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开门见山,要叶秋水将赏钱交出,她一个孤女,没有靠山,护不住这么多钱。
叶秋水不给,她往后退了退,“你们以大欺小,连我一个小孩子的钱都要抢,要不要脸?”
“没有你不要脸。”
有人冷哼,“我们看到宅的人常来接你,你以前还偷翻江家的墙,小小年纪,私会外男,谁能比得过你。”
他们说的话不好听,叶秋水不太听得懂,但可以从这些人的言语中判断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要你们管。”
叶秋水扭头就要走,又被拉住拖到巷子里。
伙计们直接伸手抢钱。
她大声尖叫。
江家的下人等不到叶秋水,跑到巷子里看,厉声呵斥。
这些人一哄而散。
叶秋水头发乱了,钱袋被抢空,她气鼓鼓地坐在地上,一脸的灰。
婆子上前扶起她。
叶秋水站起,拍拍衣摆,理好头发,轻声说:“许妈妈,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江泠。”
第31章 疏离 “你不和我玩了吗?”
胡娘子不在, 但宝和香铺生意依旧很好,叶秋水将伙计抢她钱的事情告诉掌柜,掌柜辞退了那些人, 但那些人会聚在她回家的路上,或是溜到叶家偷钱, 幸好叶秋水将钱都存进钱庄,他们无功而返。
江家的下人看不下去, 告诉他们不要再打叶秋水的主意,为首的流氓是个不讲理的人, 反倒讥笑说:“咱们曲州百姓敬爱的‘江大人’贪财好色, 私吞赈灾钱, 大雪天里, 多少可怜人挨饿受冻,不抢钱我们哪里活得下去哟,你们江家倒是阔绰, 自然是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 毕竟胃口‘大得很呀’。”
江宅的名声很臭,这些月时常有人趁夜往府门前倒泔水,石阶上的污渍难以去除,江宅成日紧闭大门,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府里的下人才会偷偷打开门, 清理满地狼藉。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讽刺,江家下人的脸色难看, 涨红着脸,说不出反驳的话。
当初江二爷贪财,与孙知州狼狈为奸, 后来事情败露,江家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没让事情牵连到整个宗族。
如今二房在江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老夫人倒是有心想要接江泠回老宅子,奈何族里的人不同意。
他几乎是被家族厌弃,就连其他几房侵占吞并二房的家产,族长也是默许的。二房虽然被官府抄去大半家产,但剩下的也是一块肥肉,他们以江泠年纪轻,又有伤病在身,无法打理家业为由,将族中田地收回瓜分,大房娶妻的聘礼中有许多便是抢的二房的铺子。
这些江泠或多或少都知道,但他阻止不了,二房的账目很乱,乱到无法清算,具体没了哪些产业根本无从查起,且二房在族中不占理,想要讨说法都没人理会。
下人们留在江宅也觉得窝囊。
叶秋水被欺负,但她没有告诉江泠,她跌倒了爬起来,自己拍干净衣摆,回到江公宅,如往常一样,背书,练字,吃饭。
江泠如今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少年又长高许多,不过如今没有宋氏为他置办新衣,他穿着短了一截的衣衫坐在书桌前写字,临近叶秋水回家时的那段时间他都会静不下心,等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江泠才能静心看书。
“我回来啦。”
小姑娘雀儿似的跨进门,叶秋水先去洗了手,而后跑到他身边,问他现在看的是什么书。
“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唔什么意思?”
叶秋水认识的字多了,能读书,但是看不懂。
江泠将书封翻给她看,“是《孟子》里的句子,意思是人生在世,毁誉参半,应当早做好心理准备,‘不虞之誉’即赞美,遇上时切勿过多兴奋骄傲,而‘求全之毁’则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与指责,若碰到了,也不用太气馁。”
“噢噢……”
叶秋水似懂非懂,笑了一下,坐在他身边,江泠合上书,听她絮絮叨叨说起铺子里的事。
他抬眸,目光在叶秋水身上停顿了一下,突然问:“你今日遇上什么事了?”
叶秋水叽叽喳喳的嘴停住,“怎么这么问啊?”
