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秋水破坏了商机,害别人积压的药卖不出去,安济堂只是个临时搭建的地方,数次遭到打砸,叶秋水不得已将病人转移到别的地方,悄悄为他们医治。
一日,一名工部的官员在河道上摔伤了胳膊,被送到叶秋水这里医治,他们谈着谈着,忽然想到什么,笑着对叶秋水说:“叶小娘子,你马上就要有嫂子了。”
叶秋水给他包扎的手顿住,茫然地抬起头。
同僚说,唐知州一家对江泠很殷勤,唐夫人看他的眼神同看女婿似的,近来,江泠又常出入唐府,看来,这门亲事是要成了。
“没想到,嘉玉来中州治一次水,还能拐个娘子回去。”
“不过他也确实该成亲了,老大不小了,旁人这个年纪时,儿子早就会跑会跳的了。”
叶秋水手上动作迟缓。
江泠要娶妻了?
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情,突然听旁人说起,有些反应不过来。
像大户人家的子弟,十七八岁时,长辈就会为其张罗婚事,甚至有的人家,男子十三四岁时就会由专门的人来教导明人事。
江泠已经二十二岁了,因为没有长辈,所以无人关心他的终身大事,而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起,叶秋水就没有想到。
她好像一直就没有江泠有朝一日会成家娶妻的概念,愣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
听那些同僚们的意思,唐家很喜欢江泠,而江泠经常出入唐府,想必对这件婚事也是满意的,说不定也很喜欢唐家娘子。
他从小就不爱与人亲近,沉默寡言,没成想居然还会有喜欢女孩,常去对方家中献殷勤的时候,他那个冷冰冰的模样,会和喜欢的姑娘说什么?聊风花雪月?还是农事水利?叶秋水想象了一下江泠说情话的画面,吓得一个激灵。
好诡异。
傍晚,江泠从唐府出来,唐家留饭,江泠婉拒了。
治水的人不日就要回京述职,他想来问问叶秋水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接下来是回京师,还是去别的地方。
叶秋水正在给客人看病,忙到很晚才有空,江泠来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地看书。
良久,她掀帘进来,“哥哥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江泠放下书,说:“怕打扰你做正事。”
叶秋水笑了笑,倒水喝茶,白天要给病人看病,聊症状,还有治疗方法,嘴巴一直没闲下来,可渴死她了。
她向来在江泠面前很随意,端起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整壶不带停的。
江泠抬眸看她一眼,少女仰着头,嘴角湿润,来不及吞咽的茶水顺着下颌流向锁骨。
他垂下目光,手指按紧页脚。
叶秋水解完渴,坐下来,眼眸一转,想到白天听到的话,问道:“哥哥,你今日是不是去唐府了?”
江泠点头。
“唐家是不是有个小娘子?”
唐知州确实有个女儿,江泠“嗯”一声。
叶秋水揶揄问道:“漂亮吗?长什么样子?”
江泠音色寡淡,“没注意。”
“嗯?”她神情奇怪,怎么好像不太对?
听江泠的语气,好像没有喜欢唐家娘子的意思。
江泠再次看向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秋水如实道:“我听你的同僚说,唐家想招你为婿,都说你要娶唐家娘子了。”
江泠眉头轻皱,又松开 ,“是有此意,但我回绝了。”
唐知州同他谈过这件事,严敬渊写来的信上写说过,唐家家风正,唐知州的女儿正值大好年华,貌美端庄,他可趁此机会早日成家。
江泠说,他有腿疾,尚不知能撑到几时,也许将来几十年都要人照顾,娶妻反而是害对方。
唐知州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没了这个心思。
最近常去唐府,只是因为唐知州想修缮庭院,请江泠帮忙过去画几张图纸,设计一座迎客亭而已。
叶秋水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
江泠皱着眉,“明日我同他们说,这件事不应外传。”
事情还没有定下,同僚便私下议论,若是传出去,会影响唐家娘子的名声。
叶秋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她觑了一眼江泠严肃的神情,忽然思绪飘远。
江泠不喜欢唐家娘子,那他喜欢谁呢,他如今仕途光明,受官家器重,想要结亲的人家比以前多得多,难道他长这么大就没有喜欢的人,没有想娶的姑娘吗?
