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回到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他会有什么动机。
因为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去犯罪,不管是满足自己的虐待动机,还是想报复社会,或者是谋财,这都可以成为动机。
还有今天那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你超龄了”。
究竟是怎样的心理特征会和年龄有强相关呢?
陶栀子走出房门,谨慎地走向陈友维的屋子。
如今从外界已经看不见里面的挂毯了,破损的玻璃已经换上了新的毛玻璃,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察觉到里面有异常响动。
直到,她开始尝试在不同的墙面处用手指轻敲,通过墙面的声音来大致判断。
厚墙声音低沉,薄墙声音空洞。
但是她发现发现有个四十公分宽墙面有空心感,她又尝试敲了几次,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陶栀子盯着那面墙,感到呼吸有些发紧,她来回检查墙体,视线扫过地面和墙角,终于在一个细微的凹槽处停下。
——是被修补过的墙缝。
她疑惑地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拾荒老太,在楼道中将声音压得很低,紧张又小声地问道:“姐,能给我个刷子或者刀片吗?”
接过工具,她小心翼翼地寻找到修补最脆弱的部分,动作很轻地将修补过的部分,轻轻地,一层一层地刮开,只到有一个几乎不被肉眼察觉的小孔露出。
她用刀片的尖处将小孔扩了扩,凝神向内看去——是陈友维里屋的位置。
一股微弱但腐败的气息从缝隙中传出。
一个狭小的空间映入眼帘,房间并不大,堆满了杂乱的物件:一些旧衣物、破损的箱子,还有几个散乱的玻璃瓶,瓶内装着浑浊的液体。
但是屋内正中央却有个生锈的鸟笼,笼中有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
看到锈迹斑斑的鸟笼和昏暗光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周身骤然一冷,和陈友维有关的笼子和生锈金属这类东西都在拼命唤醒着她那段记忆深处中痛苦的遭遇。
多年来她为了减轻内心的痛苦,试图将那些回忆忘记,但是遗忘如同一个无差别攻击的连发步枪,将痛苦记忆带走的同时,也会让她遗忘那只存在于她记忆里的童年伙伴,小鱼。
为了记住小鱼,为了记住当年的犯罪细节,她每隔一段时间反而会强迫自己在脑海里复习当年的场景,以试图让自己在未来某个时机到来的时候,能将这些记忆用上。
她揉了揉眼睛,让双眼放松了一下,继续向鸟笼看去,却瞬间白了脸色。
里面的不明物竟然是,一只头和身体分离的麻雀!
鸟的残肢混杂着发干的血,正静静躺在笼子下一块发霉的旧毯子上。
她虽然眼前能看到的唯一生物是一只死去的鸟,但是她满脑子都是“监禁”二字。
她又说服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并且继续去观察屋内的细节,直到看到视线正前方,隐隐有微弱的光正在闪烁。
用肉眼难以分辨之际,她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试图借助电子设备来验明那微弱的光点。
她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小孔,调整焦距,但是手机的镜头功能有限,对那微光感知力较低。
一旁的老太太已经走到她身后,冷静地写下:「打开夜视增强。」
其实比起室内的景象,老太太在此刻呈现出的模样才是更让陶栀子感到意外的。
这种模式能够更好地捕捉低光环境下的画面,特别是红外光源。
画面瞬间变得更加清晰,那个红光源的轮廓在屏幕上越发明显。
屏幕中显示,红外光的发射点来自一个嵌在墙面的小型装置,正对着房间中央。
屏幕上很快捕捉到那闪烁的光点来源——是一台微型摄像头。
摄像头嵌在墙上,像是有意藏匿一般,与周围的灰尘和霉斑几乎融为一体。
那微弱的红光,若不是她刻意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她屏住呼吸,屏幕上的画面让她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这种微型摄像头多用于隐秘监控,而在这样一个狭小、封闭的房间中,它对准的是那个鸟笼。
哪怕没有真正的人类残肢,这些景象同样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老太太就站在她的身后,虽然她们之间已经建立了很深的信任。
但是老太太其实比陈友维还要神秘,她为什么写一手好字,甚至偶尔展露出具有反差感的知识储备,都足以令她脱离拾荒的日子,但是她已经这么生活着。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也是像陈友维一样,用清贫的生活来掩人耳目,她会不会也像陈友维一样有严重的犯罪前科?
