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叶秋水还是更喜欢他们那种高头大马,跑得快,看起来也威风。
回到城内,叶秋水将前不久做好的香包送给王家兄妹俩。
王聿章接过,郑重地挂在腰间,说道:“我定然日日戴着,睡着了也不摘下。”
“那不行的。”
叶秋水道:“这里面放了可以提神醒脑的药草,若是夜里都戴着,恐怕就睡不着觉了。”
王绪维捂嘴偷笑,“就是放了毒药我哥哥也会戴着不摘啦。”
“王绪维!”
王聿章咬牙切齿,想骂回去,又怕影响形象,憋红着脸,快被她气死了。
叶秋水立刻摇了摇头,解释:“我看过医书,还给大夫闻过,没有毒的,这些草药药性也不会相克,你们放心戴着。”
她听不懂旁人的揶揄之意,以为王绪维是担心她技艺不精,做出来的香包可能有毒。
听了这话,王绪维不由唉声叹气,“芃芃,不是啦,我相信你。”
她发觉,芃芃在某些事情上好像很迟钝,她兄长成日献殷勤,媚眼却都是抛给瞎子看,傻
芃芃根本看不懂。
叶秋水还是有些担心。
为了消除她的顾虑,王绪维立刻将香包挂在了腰间。
“芃芃,过几日咱们还去城郊骑马。”
她转而说道:“还让我哥教你。”
“我已经学会了,不用麻烦聿章哥哥的。”
叶秋水笑了笑,今日在城郊,王聿章一直在教她,自己都没有空玩。
“不麻烦不麻烦!”王聿章一听,连连摆手,“不麻烦的……”
他舌头像是打结,“你别多想,我就乐意……我就想教你……”
声音越说越小,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捂着脸扭头跑了。
王绪维:“……”
满脸写满怒其不争,叉着腰,气了好一会儿,回头与叶秋水约定,“芃芃,下次一起啊,没事的,我们谁跟谁啊,我先走啦。”
“好。”
叶秋水对她挥了挥手,目送王绪维骑马追上兄长,两个人走远了。
回到家,叶秋水回想今日在城郊骑马的事,坐到桌前,埋首写字,告诉江泠,她会骑马了……
过完年,省试越来越近,府学内的气氛很紧张,过年的喜庆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府学的学生废寝忘食,一头栽在功课上,江泠已经许久没出门过,除了看书,写字,他已分不出精力再去做其他的事。
收到叶秋水的信,江泠看了几遍,没法像上次那样,抽出时间给她买许多东西寄回去,只盼着省试早日考完,能回去见她。
大梁的省试在京师贡院举行,一过完年,各省的学子都开始赴京赶考,有些更偏远地区的学生,可能解试榜刚公布就要动身。
江泠随老师同窗一同前往京城,路上舟车劳顿,许多人水土不服,莫说继续温习,不吐得昏天黑地就算不错了。
江泠坐在车上,没有看书,而是拿出信纸,一页一页地写从省城出发,去往京城这段路途中,山海地势、人文风俗的变化,每到一所驿站,他便将信寄出。
到京师的时候已是正月底,朝廷为赴京赶考的学生准备了住处,京师比曲州要严寒许多,江泠翻出箱子,里面有叶秋水很早就准备好的冬衣,护膝,他穿在身上,外面风大,手脚却依旧暖和。
一路北上,京师的繁华与庄严渐渐在眼前展现。
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站在城门处,手持文书,一个接一个排队入城,御前街上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茶香酒气混杂交融,一派生机勃勃的市井景象。学生们走进城,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中,步履迟缓,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踏出了对未来的渴望。
京师的繁华超乎想象,令他们心驰神往,每一个来到此地的学生,眺望远处皇城,都仿佛置身于未来梦想的起点。
抬首,皇城的轮廓逐渐清晰。红墙金瓦,雄伟壮丽,宛如空中楼阁飘渺遥远,却又真实可感。城墙高耸,绵延不绝,飞檐角楼,如龙虎腾空,一砖一瓦皆透露着王朝的厚重与尊严。
同窗们迷了眼,江泠环视四方,心中也澎湃激动,热血霎时沸腾。
张教谕怕学生们看傻了,催促大家赶紧回客栈。
江泠收回目光,背着行囊,外面大雪簌簌,客栈点着炭火,温暖如春,进了门,大家跺了跺脚,坐下喝一杯茶,或饮一杯酒,心里的澎湃还没有彻底平静,坐在一起闲聊,无心功课。
江泠钻进屋子,喝完热茶,坐下拿出书开始温习。
来了京城多日,他都没有出去闲逛过,从早学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他,他都在看书,张教谕对此很满意,放心地出门去探望京师旧友了。
一日,背完书,江泠发现箱子里的笔墨用完了,外面天寒地冻,他不忍麻烦店里的伙计,自己套上厚重的披风出门买东西。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江泠进了书局,挑了两支笔,一锭墨,付完钱拿着东西就走,一转身,却正好与一孩童撞上。
那孩子四五岁的模样,横冲直撞,也不看路,险些磕到桌角,江泠扶起他,拍了拍他蹭脏的衣摆。
男孩衣着华贵,脖子上挂着金玉长命锁,一看就是家里千恩万宠长大的。
“有没有磕到?”
