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江泠才慢吞吞地转回来。
叶秋水不动,他就也不动,折腾半夜,她都有些困了。
许久,叶秋水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手指突然被勾住,她睁开眼,发现躺在身侧的江泠不知何时靠近,亲了亲她,见她没有抗拒,才再次挨了过来。
冬风在夜里游荡,窗棂被拍得呼呼作响,遮掩住帐内传来的细细的哼声。
帘子一角被风卷起,只能看到男人精瘦的后背,以及搭在他肩膀上一颠一颠抖动的小腿,又一阵风起,帘缦舞动,将一切都遮掩了去。
叶秋水神思飘摇,不知去往何处,被抱着去沐浴前心想,她再也不要嘲笑江泠了,男人的报复心好重。
屋外,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微弱的光苗熄灭了,天地间只剩寂静。
从净室回来后 ,江泠将地上的书捡起。
虽然里面许多内容都是胡说八道,但终归有一些可取之处。
比如,他现在知道,她哭,不是因为讨厌、抗拒,相反,而是喜欢。
江泠将书拍了拍,压平卷起的页脚,妥帖地将其放在架子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在害羞吗?”……
腊月廿十四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这日,京师有陈陈布新的习俗,家家户户会将院落里外打扫干净, 包括屋顶墙角,家具衣物也会擦拭晾晒, 意在清除这一年的灰尘和秽气,有除旧迎新、驱邪纳福的寓意。
下人很早就开始忙活了, 前厅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花瓶桌椅都被擦得锃亮, 石砖上甚至可以倒映出人脸。
主人家的两间卧房门窗都紧闭着, 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婆子上去敲门, 无人应答。
“大概都睡着呢,还没醒。”
几人叹了叹,“大人竟然也没起, 好稀奇。”
浓烈张扬的阳光透过纱幔传进来,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窗台上响起,时不时地啄一啄,“哒哒哒”。
江泠睁开眼,平日里他醒得都很早,天不亮就会起来看书, 家中有个会养生的仆从, 江泠会早起跟着他一起练吕真人安乐法,能拉伸筋骨、调节气息, 练一遍,便觉得浑身舒畅,肺腑生热, 回屋擦一擦汗,再去前厅吃早茶看会儿书,就能去宫里上早朝了。
但今日,天已大亮,他才迟迟转醒,先是懊恼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贪睡的原因。
睡得迟,所以起得也晚,他心中情绪澎湃,一整夜都没睡,天要亮时才终于合眼眯了会儿。
怀里抱着个人,睡相很差,四仰八叉,腿翘在他身上,柔软的手臂搭在江泠脖颈旁,呼吸间都是女子身上馥郁的香气。
江泠呆了呆,扭过头。
叶秋水闭着眼,睡得很沉。
很奇怪,明明他还没有起来用早膳,可莫名有一种饱腹感,名为餍足的情绪在心里膨胀,只觉身轻体盈,半点没有通宵后的昏沉。
江泠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秋水的脸,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在她的脸颊上碰了碰,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害怕是幻觉,可等真实的触感在指腹下绽开,江泠确信,不是梦。
大概是觉得痒,少女长而卷翘的睫羽轻颤,呓语两句,翻了个身。
动作间衣襟微散,洁白如玉的脖颈上红樱点点。
江泠惯常不苟言笑的一张冷脸难得泛起红光,他挪开视线,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才再次转回去,忍不住抬起胳膊,指尖勾着叶秋水的一缕发,目光贪恋。
许久,江泠才小心翼翼起身,衣物散落在床榻、地面上,他沉默着拾起,叠好,挂在架子上,
叶秋水睡得很沉,他起来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她,江泠将被子拉高些,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穿上衣服,束好发,洗漱出门。
仆人们正在打扫院子,看见他出来,轻笑,“大人。”
江泠颔首应一声,往厨房走去,到门前时又忽然停下,转头对下人说道:“张伯,劳烦您去帮我告个假,今日不去了。”
下人愣住,“大人今日不去上朝了?”
“嗯,不去了。”
“大人是不是身体不适?”下人有些担忧地问,一向早起的江泠今日破天荒地多睡了半个时辰,莫不是病了?