江泠道:“你早上出门时穿的不是这件裙子,手心还有蹭伤。”
他心细,方才叶秋水坐在她旁边翻书时,江泠注意到她刻意避开掌心。
且她过去最喜欢穿的鹅黄罗裙已经许久未见着了。
叶秋水眼神闪了闪,说:“就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江泠目光洞悉,静静地看着她,叶秋水有些心虚。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示意下人拿来药膏。
江泠将帕子用热水浸湿,握着叶秋水的手,低头擦拭她掌心的血痕。
少年眸光专注沉静,眉眼锋利严俊,看着只觉得生人勿近,但动作却很轻柔。
待清洗完伤口,又擦了药,叶秋水坐下来看书,江泠也重新将目光放回到面前的《孟子》上。
看上去,他对她的借口深信不疑,没有继续追问,叶秋水心里松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下人端上晚膳,叶秋水瞄了瞄,疑惑,“怎么没有蜜糕,我想吃。”
江泠说:“我同他们说了,这一个月都不可以再做甜食。”
叶秋水叫冤,“为什么呀!”
江泠侧目看向她,冷道:“你长了三颗蛀齿,夜里洗漱后是不是又偷偷吃糖了?”
被他说中,叶秋水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江泠太了解她,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不准下人再给她送糖吃,也不让厨房做甜食。
叶秋水愤愤不平,气得在江泠手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
他冷淡依旧,说不给就不给,任她撒泼打滚都没有用,江泠在这些事情上很严格,撒娇都不能动摇他。
夜里,叶秋水背完书回家休息,江泠叫来府中的几个婆子,问其中一人道:“许妈妈,芃芃在外面是不是受欺负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许妈妈神色为难,两手握在一起,紧了紧。
芃芃不让她们将这些天的事情告诉郎君,但这哪里瞒得住,她不说,郎君自有其他法子知道。
她挣扎片刻,抵不住少年洞察秋毫的目光,叹了一声气,说道:“这些天,芃芃得了王家夫人喜爱,拿了许多赏钱,铺子里的其他伙计眼红,时常围住她,骂她,还抢她的钱。”
江泠眉心蹙了蹙,“骂什么?”
“这……”许妈妈有些犹豫,“说她……说她和江宅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还拿了江家的好处。”
叶秋水不理会他们刻意的编排与诋毁,谁骂她,她就骂回去,或是找掌柜告状,让他赶走那些不学技艺,反而明争暗斗,欺负旁人的伙计,只不过她是个孩子,说出去的话,不及他们人多声音大,渐渐的,铺子里的伙计都孤立她,谁都不和她玩,也不与她说话。
她回家,
刚走出门没几步,便被拖到巷子里,他们抢走她的钱,将她推搡在地,而后一哄而散。
江家的下人驱赶过,却遭到冷嘲热讽。
叶秋水自己机灵,后来会绕远路,躲开那些人,可等回到叶家,又有调皮顽劣的孩子过来偷钱,没爹没娘,没人撑腰,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忍受。
许妈妈说:“郎君,宝和香铺的掌柜也知道这件事,他们做生意的,不想与我们江宅扯上关系,怕外面说闲话,他们笑芃芃,说她定然拿过江公宅的好处,我怕再这么下去,宝和香铺就不要芃芃了,她还是个小姑娘,任人说闲话,将来对她名声不好。”
江泠被人指责冷血刻薄,逼死亲父,这个世道忠孝大于天,他遭人唾弃辱骂,各个书院也不敢收他,和他走得近,就会被牵累。
江泠垂下眼眸,唇线紧抿,置于膝上的手下意识蜷紧。
第二日,叶秋水发现江家后院的小门封起来了。
她不解,拍门,里面没有应答。
叶秋水爬上墙,跳下,像往常一样,钻进江泠的院子,但门窗紧闭,仆妇们也不准她进入。
她问道:“江泠呢?”
仆妇说:“郎君在看书,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来人,送客。”
叶秋水张口要说什么,被下人架起胳膊,送了出去。
一连几日她都未曾瞧见江泠,江公宅也不让她进了,叶秋水爬墙,敲江泠屋外的窗户,看到他就坐在里面,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坐姿端正,握笔写字。
她喊他,江泠不理,仆妇们听到声音,冲出来,捉住她,呵斥她,让她离开,还说她擅闯民宅,要报官。
叶秋水吓得缩回去。
她觉得很委屈,江泠就坐在那儿,听到动静,淡淡地扫过来一眼,但无动于衷。
几乎是一夜之间,江泠就不理她了。
深夜,仆人们都歇下,叶秋水又翻墙,推开江泠的房门,少年作息规律,亥时歇下,卯时醒来洗漱,看书,但今日,江泠居然还没有睡。
他睁着眼睛,看着叶秋水蹑手蹑脚地走进。
“你再翻墙私闯江宅,我就让下人将你捆起来送去衙门。”
黑暗中,少年冷漠的声音响起。
叶秋水吓了一跳。
她问道:“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不和我玩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
江泠沉默,而后道:“你很吵,你在这里,我没有办法静心看书。”
“我哪里吵你了!”