江泠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
“宝成,宝成!”
有人连声唤道,江泠抬起头,看到一个贵妇人往这个方向跑来,神情焦急。
他看了一眼,神情一瞬间怔忪。
妇人看到男孩,跑上前,蹲下身一把将他搂住,左看右看,语气有些责怪,“你吓死娘了,雪地路滑,跑那么快干嘛!方才是不是摔跤了,可有受伤?”
“没有,阿娘。”男孩转过头,看向一旁呆怔的江泠,“刚刚这个大哥哥将我扶住了,我没有摔倒。”
妇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少年个头很高,肩身宽阔,气度不凡,神色有微微的呆愣。
见她看过来,江泠下意识垂下眼眸。
数年过去,他快认不出宋氏了,她比他记忆里的更雍容华贵,满头珠翠,年纪好像并没有老多少,看着幼子时,眼睛里的慈爱快要溢出。
宋氏没有认出他,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幼子身上,抬头说了一句“真是谢谢小郎君了”,便又低下头,牵起孩子的手,拉着他走进书肆。
男孩蹦蹦跳跳,仰头说:“娘,我想看连环画。”
“不是说好来买字帖的吗?你该用心看书,不然做不出题,夫子又要打你手板子。”
“可是我想看嘛,求你了娘,我想买《武松打虎》。”
他撒撒娇,祈求。
妇人微笑,语气宠溺,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子,“好好好,给你买,你开心最重要了。”
江泠站在屋檐下,回头看着这一幕,飞舞的雪花飘进他的衣领中,江泠冷得瑟缩了一下,回过头,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书肆。
宋氏和离后一直待在京城,丈夫是太常少卿,二人育有一子,今年五岁。
至于以前在曲州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江泠拂去肩上的霜雪,回到客栈,坐了一会儿,从箱子里翻出叶秋水之前的书信。
他都妥帖地保存着,就连粘了胶水的封口都是完完整整的。
每一封抬头都写着“哥哥嘉玉收”。
江泠打开,看她一点正形也没有的字,读她天马行空的书信,心头那难以言说的波涛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江泠放下信纸,有一个念头势如破竹般,占据心头所有的情绪,难以抑制。
他很想芃芃。
很想。
……
曲州入春后,气候渐热,草长莺飞,叶秋水向人打听到,省试是在二月,她没了心思做生意,虽然与江泠分隔两地,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紧张,仿佛要考试的人是她一样。
叶秋水已经许久没给江泠写信了,她怕他忙于功课,自己的信会打扰到他。
其实她积攒了许多信纸,只是忍着没寄出去而已。
二月一到,叶秋水也不爱出去玩了,经常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为江泠祷告。
能不能考上无所谓,但求京师一行平安顺遂,哥哥早日归来。
王家兄妹邀请几次,不过叶秋水都没有心思玩,他们就陪她一起去山上上香。
“芃芃,你别担心啦,你哥哥肯定能考中的。”
王绪维爬上石梯,“我娘说他是解元,万里挑一,就算考不上状元,总能当上官的。”
“我不求哥哥考什么状元,平安就好。”
寺庙在山顶,山路难爬,王聿章伸出手,轻声道:“芃芃妹妹,来,我拉你。”
叶秋水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笑了一下,“多谢聿章哥哥。”
“没事。”
“怎么不拉我?”
