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看越惊,慕容夫人早就有准备,以刚刚君寂风的偷袭,我这样时刻保持警觉的人都不能应对妥当(虽然我的江湖经验确实有些欠缺),而慕容夫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武功,却原来也是个高手。对于她,我始终猜不透,在慕容山庄,她像个母亲一样彻夜照顾我,让我心生感激亲近之感。可真的想要接近,却又感到莫名的生疏。温暖的冰冷之感。来到燕堤城无意中偶遇,她又将慕容飞临交付给我,由我照顾。之前她明明放心不下飞临,总是对他加以束缚,所以才会让飞临顽皮到想要逃出慕容山庄而遇到我……
我猛然抬起头,回身四下张我那个,“飞临呢?”刚才让他站到我身后,可与令弈隐比试之后,我便忘记了这事,一直没看到他。
“没注意,刚刚你们与白绫山较量之时他还在。”大师兄应道。
“他会跑到哪去……”我喃喃说道,再怎么不情愿,这也算是慕容夫人交给我的任务,虽然事态发展让人难以预料,也总不能把他丢了。
“君师伯,这么急着杀人灭口,狗急跳墙了吗?”慕容夫人冷冷的说,语气非但不见恼恨,反而令人舒服的柔和,与这风和日丽温柔怡情的时景完美交融。那粗陋字眼从她的口中说出,不觉低俗,反觉高贵,像汩汩清流流在心上,清凉惬意。
“这‘灿若星河’您练的不到家啊!”慕容夫人继续说。
她低身拾起地上的剑,稍稍一带手,扯下地上一片嫩绿。眼眸微微一弯,优雅随意的一挥手,几片草叶飞出,迅疾似箭,却在距离君寂风脸庞几寸处,直直下坠。正如重见皑瞳那次,他射向我的草叶。
“你……你到底是谁?”君寂风紧张的咆哮。
“我是谁?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慕容夫人微微笑道,一丝凄楚,“现在别人都叫我慕容夫人。”
“少在这装模作样,你这个贱人,到底是从哪跑出来的,搬弄是非!”君寂风有些狂乱,“楚儿,你居然会和这个贱人狼狈为奸,你忘了你爹死后,是谁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来照顾的!”
“师叔的恩情楚儿忘不了,可若不是师叔,楚儿的亲爹也不会落到在黑焰宫惨死的地步。”慕容楚同样的面无表情。
看来皑瞳真的料中了,不管他指的“自相残杀”是谁跟谁,只要没有他黑焰宫,任谁与谁拼的你死我活都是“自相残杀”!曾经听过师兄弟们的谈笑,说要想做成一番大事,首先要有张不露喜怒的脸,那时候大师兄打趣说,君寂风是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虽不知是否真心诚意,但却让人无法轻易退却盛情,自然拥护者多,而师父谦谦君子不与相争,淡然的态度更似皈依佛门。祁川喜怒形于色,性情中人易冲动,虽与江湖武林格格不入,却也难得落得逍遥。贺惊桐是年轻一辈中最先名声鹊起的,高人一等却也应了那句老话,高处不胜寒,冷然寡言的态度让人不敢接近。而这个慕容庄主,他的名声多来自他高贵的地位与侠义的为人,随和没有过于尖刻的棱角,就像他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都客气有加,丝毫不让我感到尴尬……可其实,这才是慕容楚的厉害之处,让所有人都降低防备,他才会有机可乘。之前明明义正言辞的否定慕容山庄会脱离南宗这一说法,可现在,却在口诛笔伐君寂风。对啊,他只是在讨伐君寂风,如果只为君寂风而得罪南宗,恐怕才真的是两败俱伤,而既然揭露了君寂风的真正面目,南宗便永远容不得他!
“至于这位慕容夫人,现在大家都叫她慕容夫人,可在十年前,她的一家人没有惨死在师叔的手下时,她的爹娘叫她小凝,”慕容楚顿了顿,“薛月凝!”