叶秋水脸颊鼓起,气呼呼的。
江泠说:“反正你来我这里,也只是为了吃点心,我现在不想白给你东西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快点走吧,不然我真的报官了。”
叶秋水不敢置信地问,“你觉得我天天来找你玩只是馋你家的点心吗?”
江泠没有回答她,他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虽然没有开口,但答案昭然若揭。
叶秋水气得胸口起伏,她瞪着江泠,但他始终很平淡,模样像是在无声地请她出去。
“走就走,我一点也不稀罕!”
她转身冲出去,头也不回。
江泠坐在榻上,垂眸。
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
第32章 喜宴 “我们江家可没有这么冷血寡恩的……
江宅和叶家中间那道墙又再次恢复了存在感, 泾渭分明,谁也没有再跨过线。
叶秋水心里很气江泠这么想她,虽然她确实很喜欢江家的点心, 每日去蹭饭时江家吃的东西都很不一样,有荤有素, 还有瓜果点心,不过江泠都不怎么吃, 他饭量少,许多东西都是进了叶秋水的肚子。
但他居然觉得她只是想蹭吃蹭喝!
太侮辱人了, 一点也没有将她当朋友, 叶秋水很生气, 她决定再也不找他玩。
每次出门, 她都绕道走,本来火气就大,路上遇到北坊调皮捣蛋冲她做鬼脸的孩子, 对方刚咧嘴吐舌头, 叶秋水就冲上去,“啪啪”两巴掌,骂道:“吐吐吐,吐死你,同吊死鬼一样, 好狗不挡道, 滚一边去。”
对面的孩子挨了两巴掌,咬到舌头, 神色呆滞,不一会儿嚎啕大哭,边哭边跑, “叶芃芃疯啦!”
她拍拍手,冷哼。
叶秋水揣着小布包,里面装着笔,账本,来到宝和香铺,帮掌柜算账时悄咪咪和他说:“伯伯,我刚才听到刘哥哥他们骂你,说你老不死的霸占着掌柜的位置,他们怎么这样啊,伯伯明明对我们那么好呜呜。”
小姑娘垂首抹泪,任谁听了都会相信她说的一定是真的,七岁的孩子,她能撒谎吗?
掌柜一听,顿时大怒,从柜臺后冲出去,“刘丙,你是不是找死!”
经常欺负,带头孤立叶秋水的那名伙计叫做刘丙,他突然被骂,挠了挠头,有些迷糊,掌柜冲过去,拎住他的耳朵,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过不了多久,就找机会将他赶走了。
铺子里清闲下来,叶秋水像从前一样,招待贵妇人,得了赏钱并不全部拿回家,而是一大半分给铺子里的其他人,大家都拿了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渐渐就不再背后说她什么了,若是谁见不惯她讨人喜欢,故意针对,还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叶秋水自己可以解决身边的麻烦,江家的下人偷偷跟着她,看到她处理好这些事情,觉得惊奇,回去告诉江泠,他听后,沉默不语,心想:叶秋水离他远点反而更自在些,她那么聪明,又乖又可爱,大家都喜欢她,她自己有能力解决麻烦,相反,同他走得太近就会被欺负。
暮春时,曲州又开始下雨,叶家房顶破了一块,淅淅沥沥地漏雨。
天稍微晴了一些的时候,叶秋水爬上墙,跳到屋檐上,学江泠以前那样,用东西堵住破洞,在上面铺上厚厚的茅草。
做完这些,她直起身,瓦片湿滑,险些摔跤,叶秋水及时抓住屋脊,脚下石子滚落,她重新踩实,小心翼翼地准备下去。
一回头,越过垣墙,看到江家宅院中,江泠坐在廊下正抬头看着她,他神情平静,目光疏离。
叶秋水移开目光,哼了一声,踩着柴火堆滑下。
半个时辰后,院门被人敲响。
叶秋水打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是江家的小厮阿乔。
阿乔手里提着木板与钉子,还有一捆油布,笑说:“芃芃,这几日下大雨,你们家屋顶可有漏水?库房里正好剩些工具没什么用,本来也是要扔掉的,我想着不若将你家屋顶补一下,省得丢了可惜。”
叶秋水连忙开门让他进来,阿乔身手灵活,攀上屋檐,补好屋顶,又铺了一层厚厚的油布,他填补得很牢固,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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