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一支就算不得有底蕴有根基。当直郡王倒台这样的大事压下来时,作为家族的领头羊选择疏远大福晋这个出嫁女,就成了意料之中的选择。
这事全京城都知道,胤俄气得当天晚上连晚饭都没吃,胤祺这个出了名的老好人更是当即就要找上门去问问,问问科尔坤这些年他家的女儿嫁进皇家,直郡王可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
还是五福晋整个人挡在门口,才把发了火的老实人给拦下来。
这种事,谁家碰上了都生气。宗室勋贵这样的人家,向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些人家三十年都能河东河西横跳好几回,起伏罢了实在不必把事情做绝。
但再生气,外人也不能再去戳破这件事。要么两家找借口遮过去要么黑不提白不提混过去,绝对不能叫破,叫破了才是彻底把直郡王府的面子踩到地上了。
郭络罗氏现在干的就是这事,这话说出来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三福晋捏在手里的麻将悬在半空,愣是不敢放下来。
两桌牌,禾嘉跟八福晋一桌,跟大福晋正好背对着背,禾嘉先是冲郭络罗氏毫不遮掩地翻了个大白眼。
阿霸垓部这两年确实送的东西不如禾嘉刚嫁过来是那么多那么打眼了,可这本也是自然,年年往京城额外送祥瑞,难不成阿霸垓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意思到了就行了嘛。
她非要拿这事来指桑骂槐,得罪了自己又戳了大福晋的痛处。
人家大福晋当了多少年的皇家福晋了,你现在这么着对人家,往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哪天大福晋就能报复回来,直郡王一党的人可还没死绝呢。
一个白眼翻得郭络罗氏面红耳赤,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嘴,禾嘉又转过头探出身子跟大福晋说话。
“大嫂,咱们可说话就要嫁闺女了,娘家人不好当,一个不小心就得被八嫂这样的姑奶奶嘀咕,咱们丰生格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可说呢,幸好提前问了你,要不然真给丰生格尽准备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就坏了。”
禾嘉的手随意搭在大福晋的腕子上,温热柔软的拇指一下一下抚在她手背上,才让气得发抖的人平复下来。
都是远嫁,禾嘉从蒙古到京城,丰生格从京城到蒙古,之前大福晋托人来问有什么要特别重视的。
禾嘉就直言不讳,人家不过出门游学探亲考学都讲究一个穷家富路,现在丰生格是嫁人,自然什么实用准备什么,珠宝字画古玩这些‘雅物’够用就行。
最好是想法子多给丰生格准备些人,到了蒙古那样的地方,有时候银子财宝都不值当什么,能用得着的人最值钱。
别管是挂着护卫还是奴仆的名义,多准备些愿意跟着去那边安家的人才行。
也千万别为难奴才弄得心不甘情不愿,人性摆在那里有时候一张卖身契算不得什么,真叫人心生怨怼,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丰生格。
禾嘉当时说得毫无保留,大福晋这会儿说起来还忍不住握住禾嘉的手,“多亏了有你提点,要不然丰生格真到了那边我和你大哥鞭长莫及的。”
随即又紧紧捏了捏禾嘉的手,“这次出巡丰生格也只能拜托你这个婶子了。”
前些日子,胤祐让礼部上折子给丰生格请封,之后胤俄胤祹胤祥又分别上了折子,他们三个或多或少都接手了一些直郡王留下来的人脉关系,这个时候要不提大侄女出这个头,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按规矩,丰生格顶多也就是一个县主。也许是因为胤禔如今的处境,又或者朝堂平稳让康熙这个皇阿玛对儿子心软了,反正最后赏了个郡主下来。
理由也很简单,丰生格是康熙的长孙女就合该被厚待。这次北巡又正好跟她定下的婚期接近,正好把丰生格带上,算是一大家子人给她送嫁去。
“大嫂,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您要是不放心到时候就跟着一起出门。丰生格是出嫁,您要陪在惠妃娘娘跟前伺候,这算什么坏了规矩。”
“这……行吗?”