我看着慕容楚的口型,一张一合,“薛月凝”三个字出口,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在说什么,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又是谁?
“小凝,再不把剑谱背下来我就打你了。”
“小凝的长发和娘的一模一样,只是小凝没有娘美,哭起来更丑!”
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不久前的相认,皑瞳都是这样毫不怀疑叫着我的乳名。
“这就对了,好好生活啊,像我一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薛月……”
十年前师父把我救回逍遥门,祁川不倦不休的诱导我开口,虽然我无意识的说出了两个字便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但是,我的名字不是两个字,不完全是祁川认为的那两个字。我还记得娘亲告诉我说,我和姐姐的名字的最后两个字,连在一起,便是我们的家传剑谱,霜凝剑法的霜凝。虽然十年来,即使是在能够重新开口之后,我也不曾再次说出我的名字,可是我,我叫做薛月凝,我才是真正的薛月凝!
“她……”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慌,失声叫道。我才是真正的薛月凝,可是,我有什么证据,我真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怀疑过,我是谁,我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掩埋了十年的身份,回避了十年的名字,现在连自己都在怀疑。
“小月……”祁川回头疑惑的看着我,想说什么不再说下去,而是圆瞪双眼,那双轮廓无比美丽的眉眼,毫无保留的把他的震惊传递给我,“你……薛……月……”
“哈哈哈,”君寂风突然仰天长笑,“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杀害薛慕寒的,薛大侠的神功盖世,以我的本领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我会留下这个活口让她来指正我?楚儿你想夺取南宗掌门之位,就随随便便在外面找个夫人充当薛家遗孤,还是个这样遮遮掩掩的女人,有什么见不得人,却连面纱都不能摘?倒是让我们来看看你哪里长的像薛慕寒大侠啊?”
“看长相又如何,天下长的像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有的是,又有多少嫡亲骨肉同胞兄弟长的完全不相像!”慕容夫人依旧从容,也不恼怒,心平气和的说着,面纱下的嘴一张一合,连带着面纱微微起伏,“如果各位这样想看,倒不如看看我的霜凝剑法,与你们见识过的我爹的剑法有多少相似!”
她话刚一出口,人便迅如闪电,已至君寂风身前,招招似疾风,让人眼花缭乱,冰冷迅疾的剑法仿佛真的能够凝结冰霜。
我来不及平复心中的激动,瞪大了眼看去,不敢眨动。
我看到慕容夫人,这个所谓的“薛月凝”向君寂风刺去,诱敌深入,身后却是破绽重重,待君寂风攻向她的破绽处她却一闪身借力打力,重重回击在君寂风的身上。若不君寂风内力深厚临变迅捷,只怕一个胳膊已经活生生砍了下来。
这真的是霜凝剑法,可是……怪怪的。
那边的南宗弟子已经有沉不住气的,可慕容山庄的随从也是十二分警备,双方碍于这纠结的情状,却不知该不该动手。
君寂风面容扭曲,浓眉眦目,仿佛要喷出血来,就像那日他把刀贯穿我与娘亲的身躯的表情一样,疯狂充满快感。他的内力深厚,虽然是飞焰针的毒伤刚刚痊愈不久,旋山剑的威力却丝毫不打折扣。直逼的慕容夫人连连后退。他却不伤及她的性命,似乎还想保留一分盟主的声誉。
我眯起眼,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深。按理来说,霜凝剑法不会被旋山剑逼的这样节节败退。如果是我爹如果是皑瞳……内力,不对,慕容夫人使用的根本不是霜凝剑法,形似而神不似,虚有其表,而内力的运用完全不对路!
我的头疼死了,脑子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根本无法平静的思考。
慕容夫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装是薛家人!难道慕容楚的野心,不只是南宗?!
