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力度咬他才好。
“我想让你疼一下,但是又不想咬伤你,一定要有一些疼痛才好,这样可以给你加深印象。”
她研究了一番眼前白皙脖颈上的牙印,蓄势待发地找准位置,重新张嘴准备下口。
却发现江述月已经先一步抬手将她微微推开,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她的动作。
江述月面色微变,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痛了吗?”陶栀子端详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问道,似乎没有半点始作俑者的愧疚感。
“……不痛。”江述月声音如同湖面带着柔波一般,不再像以往那么平静,隐隐带着些克制。
“那要咬到痛为止……”陶栀子拂开他的手,作势重新上前补一口。
电光火石间,江述月忽然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别咬了,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真的?怎么证明?”陶栀子总是对人的记忆力没那么信赖,将信将疑地问道。
生平第一次,江述月回想起自己的学位和发表的论文,也不知道那些够不够证明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真的,以后再向你证明。”
“那好吧,放你一马。”陶栀子开开心心地松开他,一脸得意地欣赏着被自己折磨到妥协的江述月,一时间同情心泛滥,准备看看他脖颈上的牙印。
那牙印原本是不起眼,可如今却有些微微发红,准确来说是他白皙无暇的皮肤在微微发红,伸手碰了碰体温也好像略有升高。
“坏了,我不是真咬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惊慌地暗道不好。
“我没事。”江述月不做过多解释,将自己衬衫领口略微上拉了些,然后起身将浴巾拿走,彻底隔绝了陶栀子的视线。
就这样,在这场小插曲中,他们终究是结束了江城的旅行。
坐在高铁上的时候,陶栀子倚靠着座椅后背,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惆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了很久。
“如果想来,以后可以来,老太太随时都欢迎你。”
江述月素来语气成熟稳重,说出安慰人的话,格外显得像在哄小孩。
陶栀子品味着这句话,不住被逗笑了,收回视线看向他。
笑过之后,眼神又有些怅然若失,“不了,先知的猫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它们又要饿肚子了,还有庭院里的花没种。”
“江城的景色很美,你外婆人也和蔼热情,还有手艺那么好的糕点师傅……这些都非常好,但是最好的还是……我们在江城是在一个屋檐下,回林城之后,距离就远了。”
“我其实有诸多不得不回林城的理由,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很多未完成的计划在她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如果没有完成的话总觉得如鲠在喉,让她死了都不能安心闭眼。
想着这些,又过分损耗心力,她闭上沉重的眼皮,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又困了。”
“肩膀给我靠着睡……”她佯装任性地说道。
但是她永远只能是装出来的理直气壮,而无法真的理直气壮。
她也不确定,江述月对自己的耐心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厌烦了,那才是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啊……
她惆怅地在心里思索着这些最坏的可能性,一偏头,正好靠在那锁骨的边缘。
她的头有摇摇欲坠的趋势,随着一只微冷的手伸出,她被重新扶正在他的肩头……
第60章 救赎之地 炼狱虽然叫炼狱,居然是救赎……
回到林城的那个下午, 陶栀子趁着超市没关门,赶紧去买了几十斤的猫粮给公园的流浪猫投喂。
一个星期不见,先知从草丛里窜出来的时候, 眼里的野性又盛了一分,嘴里叼着什么带羽毛的东西。
先知敏捷一跳, 将口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鸟血呼啦地扔到陶栀子脚下。
“这原本是你的晚餐吧,你这捕猎能力我就算是一年不来你也饿不着。”
要是以前, 陶栀子会被吓一跳, 如今倒也习以为常,只是盯着地上被先知咬断了脖子的燕子,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徒手把它拎起来。
先知很自觉地低头把鸟叼走了。
陶栀子冲着先知的背影晃了晃手里的猫粮,先知不为所动,倒是把周围的流浪猫瞬间吸引过来, 这一次多了很多
以前没见过的猫, 大概是附近的公园过来的。
午后的公园里,林荫道的隐蔽将大半太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外界还有些闷热,到了这里反而就不闷了, 因为植物蒸腾作用后加湿了空气。
陶栀子惬意地坐在了长凳上, 看着面前早已废弃的旧亭子,巨大的龟背将台阶都挡得严严实实, 横生的藤蔓缠绕着掉漆的柱子,像是将亭子死死绑在了原地。
这一幕看久了之后,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又来了。
不是生理上的窒息感,而是心理上的,来自于非常遥远的记忆。
她的手机里每天能收到的消息慢慢变少, 那些一起度过童年的朋友们,幸运的已经在成年前就被好心的养父母领走,并成功做了手术,恢复了健康,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剩下的人就像她一样,要不然四处漂泊,得过且过地数着余下的日子,要不然正在医院里痛苦地接受治疗。
现在回头一看,连絮语也走了,她放眼整个好友列表,经发现有很多人好几年没有发过朋友圈了,头像也没有换过。
有一定概率是孤寂地死去了,没有亲人发讣告,由公益组织处理后事。
也有可能去了异国他乡,不再使用原来的电话号码了。
不论是哪一种,陶栀子都不敢问,不敢确认,害怕是第一种答案。
她如此泰然地将自己认同为那些注定会孤寂死去的其中一员,她似乎属于这个社会被边缘化的那部分群体,死了也死了,不会对世界产生半点影响。
但是絮语不一样,现在满世界还是关于他的报道,他只在出道之初偶尔登上过日榜榜首,但是现在日榜前十都是他的歌。
很多人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才注意到他,并且成为了他的新歌迷。
在公园无人的角落里,陶栀子的思绪很乱,一时间无法整理清楚。
回想起来,她生命中出现过很多鲜活的人,有的人去世,有的人断联,有的人……查无此人。
比如小鱼。
恍惚间,她听到空气里传来絮语的吉他声,不知是谁弹奏的,但是旋律她能记住。
循着那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过去,她的思绪被一旁的先知打断了。