自从出事以后,直郡王没出过府门,大福晋进宫也少。不是不想去是惠妃不让,说是在惹了旁人的眼怕是不好。
“怎么不行,这又不是国事,这是咱们家嫁闺女呢。女儿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大嫂不亲眼看着怎么能放心。”
见禾嘉跟大福晋聊得挺好,三福晋这才清脆一声把玉石的麻将牌落下,“我看也行,大嫂你为长给咱们打个头,往后说不定还有哪个郡主县主要出嫁,咱们也能去送送。”
麻将声重新响起来,刚才那点子尴尬的气氛就散了。只有八福晋一脸的不自在,本想指桑骂槐把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两个妯娌挤兑一顿,却不想被禾嘉生生给噎了回来。
她板着脸不欲多留,可今儿偏偏禾嘉跟她一桌打麻将,她要是走了这一桌就少了个打不成。
“八嫂,您今儿千万别走,我这人最小气了,你今天走了我可记你的仇。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您可小心我哪天冷不丁给您使绊子。”
禾嘉这话是笑着说的,说罢一屋子妯娌都笑起来。只有郭络罗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牌,一下午把一匣子银角子都输了个干净。
福晋们这边风云诡谲差点没打起来,前院一群贝勒阿哥们可就和谐多了。
有时候一群兄弟、同学、同事在一起,谁强一点儿弱一点,都能为了这点儿差距斗得你死我活。
但要是这里头有个人能鹤立鸡群一骑绝尘,那么其他人就会自然而然变得特别通情达理,当年禾嘉在阿霸垓部是这样,如今四爷在兄弟们之间也是如此,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永不过时。
以前皇子们被康熙圈在宫里,出宫以后被圈在六部,说难听些就是闯祸都闯不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祸来。
现在四爷出去一趟,手中那些功劳是给外人看的。但他怎么收拾的那些官员,那些手段那些谋划留在京城的兄弟们却是难免有些惊惧。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那年敏妃去世,在孝期剃头丢了爵位至今没能要回来的三贝勒胤祉。
他这几年倒是也没有闲着,人家也是从小文武双全学出来的皇子,要只论在上书房的成绩他比老四强。
只不过他性子太软了些,拈轻怕重又瞻前顾后。
要他像当初的胤俄一样扔了面子不要,死活挤进兵部里去从直郡王嘴里抢一块肉他做不出来。要他跟老四那样几年如一日守着户部,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得罪个遍,他更狠不下心。
人家有自己的道儿,这几年一直带着国子监和翰林院,连带好些大儒在修书。
这差事又不累人又清贵,说出去又好听又不得罪人。等哪天书修成了,眼前的功劳少不了,万一那书真就流芳百世了呢,那自己不也跟着成了吗。
只是这样的鸡贼又不止他一个人能看明白,所以书修了几年,只能说是无功无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混着。
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还在衙门里学着当差办事,见天还总想着偷个懒躲个麻烦,老四就已经长成这样,他这个哥哥都被衬托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就连这小半年,因为多数时候都压了内务府总管大臣一头,而看上去风光无限的胤禩心里也老不是滋味。
对着别人不论真假,他都是有实权有肥差的八爷,可唯独对着刚从外面回来,瘦了一大圈都嘬腮了的老四,他那腰杆子好像怎么都直不起来。
兄弟们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感慨,只有胤俄还是老样子。他端起酒杯冲四爷抬了抬,自己接了他的班当个只忠君的皇子贝勒,旁人是上是下,他自岿然不动便是最好的了。
一桌子兄弟状态各异,却又几乎十分默契地分出了主次,让喝得半醉的胤俄在回府的路上不免感慨。
他歪在马车里靠在禾嘉身上,“幸好皇阿玛早做了决断,要是太子和直郡王之争再延续几年,我看我们这些皇子恐怕都得卷进去,谁还有心思认真办事当差。”
禾嘉没想到胤俄会说这样的话,却也恍然,怪不得今天春花还跟自己说,胤禟有想要上折子提海禁的事,海禁太严实在影响他做生意了。
自己的到来促使了胤俄的改变,从而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处在了不同的位置上,眼前的未来也跟自己原本知道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十岁的康熙,和近六十的康熙心态和对朝堂的把握都是不一样的,没有经历过皇太子二废二立的九龙参与者更是心态从根上都不一样。
也许他们不够那个世界的自己老练稳重谋划地周全,但他们也比那个世界的自己更直接更赤诚,更有进取拼搏的心。他们还没被权谋和尔虞我诈占满了心,这便够了!