第50章 盟主
“一……二……三……”我在心中默默数着,不出五下,慕容夫人就会败下阵来。
如果她是薛月凝,费尽心机,只是想这样枉死吗?我不知道她与慕容楚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也许不只是夫妻这样简单,可是,飞临都已经六岁,她呆在慕容山庄在南宗剑派就不会少于六年。六年来还不能让她对君寂风的实力有所了解吗!即使中飞焰针的毒元气大伤,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否则我也不会迟迟不敢出手,不只怕失去祁川,更怕失去那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性命。
“五!”我握紧拳头。
君寂风的剑尖直逼慕容夫人的咽喉,剑尖微晃,笼罩她上半身的罩门。她身形微颤,突然跪地屈膝向后弯去,手中虚挽个剑花,以进为退。她就地一滚,从君寂风的□□钻出。再也无力进行攻击,向后飞身躲开君寂风回身斜刺的剑,重心不稳,便要倒去。
慕容楚突然抢身而至,一手扶住倒下的夫人,一手仍不忘记防御,凌厉的剑势,让君寂风不能接近上前。不得不暂停下手中的攻击。
“各位,相信刚刚在座的各位都看的清清楚楚,我所使的剑法便是霜凝剑法绝没有假,虽然没有我爹那样厉害,却也并不输于旋山剑。”慕容夫人轻咳一声,捂住心口。
我不屑的撇撇嘴,这个时候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
“阿宁,你没事吧?”慕容楚扶着她,关切的问,脸上虽无情,眼中却尽是意。
“便是这样又如何?霜凝剑法没有错,可是,会霜凝剑法的就是薛家的后代?楚儿,真没想到,你会盗取薛家的家传剑谱,和这个女子狼狈为奸,为祸武林!”君寂风挥挥手,召唤他的弟子,“来人,把慕容山庄的人给我全部抓起来,门规处置!”
没有人动弹,全部惊愕的望着君寂风。
“惊桐,还愣着干嘛?”君寂风愤怒的喊道。
贺惊桐却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无动于衷。眉眼间隐隐的戾气,嘴角紧抿,人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只因为,我突然感到他很悲哀,他隐忍的表情隐瞒不了他的内心,有悔有恨有怒有伤。
“君师弟,你刚刚最后使的是什么招式?”南宗为首的一年长男子开口,低沉的声音流露出他的失望。
我寻声望去,胡子与头发略略掺白,他应该就是现在南宗剑派最年长的马天河师伯。我听师父说过,二十几年前南宗还不像现在这样壮大,高手如云,那时却正是黑焰宫最为猖獗之时,杀害了不少正道高手,以致南宗的那一辈中如今只剩下慕容剑承、君寂风、马天河师兄弟三人。便是到十几年前,南宗也不像现在这样是中原武林的第一大派,而是在君寂风作为盟主的这十年中,南宗日益壮大。这位马天河师伯虽是君寂风的师伯,但因九年前为了救慕容剑承而被黑焰宫毒伤,双腿麻木,膝盖不能够弯曲,只能僵直着腿坐在轮椅中,日常起居均由弟子照顾。他也只能负责传授一些内功和执行门规,早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
君寂风的脸色惨白。
“君师叔,刚刚最后你逼退我的那招,不是旋山剑……而是我家传的霜凝剑法,便是我出手的第一招!”慕容夫人不疾不徐的应道,高贵优雅似乎把这里当成了慕容山庄的后花园。
“师叔,你现在还不认错吗?”慕容楚问。
“楚儿,你凭什么质问我?”君寂风长笑道,他轻哼一声,“难道剑承就没有份吗,否则凭我一人之力如何制服薛慕寒?”