应该有的吧,喜慕少艾,人之常情,江泠又不是和尚,怎会没有喜欢的人。
说不定她还认识,说不定还能帮忙牵线呢!毕竟像江泠这样的人,肯定不会主动开口,她乐意效劳。
叶秋水很好奇,忍不住喊他,“哥哥。”
江泠抬起头。
她笑着问:“你对唐家娘子无意,那你喜欢谁呀?”
第一百零一章 她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
江泠垂着眼眸, 心跳霎时加快,一瞬间,他以为叶秋水窥探到什么了。
可是抬起头, 看到她眸光狡黠,嘴角含笑, 心又沉了下去,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胸口空落落的。
她什么都不明白。
江泠看着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手指动了动, 翻动书页
, 说:“谁都不喜欢。”
叶秋水眼睛眨了眨, 有点呆。
心里琢磨江泠的这句话,他心里真就没有好感的姑娘啊?
仔细想想,其实也有可能, 江泠又不喜酬酢, 他一头扎在公务堆中,平日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女眷,再加上,他总是一张冷脸,不懂风花雪月, 不会说笑, 任谁家的姑娘见了他都觉得无趣冷淡。
那怎么办,别的同龄士子都娶妻了, 江泠没有亲族,平日去哪里上任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可是有了妻子孩子就不一样了,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叶秋水托着下巴,兀自思考。
该不会真想出家吧,那佛门清静,她以后还能再常找江泠玩吗?
江泠注视着她,看到她眼眸轻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他握紧书卷,抬起手,敲了敲她的头。
力气不重,叶秋水却“嘶”了一声,捂住脑袋。
江泠将目光重新放回书上,淡声道:“外面有人叫你。”
叶秋水回过神,赶忙站起身出去,原来是有个老妇人肺热咳喘,说话声音虚弱,叶秋水光顾着想事情,没有听到。
江泠跟着走出去。
少女肩背纤瘦却不孱弱,端得笔直,眉眼肃穆镇定,她为病人看诊时,收敛了一身懒散俏皮,态度认真,口齿清晰简练,气质清冷雅正,甚至透着一股神圣,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叶秋水为老妇人看完病,开了药后,又偷偷拿了一大把补药塞在老妇人身后背着的箩筐里。
她扶着老妇人出门,低声叮嘱许多,老妇人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叶秋水又不放心,让伙计送那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回家去了。
忙完这一切,她转过身,江泠放下帘子,回屋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京?”
江泠突然问道。
叶秋水正在喝茶,闻言,想了许久。
“不知道……”
她已经为此困惑了好几日,叶秋水怕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想回京做回老本行,可每当看到有人因为治不起病只能麻木地等死,或是被不良药商坑骗得倾家荡产,卖身为奴,她就会起恻隐之心,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哥哥……”叶秋水顿了顿,“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更有钱一点就好了,我可以将全天下的药材都买过来,我想卖几文就几文,绝不会让百姓治不起病,被小小的风寒拖垮。”
然而,现实不会这么美好。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发这牢骚没意思,反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和你一起走行不行?我好久没见干娘还有敏敏了。”
“就这四五日。”
还有些事情要对接,这里的灾情已经控制住,梅雨季过去,就不会再发大水了。
难得有闲暇的时候,叶秋水来中州许久,还未曾四处逛逛,了解这里的商业行情,先前在儋州那么久,江泠一直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叶秋水挪过去坐到他身旁,嘿嘿一笑,“那哥哥这几日可不可以陪我多出去逛逛?”