“明天给你做香酥小黄鱼好不好。”想明白了这件事禾嘉高兴得很,连胤俄趴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不肯放手,也不觉得腻歪难受了。
“再陪我喝几杯?”胤俄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这么高兴,但这不妨碍胤俄得寸进尺。
“好,那就喝几杯!”
第100章 十月份的天,从京……
十月份的天,从京城出发往北走,一路向北去盛京甚至还要出盛京进草原去北巡。
真的,要不是能回家,要不是还得给丰生格送嫁,要不是已经答应了尼楚格带她去看草原的雪,禾嘉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额娘、额娘,你看这件狐裘好不好看,我要带上去了蒙古好穿。”
“好看。”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火红狐狸皮做成的裘袍斗篷,那能不好看吗。
以前府里的好东西多,多是温僖贵妃给儿子攒的私房,东西虽好却好些都不是眼下时兴的货色。
这几年禾嘉赚的钱不少,但顶级的好东西外面买是买不到的。宫里的赏赐自家向来是不多不少,从未比别家兄弟多出什么。
自己没有娘家补贴,钮祜禄家想给胤俄补贴,可温僖贵妃去世多年,中间没有她这个姑奶奶当那根绳牵着两头,钮祜禄家在对待胤俄这件事上就特别为难。
轻不得重不得,即便是跟温僖贵妃同母所出的法喀和尹德,这几年跟胤俄的关系也还是不远不近,连带着内宅女眷之间的往来也客气得很。
有些好东西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敢冒昧。送来了万一十爷误会想岔了,以为钮祜禄家是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那才真坏了事了。
所以十贝勒府的陈设摆件向来都是精致大方,但要说底蕴和精品总还是多少差了那么一截。直到胤俄坐到九门提督的位置上,禾嘉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低调的奢华。
什么吴道子的画王羲之的字,亦或是唐宋时期的玉器瓷器,总之比起以前那些送来的满堂富贵,这才是底下那些奴才属臣真正对胤俄这个十贝勒用心上心了。
狐皮是统领衙门的右翼总兵中秋节送来的孝敬,好几个箱笼混在他送来的东西里并不算打眼,打开来才发现是一水的好狐皮,好到比蒙古每年送给禾嘉的皮子还要难得。
禾嘉打趣胤俄,嫁给他好几年了,终于尝到了什么是鸡犬升天的滋味,还是蛮不错的。
那揶揄调侃的样子把胤俄看得牙痒痒,也不管那总兵送来的东西还铺了半个院子,屋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起身扛起禾嘉就往西暖阁里去。
大冬天的两人愣是做出满头的大汗来,想过来找阿玛额娘吃饭的尼楚格,刚进正院就被何嬷嬷给抱回去。两个不省心的主子,可别再把孩子给带坏了!
被胤俄伺候舒服了,禾嘉隔天就把那些狐皮挑出来,给胤俄用玄狐皮做了一件氅衣,统领衙门的差事总免不了要出衙门,大氅有袖子穿起来比斗篷方便。
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的十贝勒爷,白袍玄氅的骑在马背上,那模样确实挺招人的。
衣裳做好的那天,禾嘉专门把人送出府门,就这么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家男人上马走远,直到拐弯见不着了这才转身回府。
看着挺恩爱温馨的场面,只有宝音和乌云看清楚自家主子眸中的轻佻和笑意。这分明就是觉得今天的贝勒爷颜色模样俱好,才跟出来多看两眼的。
还有红白二色的狐皮,禾嘉给自己挑了白色做斗篷,她都想好了等到了盛京自己就要穿着斗篷站在漫天风雪中,再请纳喇氏给自己画下来,过日子嘛不能对浪漫太过敏了,总得折腾些什么才好。
最后剩下这火红的狐裘自然归了尼楚格,小姑娘正是最喜欢这大红大绿的时候,颜色素雅一点她且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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