王绪维皱了皱鼻子。
“你爬得比我都快,该是
你拉我。”
王聿章瞄她一眼。
“哼!”
王绪维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上爬。
“这几日就在省试了,芃芃,你兄长考完试会回曲州吗?”
“嗯,他说他要回来的。”
王绪维想了想,说:“可是考完一个月后要放榜,他回来也得等到殿试完吧,那时都六月了。”
叶秋水抿了抿唇,思索一番,好像是绪娘说的那样,六月,真是好久啊……
“总之哥哥会回来的。”
江泠答应过她的。
“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登门拜访。”
王聿章笑起来,“我真想见见解元,同他探讨功课,一定领悟颇深。”
叶秋水听到这句话,说道:“我哥哥人很好的,你要是问他,他都会认真为你解答。”
“嗯。”
王聿章点点头,“真期待见到令兄。”
也不只是探讨学问,他还有许多话要同芃芃的兄长说。
几人登上山顶,叶秋水走进寺庙,为江泠祈求平安,希望他能高中,早日回来。
他不在这半年,她学会许多,她会骑马了,等他回来,叶秋水要教江泠该怎么骑马。
……
省试在二月,三月放榜,四月殿试,会试取中后,就有了做官的资格,杏花开放时,省试在京师贡院举行,规模比解试更大,也更加严苛,贡院附近方圆数里全部戒严,道路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考生们拿着装有号码的考篮走进贡院,考试期限内,不准再离开。
每一间号子外都有两名军士把守,这阵仗比地方考试吓人得多,有同江泠一起进京的府学同窗吓得腿软,坐下来后就不敢再乱瞟。
钟声一敲响,大家埋头动笔,十几载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时。
江泠翻开考卷,提笔落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一根又一根燃到底,最后一根烧尽时,钟声再次敲响,考生们停笔,江泠直起身,等待卷子被收上去。
省试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离开贡院,考完,整个人就如同脱力般,江泠很难受,腿又麻又痛,强撑着走出贡院,在道旁坐了一会儿,缓了缓,才起身回客栈。
张教谕没有问考试的事,只让伙计赶紧准备热水,吃食,大家都饿坏了,又累又饿,一个个埋在桌边狼吞虎咽,一向礼数周全的江泠也没好到哪里去,吃饭比平时快上许多。
休息几日,在客栈睡得昏天黑地,等大家缓过劲,又相互结伴出去游玩。
京师繁华,不管考不考得中,都不能辜负此行。
江泠却第二日就收拾东西出城。
张教谕拉住他,“下个月就要放榜,你去哪儿。”
“回曲州。”江泠买好了礼物,给叶秋水带的东西装了两箱子,他已叫人搬上马车。
“回曲州做什么?”
“接我妹妹过来。”江泠说:“去岁我答应她,明年就接她来京城。”
“一来一回……这路途有点赶啊。”
京师到曲州快些的话路途也要十多日
张教谕算了算,“你不能等放完榜再回去?”
他真是念着妹妹,这时候,难道不是等放榜最重要?不看到结果,哪还有心思考虑到这些?
江泠原本也是这么决定的,等放完榜,参加完殿试,已经是五月了,路上再走个十几天,回到曲州,已是盛夏。
不过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江泠摇头,“不等了,现在就回去。”
张教谕纳罕,“有这么着急?”
他颔首,郑重道:“归心似箭。”
……
开春后,叶秋水经常同王家兄妹去城郊骑马,踏青,别的时候她都在铺子里研究药理,本来只是为了捣鼓合香配方,时间久了,叶秋水发现医书很有意思,找老大夫请教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她竟也学会替人把脉,能看懂最简单的病理。
只是离真的治病救人还远得很,如今只能叫做兴趣爱好。
二月底,寒食节。
叶秋水与王家兄妹一同出城踏青,放风筝。
天气热起来,换掉冬日厚重的棉衣,穿上罗裙,绣鞋,叶秋水沿着江畔放风筝,跑来跑去,衣袂翻飞,似绽开的花蕊,小娘子笑容明艳,一旁的王聿章都要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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