江泠摇摇头,“没有,没别的事,你去吧。”
“诶……”
张伯弓了弓身,赶忙出门。
江泠又指了指回廊尽头的卧房,说:“我那间屋子,先别进去打扫,晌午后再说。”
他想让叶秋水再睡会儿,怕下人进去打扫会将她吵醒。
“王婆,麻烦你去买一只乌鸡回来,要现杀的。”
“好、好……”
下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依照吩咐办事。
都交代完了,江泠才卷起袖子,找了一条襻膊系上,走进厨房,站在灶台前,将当归、枸杞、红枣称好,过一会儿,下人提着现杀的乌鸡回来,江泠将乌鸡处理干净,剁块,同称好洗净的药材一同放入炖盅,加清水,大火烧开后小火慢炖,快熟时再加入阿胶。
忙完这些,他放下衣袖,穿过回廊,推开门,吱呀一声,榻上的人还没有醒,江泠轻手轻脚走上前。
叶秋水侧躺着,压在榻上的一侧脸颊鼓起,江泠轻轻笑了笑,看了会儿才弯腰拍了拍她的肩膀,“芃芃,已经巳时了。”
叶秋水没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好困,累得不想起来。
他叫了好几声,叶秋水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看了看他,眸色迷蒙,声音沙哑地道:“哥哥……”
“嗯。”
江泠低声应道,扶她起来。
后半夜才睡,她还没有休息够,眼睛半睁不睁的,江泠已经将干净衣服拿过来了,见叶秋水眯着眼睛,穿个衣服也能将自己穿睡着,便坐过去,给她系上衣带,抱着人去净房洗漱。
她腰肢纤软,一手就可以捞住,叶秋水搂着他的脖子,睁开眼,看着江泠。
侧脸冷硬,唇线紧抿,就像处理公务时那样冷静严肃,将帕子浸湿,拧干后走到她面前,给她擦脸,洗手。
江泠眼睫低垂着,不敢和她对视,叶秋水被他抱着到净房时已经清醒了,圆润的眼眸注视着他,江泠下颌紧绷,默然无言,但耳根却被她盯得越来越红。
叶秋水见状,扬起唇,身子往前倾了几分,“嘉玉,你耳朵好红,你在害羞吗?”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梨涡浅浅,气息拂在他脸上。
江泠知道她又在逗他,她玩心大,爱捉弄人,喜欢看人哑口无言,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她越笑,江泠就越不回答。
“我都没有害羞。”叶秋水说道:“你这样,倒好像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一样,可是明明是你欺负了我。”
她语气带着责备,被架久了,现在小腿都还有些酸。
江泠那么会察言观色,一两次就知道该怎么拿捏她,她叫他哥哥,求饶,他反倒越凶,堵住她的嘴,不准她再叫这两个字。
被她揶揄后,江泠不只是耳根红,脖子也跟着变红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手心渐渐生热。
他不说话,叶秋水在一旁越说越起劲,“果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男人,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你现在就不理我啦,江嘉玉,我们刚有肌肤之亲,你就想赖掉。”
说着说着还来劲了,煞有介事一般,假模假样地哽咽两声。
江泠只是给她擦个脸的功夫便被编排成了一个负心汉。
他叹了声气,“哪里学的这些话,不准再说。”
“我没有想赖掉。”江泠神情认真,“你这是污蔑。”
叶秋水说:“那我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江泠无奈道:“没有不理你,是因为你的嘴太厉害,我不敢说话,可
是不管我回不回答,都是上你的套。”
叶秋水笑出声,他捏着帕子,垂首看着面前的人。
少女仰着头,对他微笑,她很开心,肩膀微抖,娇柔的发丝垂落他手心,跟着晃了晃。
不知道到底是阳光太灼目,还是她的笑容乱人心神。
江泠将帕子放回铜盆里,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他低下头,先亲了亲那双盛满了笑意的浅浅梨涡,再是唇。
他指节屈起,在脸颊旁刮了刮,叶秋水有些痒,皱眉,张开嘴,他趁虚而入。
牙齿厮磨,江泠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下,有惩罚的意味,这是在警告她,不可以再说一些胡话。
他不会赖掉,即便是玩笑话也不能说。
外面是奴仆们的说笑声,新年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巷子里满是欢声笑语,偶尔夹杂着两串鞭炮声。
小小的净房里很闷热,好一会儿,紧贴的身躯才分开,叶秋水胸口起伏着,气息许久才平缓。
江泠抬起手,擦了擦她的嘴角,声音柔缓,说道:“我给你炖了汤,现在应当好了。”
叶秋水点点头,她正好饿了,于是站起身,要出去时突然停住,转头问道:“我从你的屋中出去,下人见了会不会多想?”
