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很在意。
说明有希望。
叶秋水在心里点点头。
她初次评判完自己在江泠心中的分量,觉得不管怎样,江泠都不可能丢下她。
叶秋水放心下来,一边吃板栗,一边想事。
忽地,口中一侧的牙刺痛了一下,叶秋水惊呼,整张脸皱起来。
“怎么了?”
江泠担忧地看向她。
叶秋水捂着脸,吸了一口气,“牙好疼……”
江泠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张嘴。”
他语气自然,只是在关心,想要查看妹妹的情况,叶秋水却不争气地晃了晃神。
她乖乖启唇,微仰起头。
牙齿莹白,舌尖樱粉,因为疼痛,少女的眼角渗出一点泪花,看着很可怜。
江泠嘴角微动,忘了要做什么,他有些懊悔,自己方才不应该说出那两个字。
妹妹对他无比信任,但是他的想法早已不该是一个兄长应该拥有的。
“哥哥……”
她轻唤一声,像是在困惑他愣着干什么。
江泠回神,绷着脸,如同看卷宗时那样神情严肃,他低头观察着叶秋水的口腔,沉默须臾,沉声道:“有四颗龋齿。”
“啊?”
叶秋水呆呆的,捂着脸,牙根细细抽痛。
她从小就爱吃甜食,小时候就长龋齿,但是一直没发作过,叶秋水也就没当回事,一个没注意,竟然已经长了好几颗蛀牙。
糖炒板栗也是甜食,叶秋水爱吃。
她还没反应过来,江泠已经从她怀里抽出那包板栗,“不许再吃了。”
叶秋水急了,伸手去抢,“不要!”
江泠不给她,皱着眉,神情冷峻,这类事上他一向说一不二。
叶秋水扑过去,拽他的手,但是江泠个子太高了,叶秋水只堪堪到他下颌,他若将手
高高举起,叶秋水蹦起来都不一定够到。
“我才吃了一点!”
“不行。”
叶秋水伸手想抢,她双手抱住江泠的手臂,因为经常做苦力,他的手臂结实硬朗,一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文弱,她要用两手才能环过他一只臂膀。
抢夺中难免肢体接触,她柔软的身躯贴着自己,江泠神色一僵,那种严厉,不容分说的气势霎时破了一个口。
趁他松神之时,叶秋水一把夺过纸包,刚要剥,又被他轻而易举地抢去,这次他再不容许她胡闹了,严词厉色地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眉眼锋利,目光如两柄薄刃。
叶秋水气急败坏,抱住他的胳膊,拉开衣袖,恶狠狠咬一口。
好硬,好咯牙。
她退后,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气恼的背影。
江泠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眼底晦暗不清。
漱了口后,牙不痛了,应当是食物挤塞牙齿缺口所致,她曾经同太医署的大夫学过该怎么填补龋齿,家中也有工具材料,叶秋水用白锡与银箔合成,制成的东西名为“银膏”,可以填补牙齿缺处。
她自己清理完,要对着铜镜补牙时,突然眼眸一转,捧着银膏去找江泠,说:“哥哥,我看不到,你帮我弄吧。”
她仰起脸,笑了笑,眼眸明亮。
叶秋水想,她要主动些,要让江泠喜欢上她。
比如,从一些小事上做起。
让他知道,她离了哥哥不行。
江泠看着她,眼睛里映着她明艳的笑颜,没有说话。
叶秋水站在他面前,目光里满是乞求。
若是他再仔细看一点,会发现那眼神里面还夹杂着狡黠的光芒。
他杵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叶秋水笑眯眯坐下,将东西放在他手上,告诉他该怎么做。
江泠握着细勺,她张开嘴,像刚刚那样,仰起头。
江泠一手举灯,一手握着勺子,伸进她口中,寻找龋齿上的缺漏,用银膏填补。
他动作认真,细致,很有耐心,按照她教的,一步一步来。
叶秋水一直仰着头,嘴还张着,下巴和脖子都很酸,江泠见状,垂下视线,紧抿着唇,不得不抬手,绕过叶秋水的脖颈,从后捧着她的后脑勺,这样,距离就更加近了几分。
她眸中的光彩,脸上的细小绒毛,被勺子压在下面的舌头,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泠将注意力放在牙齿上,这小半个时辰,像是一辈子那么长,那么煎熬。
“好了。”
他低声说一句,转过身。
叶秋水嘴张太久了,酸得厉害,她抬手揉了揉。
江泠背对着她,默默地将东西收起来。
他眼睫低垂,眸中漆黑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叶秋水说:“谢谢哥哥,要是没有哥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走上前,抱住江泠的手臂,他肩膀抽动,要将手抽出。
但叶秋水抱得紧紧的,继续道:“我总是粗心大意的,得哥哥照顾一辈子才行。”
江泠无动于衷。
半晌,他说:“哥哥不能陪你一辈子。”
叶秋水问道:“为什么?”