先知正在树丛里一脸警惕地嗅着什么,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音乐声停了,再也找不到,就好像是她的一场幻听一样。
她拨开树丛,好奇地看了进去,想知道先知究竟在研究什么。
结果发现树丛里躺着两颗小小的鸟蛋,上面沾染着湿润的泥土,也不知道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往头顶一看,也没有鸟巢的痕迹。
她见这鸟蛋花纹奇特,便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在回去之前,她顺路去看了一眼先知的孩子,发现两只小猫消失了,大概是夭折了,这种情况还算常见。
陶栀子临走前给母猫留下了一些冻干,还有充足的猫粮。
先知跳上石头栏杆,静静地注视着她。
“我要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有猫粮就别吃鸟了,湖边的野鸭子看到你都绕道走了。”
她自顾自地嘱咐道,也不知道先知是否听懂了。
和小动物对话嘛,很多时候讲求一些缘分。
走了没几步,先知喵呜了一声,格外低沉。
陶栀子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先知发出叫声,不像家猫那样高昂,带着几分英气和沧桑,但是在陶栀子的眼中还是很可爱的。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折返,走到先知跟前,眼神平静地看着它:
“据说你能闻到人身上的死气,如果你发现我命不久矣,可以提示下我吗?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先知眼神敏锐地注视着她,依旧是一脸严肃,这好像是它固有的神情,陶栀子一时也无法读懂。
一人一猫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喵呜……”
先知又毫无预兆地叫了一声,像是在交流,又像是在提醒。
陶栀子面容苦涩,轻轻摇了摇头,伸出左手摸了摸先知的脑袋。
“算了,不为难你了,好好当你的猫大王吧,要无忧无虑的,别生病了……”
她正欲收回手之际,袖口忽然被先知一口咬住,但是没有攻击的意味。
她完全理解猫咪这种无攻击的撕咬行为,就像她偶尔也想在江述月无暇的脖子上留下点什么一样。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浅浅的牙印,也不知道消了没。
一回过神,发现先知正在用自己的小虎牙在咬手腕上的金属片——免救手环上的。
陶栀子也不懊恼,更不担心手环会被扯断,反而好笑地看着先知,劝阻道:
“好了别咬了,这是钛钢,咬不烂的,别伤着牙。”
先知有些发狠,用力地咬着的金属片,甚至准备伸爪子扒拉。
她见状,连忙紧急将手缩了回来,检查了一下,金属片毫无损坏。
后来先知一直跟着她一路出了公园,陶栀子准备回头跟它说再见的时候,小家伙一溜烟早已钻进了草丛,没了踪影。
她溜达着从侧门进入了七号公馆,这是上次江述月带她抄的近道,是从公园最快能抵达藏书阁的路径。
刘姨还在休假,很多公馆内的人都在休假,一如既往地冷清。
她推开藏书阁的门,走了进去,书香和木香铺面而来,像是暌违已久,只不过一周的时间里,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心里那害怕打扰担忧感消失了很多,她不用再拘谨地坐在离江述月很远的沙发上,而是坐在了他的身旁。
“喂完猫了?”
陶栀子的动作很轻,不想叨扰江述月看书的思路,惊讶地发现他又在看拉丁文,上面的插图是一颗类似心脏的结构图。
她只来得及扫一眼,正准备细看,便发现书已经被插上书签合上了。
“嗯,先知还是一如既往,印象里好像又多了十几只没见过的小猫,也有三五只‘原住民’消失了……”
她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本她看不懂的书上,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他一点点描述自己喂猫那有些寻常的感想。
江述月手头没有做任何事情,也没有看她,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被他听去了。
“对了,我还捡了两个鸟蛋,不知道有没有坏掉,能不能孵化出来。”
陶栀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被包好的鸟蛋谨慎地放在了桌子上。
其实对来路不明的鸟蛋保留着孵化的希望是她小时候爱做的事情,她总是能发现福利院的小花园里奇形怪状的东西,最厉害的一次是发现了一只正在避雨的小刺猬。
也偶尔捡到过鸟蛋,送到鸡笼子的母鸡下的蛋中,准备想让母鸡一起孵化,但是每次都不成功。
久而久之,她也认为来路不明的鸟蛋孵化不出来才是最寻常的事情,别人也都偶尔笑她童心未泯。
江述月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两枚鸟蛋,说道:“可以先拿去照强光,看是否有胚胎,确定好了之后可以人工孵化。”
陶栀子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弄得一愣,才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之前那些想当然的幼稚做法。
“原来是有一套完整流程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奇迹和运气。”
她有些自嘲地说道:“难怪我从没见过奇迹……只能靠想象。”
在陶栀子的心情慢慢坠落之际,江述月在一旁朗声问道:
“能孵化出来对于你来说就是奇迹了?”
闻言,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恰好看见江述月看向自己,对这句问话有些发懵,无意识地点点头,呢喃道。
“你知道……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江述月看着面前这双点漆如墨的眼,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牵了牵嘴角,评价道:
“是挺容易满足的。”
沉默间,
陶栀子的余光瞥见了之前被江述月放在临时书架上的《神曲》,轻轻在他耳边唤了一声:
“述月……”
带着一些委婉的恳求的语气,让想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带了些可爱的粘滞感,像是沾水的糯米纸一样,寡淡又有点滋味。
“怎么了?”江述月重新看向她。
陶栀子惬意地趴在桌子上,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桌上的鸟蛋,细细说道:
“给我讲讲《神曲》的炼狱片吧,感觉很久没见你给我讲书了……”
“哪有很久,也就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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