她身上佩戴着蔷薇香囊,清甜的味道传了过来,江泠微微怔了一下,他开口想要拒绝,细数自己还有什么公务没有忙完,未等他开口,叶秋水自己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说:“没事,要是忙得话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也行,哥哥,你忙你的。”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撒娇缠着江泠,小的时候,不管他多忙,都会抽空陪她玩,教她练字背书,可现在不比以前,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更不用谈陪她出去胡闹。
江泠转过头,看向她。
少女虽然在笑,可眼睛里的光芒却黯淡下来,原本隐含期待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落寞。
在儋州的时候,江泠一直早出晚归,虽然她在那里待了许久,但其实,相处的时间很少。
好像长大之后,就不再亲近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长大比小时候想象的要无聊得多。
江泠沉默着,叶秋水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站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
“我不忙。”
身后突然传来话语。
叶秋水脚下顿住,回头。
江泠坐在原地,手里握着书卷,掀起眼帘,问道:“你想去哪儿玩?”
少女黯淡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叶秋水愣了愣,回过神,面露惊喜,神采奕奕,“我想去看瀑布!”
她听闻中州有许多壮观的景致,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江泠点了点头,“好。”
叶秋水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脸贴着他胳膊,成年男子的臂膀很硬,硌人,她抱着他,像抱着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哥哥。”叶秋水心里很开心,语气温软,“江嘉玉,我宣布,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江泠嘴角紧抿,肩背僵直着,一动不动。
*
过两日,江泠与同僚们说了一声,陪叶秋水去看瀑布。
瀑布在山上,要爬一会儿,叶秋水怕他不舒服,临到山脚下,又想着换一个地方玩。
江泠摇了摇头,“没事。”
她想要看,那就陪她去看。
他手持竹杖,一步步走上去。
叶秋水身手灵活,小的时候就会翻墙上树,这点路轻轻松松,她走在前面,心神雀跃,一会儿转身去拉落后的江泠。
行至山腰,已闻瀑布之声,仿若雷鸣,又似天鼓震震,声传九霄。
再往上,水汽氤氲而来,带着丝丝凉意。穿过林子,待得眼前豁然开朗,瀑布便映入眼帘。只见一道巨大的水幕从极高极远的天际奔腾而下,仿若银河决堤,天河之水汹涌而至。那水势汹涌澎湃,似千军万马奔腾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地面,砸落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潭水被冲击得波涛汹涌,巨浪翻滚,似要冲破这山川的束缚。水花飞溅而起,化作万千银箭射向四方,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七彩光芒,宛如诸神洒下的祥瑞之光。
叶秋水被这壮丽之景震撼到,杏眸圆睁,目不斜视,口中喃喃:“好美啊。”
飞溅的水珠落在她发上,亮起晶莹的光泽。
谷底微风阵阵,站在悬崖峭壁旁的少女衣袂翻飞,仿若即将乘云而去的仙鹤,江泠一直看着她,他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拉叶秋水往后站了站。
她很兴奋,伸手去接落下的瀑布,反被淋到肩头,冰得一激灵。
半边鬓发微湿,笑得越发开心。
回头道:“哥哥,我怎么没早点来这儿,真的好好看。”
叶秋水此刻才发现自己语言的贫瘠,书读少了,没法出口成章。
江泠陪她站了好一会儿。
在山上待了小半日,叶秋水拉着江泠下山。
下山的时候很小心,叶秋水想牵江泠,他把手抽出来,说自己能走,叶秋水才不管那么多,硬是拽着他。
对叶秋水的一无所知,还有不自觉的亲昵,江泠心中感到郁烦。
既无法做到狠心推开她,又控制不住沉溺。
走到半山腰,两人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叶秋水按了按酸痛的腿,扭头去看一旁的江泠,他神情淡漠,静坐着。
叶秋水说:“哥哥,我帮你捏捏。”
她都有些难受了,江泠肯定也不舒服。
江泠拂开她的手,“不……”
刚开口,话音忽地顿住,江泠眉心一跳,眼神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哥哥?”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落下,不明所以。
江泠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哥哥,怎么了?”
叶秋水跟着他,有些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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