江泠低声道:“你长大了,会嫁人,会有自己喜欢的,并且也喜欢你的人,他更能照顾你。”
叶秋水气他不开窍,转而带着坏心思地道:“咦,哥哥怎么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啦?”
话音落下时,江泠整个人都僵住。
侧对着她的那张脸,如同一块经受过多年风吹雨打的石头,冷硬的表面一寸寸裂开。
他转过脸,直视她,“喜欢的人?”
叶秋水点点头,“是呀是呀。”
江泠眸中似乎有什么在异动,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想要从她的表情上找出什么错漏一样。
但叶秋水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有了喜欢的人。
江泠问:“是谁?”
叶秋水嘻嘻笑,“不告诉你。”
江泠追问:“年纪为何,家住哪里?”
他需要知道,叶秋水喜欢的这个人是谁,害怕她会受到伤害,问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些着急,甚至是迫切。
她还是一样的话,“不告诉你,秘密。”
秘密。
江泠脑海中一片茫然,荒芜,他心中很空,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言,同样,心中也很堵,像是塞满了棉花
叶秋水有喜欢的人了,这个秘密,她不愿告诉他。
少女心事,他窥探不得。
江泠真刻地意识到,妹妹长大了。
叶秋水观察着他的脸,想要从他脸上找到即将失去她时的那种慌乱,害怕。
但是江泠很平静,在最初的这两个问题结束后,他真的不再追问这个秘密。
问呀。
叶秋水在心里催促,你再问一下,我就告诉你是谁。
江泠似乎不感兴趣,他大袖中的手捏得死紧,就好像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证明那个人不存在一样。
许久,他轻声道:“好。”
这与叶秋水预想的结果不一样,她缓缓放下手,有些失落。
江泠并不在意,他好像真的只将她当妹妹,听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他会询问那个人是谁,会关心对方的家世,身份,但也只是,想要为妹妹把关而已。
江泠将先前摊在桌上的书合上,放在架子上,对她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叶秋水很是挫败,“嗯……”
说完,江泠就先一步离开了。
叶秋水一脸怨念地站在书房里,心里大骂江泠就是块无情的木头!
……
回到卧房,江泠合上门,没有去点灯,他站在空荡漆黑的屋中,一动不动。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叶秋水有了喜欢的人。
江泠本来不觉得冷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可以忍受冬日的严寒,但此刻,手脚僵硬,想要抬手将灯点上,手指却轻颤,几次都未能点燃烛芯。
江泠心沉了下去,呆呆站在原地。
他摸黑走到床边的柜子前,里面有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中装着好几张田契,金玉。
这些都是江泠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他给叶秋水攒的嫁妆,他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
江泠本来以为,这一日还要许久才会到来,他想赶紧升官,俸禄多一些,能为她攒下还算丰厚的嫁妆。
尽管叶秋水自己就很有钱,但江泠依旧怕她会受委屈。
他是叶秋水唯一的兄长,以前,是她唯一的依靠,但以后就不是了。
江泠在床边枯坐着。
他必须早日作出决定,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
嫉妒心,占有欲,会越来越膨胀,也许会伤害到她。
第一百零九章 我来看你,你开心吗?……
第二日一早, 叶秋水洗漱后,下人已经做好早膳了,她慢吞吞坐下来喝粥, 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江泠,问道:“兄长呢?”