“不要紧。”
江泠淡淡道:“没事,走吧。”
他想了一夜,待今日过后就去求官家赐婚,别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只要是她就好。
叶秋水推开门,她从江泠的卧房里出来,家里的婆子见了,确实有些惊讶,但很快就低下头,脸上一点异色也没有。
江泠盛了阿胶乌鸡汤过来,吹了吹,放在她面前。
叶秋水坐下来,拿着汤匙慢慢喝,看了眼汤中的用料,阿胶、当归、枸杞、红枣,都是适合给女子补肝肾,益气血的食补材料
她不禁红了脸,知道这是江泠特地给她炖的。
吃了一碗,叶秋水才想起来问江泠,“今日不当值?”
“我告假了。”
江泠觉得,他应当陪在她身边,这样她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城墙是不是都建完啦?”
“嗯,还有几日收尾就能彻底竣工。”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今早,又要捷报传回京师,听说,苏将军与薛侯爷带兵两面包抄,突袭敌军军营,敌军招架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苏叙真生擒敌军首领头颅,大胜而归。
腊月前的一批军饷已经送出,过两日想必就能抵达驻军营地,有了这批年货,将士们就能过个好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间烟火。
那个从大同跋山涉水来到京师的女人, 想要让丈夫落叶归乡,只是寒冬腊月的时节,并不适合启程, 叶秋水便让她在檀韵香榭帮忙做点琐碎的杂事,铺子后面有一排矮房, 都是给伙计住的,每日还供饭菜, 她可以住在那儿。
女人受宠若惊,惶恐不安, 佝偻着身体不敢过去, 一条街的铺子, 匾额高大, 门面辉煌,对于穷苦的女人而言,便如皇宫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站在门前踟蹰不前, 叶秋水劝了几次,她才犹豫地走进。
城墙重新加固后,坚不可摧,这附近住着的百姓再也不怕有一日角楼会坍塌,落在他们头顶。
临近年关的几日, 各部赶在过年前将挤压许久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总算放起假。
叶秋水从东宫出来,宜阳告诉她, 有几个边境小国望风降附,送了国书过来求和,正月的时候, 还会有使者入京。
宜阳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为了锻炼她,皇帝说,明年接见使臣的事情就交给她来办,正月初一时,帝后前往宗庙祭祀天地祖先,初二,东宫登山入白鹿寺斋戒三日为天下百姓祈福,宜阳任务众多,忙得脚不沾地,要准备许多东西,叶秋水去了她宫里,也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除夕的时候,前线再次传来捷报,东鞑的首领亡故了,敌军内部乱作一团,驻军打算乘胜追击,彻底将他们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朝庭上下欢笑不停,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神情,江泠将工部的事情忙完后,回到家,年三十时,叶秋水放家中仆人都回去过年了。先前还未到腊月,她就给铺子里的每个伙计都发了赏钱,有些是跟着她跋山涉水来到京师的,叶秋水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过路费,让他们能笑盈盈地回乡过年。
家中只剩她和江泠二人,一大早,叶秋水便起来拉江泠一起去逛市集,各个坊市皆喜气洋洋,红灯彩绸飞舞,叶秋水买了许多年货,两个人都要拎不动,请了闲汉帮忙送回家。
市集热闹,比肩接踵,街边还有杂戏,叶秋水从小就喜欢凑这种热闹,不过因为前两次差点和江泠走散,她打算在外面瞄两眼就算了,但江泠却主动牵着她过去,皇城大街许多地方都经过他修缮,江泠对城内每一处街道小巷都极为熟悉,带着她走了两圈,竟然找到了个极好的观赏位,周围没什么人,一低头可以看到杂戏的全景,不用在人群里费力踮脚张望。
叶秋水很是惊喜,“你怎么知道可以来这儿!”
江泠打听过,每年年集表演杂戏的人都在这儿附近搭台子,他在修缮大道时曾经巡视过,发现附近有一处阁楼,站在二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杂戏全景,还不用人挤人。
叶秋水趴在栏杆上看杂戏,喷火、吞剑、弄丸……周围观赏的人很多,赏钱同雪花片一样落在铜钵里。
看完杂戏,叶秋水去书局里买了几张红纸,还有上好的笔墨,回到家后,江泠在红纸上写下春联,她熬了浆糊,将春联贴在门上,檐下的灯笼旧了,叶秋水将梯子搬过来,自告奋勇要爬上去换。
江泠有些担心,“我来吧。”
“没事!”
她猴子一样地窜上去,身手灵活,就和小时候一样,摘了旧灯笼丢下,江泠将新买的递给她,叶秋水接过,利落地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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