慕容夫人突然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望向慕容楚。她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微微一挣,挣脱开慕容楚的怀抱。
“师叔,”慕容楚朗声道,丝毫不受影响,“那么师叔承认了。依据南宗剑派门规,师伯你要被逐出南宗,从此不得踏足燕堤城半步。至于我爹慕容剑承,他已经过世多年,此事早已无法彻查,即便说我爹也有份,他也遭到了报应。而现在,该轮到你为你所做的事情接受审判了!”慕容楚长剑出鞘,向夫人使个眼色,“师伯你是长辈,便让我们夫妻一起来会会你!”
“爹!”祁川失神的叫道。
我紧紧抓住他,却在他回头望向我的一刹那,不由自主松开了手。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仿佛所有信仰一瞬间被抽空,没有支撑没有依靠,所有的坚强都弥失,只剩下一颗脆弱到一触便会消散的心。
他知道些什么,他在怪我,他恨我!
“祁川,不要过去,现在他是所有人的敌人。”我再次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不放开。
“可他是我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丢掉性命。”他的声音不知来自何处。
“他不会的,马师伯在这里,慕容庄主不会乱来的。”我随口胡说,被仇恨蒙蔽的心,他们夫妻二人能做出些什么,有谁知道?就算杀了君寂风,也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
“小月,”祁川看着我,可原来再温柔给你带来再多温暖的人也会让你不寒而栗,让你感觉冰冷的可怕,“你是谁?你就真的无法原谅吗?一定要取我爹的性命?”
“师父师母,大师兄。”我突然高声喊道,我知道仅凭我一人之力已经无法阻止祁川,可是我绝不能让他枉自送命。
大师兄紧紧扣住祁川的手腕罩门,让他无法移动,将他按在椅子上。师母轻轻捋着祁川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师父轻轻叹息,肃重的摇摇头。
“铮”的一声,我们都是一惊。祁川是担忧君寂风会受什么伤,而我却是害怕慕容夫妇应付不来,他们之前与我没有干系,现在我却不能允许慕容夫人有性命之危,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装成是我有什么目的!
可是慕容夫妇却明显不是敌手。我看得出来,他们这是双剑合壁,就像祁川与施琳珊的无忧心法,只是,完全没有默契可言。慕容夫人愤恨的出剑仿佛不只要伤君寂风,余威还波及慕容楚。而慕容楚一边防备进攻君寂风,一边要留心夫人的剑气,还要保护着夫人,他力不从心。
我快速蹲下身,扯下一把草叶藏在手心。想趁君寂风不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
“小月。”祁川绝望的喊道,细微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了他的忧伤失望。
我手臂一颤,指力松懈,一把草叶零零散散的落下来。
祁川他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他……
我合上眼,摇摇头。
慕容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当真与慕容楚反目!明明是二对一,看起来倒像是三个素不相干的人各自比拼。慕容夫人以一敌二,慕容庄主却是腹背受敌。君寂风也不再假装慈悲,招招狠毒攻人性命。他重重一剑直逼慕容楚的胸口,慕容夫人并没有去解围,反而趁机攻向君寂风下盘。他分神一躲,准心偏离,在慕容楚左臂划出一条剑痕,转身没有半刻喘息刺向慕容夫人。慕容楚飞剑挑开君寂风,可他那只是虚招,掌心拍向了慕容夫人的天灵盖。
我暗叫一声不妙,突然眼睛一花,本该是慕容夫人重伤吐血倒地,却听到君寂风一声怒吼惊叫,随即慕容楚环旋两下,在君寂风的左腿左臂以及左边的面颊留下了两道血痕。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慕容夫人腰肢轻摆,脚步虚乱,同样跪倒在地。
胜负已分。
“君师叔,你既是我夫妇的仇人,又有恩与我们。南宗能成为武林第一门派,你功不可没。功过相抵,今日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刺了你三剑,我们的恩怨就算一笔勾消。可是你也绝不能再留在南宗,马师叔,请您将君师叔门规处置。”
今日的武林大会本意是选出新的盟主,共同商议对付黑焰宫的大计。可如今盟主之位虽然落入了南宗剑派,比武却成了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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