听他昨日说, 衙司里的事情已经忙完,接下来还算空闲, 那就可以一起吃饭,经常见面。
夜里叶秋水想了许久, 江泠木讷, 不解风情, 不能指望他一朝就醒悟到什么, 得慢慢来才行,不能将他吓到。
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值, 养成习惯, 缺了一天就会心痒痒。
然而第一日,叶秋水的计划就失败了。
江泠不在。
下人说:“大人天不亮就离开了。”
叶秋水很是诧异,“去哪里?”
“说是衙司有事,今儿也不回来用晚膳了,可能还要睡在值房, 好像很忙的样子, 接
下来的数日都是这样。”
“不是说忙完了吗?”
下人不懂,缄默不言。
叶秋水闷闷地转过身, 握着汤匙。
吃完饭,她出门去宫里上值,听吴院判说, 官家病了,皇后娘娘近身照顾,一夜未睡。
长公主也一大早就来探望,路上遇见宜阳,她问叶秋水:“怎么样啦?”
“不太妙。”
叶秋水说:“哥哥好像真的只将我当妹妹,好难过。”
宜阳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才刚开始呢,任重而道远啊。”
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宜阳劝说:“明天我们去芳园玩,我听说,芳园的工匠培育出了五色梅花,我还没见过呢!真是稀奇,一株花枝上,如何开出五种颜色的梅花?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我们商讨商讨。”
“好啊。”
叶秋水点点头,在宫中,不能长时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又聊了几句,叶秋水便赶忙跑去做正事了。
长公主进宫探望病中的皇帝,说起外面的事,北边的战事越来越紧张,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有一批难民争相南下,往京畿涌来,这些天,城门处已经陆陆续续看到一些人了。
皇帝神情凝重,他已年老,又在病中,两个皇子还很年幼,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宜阳走上前,跪下来向帝后请安。
皇帝轻笑,“宜阳都这么大了,该说门亲事了。”
宜阳一听,脸色稍稍变了变,忍着没流露出情绪。
长公主说:“她还小,臣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
皇帝又打量宜阳几眼,恰巧内侍端来药,长公主接过,半扶起龙榻上的皇帝,弯腰喂他喝下。
“敏敏,你出去吧,同其他娘娘们请个安。”
“是。”
宜阳颔首,俯身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
她没什么烦恼,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份贵重,要什么有什么,有长公主撑腰,宜阳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子,身上穿的纱,只要有一点小疙瘩便会发怒,吃穿都要最好,宗室里的小娘子都很少有比得过她的。
傍晚,叶秋水回到家中,果不其然,江泠并不在,看来早上下人说得不假,他大概真的很忙,早出晚归,又不见人影了。
第二天,叶秋水和宜阳一起出城,每年这个时节,芳园的梅花都会盛开,那里有技艺精湛的花匠,能培育出许多名贵艳丽的花种,芳园的冬日同春天似的,百花争艳,宜阳每年都要过来小住两日。
出城的路上,叶秋水掀开帘子,临近年关,京师各坊已经展现出喜庆的气氛,车水马龙,比肩接踵,小贩的吆喝声都比往日更响亮些。
家中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厨子,足不出户就能尝遍天下美味,精致的小碟上摆着的才叫食物,许多民间的小吃,宜阳是瞧不上的,嫌脏。
看到叶秋水往外看,宜阳也探头,路边站着许多卖炭翁,挑着担,一声一声叫卖,天寒地冻中,还有不少乞丐,形容狼狈,衣衫褴褛地窝在角落里,身子冻得发青。
叶秋水于心不忍,叫车夫停下,下车,掏出荷包,将钱分给乞丐。
宜阳没有下车,她脚下穿的,是扬州府上供的织锦绣鞋,很是精巧脆弱,极易勾线。
大街上石砖坑坑洼洼,不像在家中,地面平整,砖缝瓷石,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就是光脚走在上面也不冷,织锦绣鞋最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穿。
99/145 首页 上一页 97 98 99 100 101 1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