越想,越觉得身后站着的身影,存在感愈发强烈。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因为对陈友维的私人恩怨而将他列为首要怀疑对象,其实任何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都同样可疑。
越想越不对劲。
“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立刻放下了手机,有些手忙脚乱地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包,连忙道别下了楼。
老太太站在楼梯口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栀子的双眼在黑暗的楼道中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太太半张着嘴的模样。
从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来看,她才是在猜测,老太太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哑巴,她很有可能以前长时间开口说过话的。
因为天生的哑巴没有这些细节动作。
天生的哑巴因为声带或语言中枢的先天性缺陷,通常从小缺乏发声能力,口腔与喉咙的肌肉未曾经历过发声的训练。
因此,他们在表达时习惯以手势、面部表情或其他非语言方式交流,而不会下意识地做出发音的准备动作。
天生的哑巴因为从未说话,唇部和舌头的动作通常较僵硬,缺乏流畅的发音协调能力。
而后天失声的人,即使不能发声,仍会自然地使用语言的口型表达,甚至尝试通过气流模仿发音。
她细思极恐!
……
离开了居民楼,陶栀子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医疗手环已经发出了一些警报
她给齐柔直接打去了电话,每一声嘟声都显得格外悠长。
“喂?”齐柔的声音响起。
她直接开门见山,语气急促,“阿柔,你有没有当时和你一起被绑架的四个孩子,除了你之外,都是男孩?”
齐柔愣了一瞬,呼吸沉重了几分,“是啊。”
“我今天猜测了一下陈友维当年的动机,可能不像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根本不是绑架你们来陪伴我,或许他只是故意制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齐柔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心不在焉地说:“是有这个可能。”
“他当时就是不停打你们对吧,有没有做别的事情,他的行为极有可能反映他最深处的动机。”陶栀子为这个猜想感到分外紧张,好像越是接近陈友维的真实动机,她就离真相越近。
“那几个孩子你还有联系吗?”
齐柔那边沉默一片,这让陶栀子内心的紧张愈发被催化。
她问了一声:“齐柔
,你能听见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不用问了,他们不会说的。”她的语气像是难以启齿。
“这是奇耻大辱,哪怕沉默会让陈友维少判几年,他们也想一辈子沉默,栀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那一刻,陶栀子脑子嗡嗡的,周遭世界所有声音都挤进了她的脑海,喧闹得让她几乎听不清任何一种单独的声音。
她手指微松,手机险些滑落。
她置身于林城的这方天地甚至不知道何去何从。
良久,她停止了一切追问,无力地说道:
“阿柔,世界上肯定没有上帝吧,不然祂怎么允许世上有这么多深重的罪孽……”
……
好几天之后的那个下午,林城又飘起了冷雨,天黑得越来越早,由于是周末的原因,市中心早早就开始堵车,车辆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开起了车灯,红黄车灯倒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油画上干涸柔碎的色彩。
阴雨天的现代街景,仿佛是给双眼加了一层赛博朋克的滤镜,一切都显得霓虹起来。
江述月正欲听见室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正欲拿起手机发消息问她的消息,却听见门铃响了一下。
一般来说,陶栀子有门卡,会自己刷卡上楼,但是如果是其他人,也不会用按门铃的方式。
疑惑间,他上前去打开了门,恰好看见浑身湿润又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陶栀子。
她的外套底下鼓鼓囊囊,像是小心翼翼在保护着什么。
“怎么没让我去接你?”江述月看着她精力充沛的模样,还是有不住眉宇间露出了忧虑之色。
她谨慎地掀开外套,将一本的封面熟悉的书放在他伸出的手里。
“我回来的之后才下雨的,但是去了趟藏书阁,淋了一点,不碍事。”
江述月凝眸一看,手中的正是《天堂篇》,但丁《神曲》里面的最后一部。
“就为了拿这本书冒雨跑了一趟?”江述月掂量着手中精装书的重量,与此同时听到了一声乖巧又响亮的“嗯”。
“我之前觉得不是读它的时候,但是现在我觉得……时候到了。”
陶栀子用一种很轻松语调说着,将鞋子换下,穿上了专属自己拖鞋,这里唯一的藕粉色单品。
江述月看着《天堂篇》的封面,桑德罗·波提切利为《神曲》描绘的画——但丁和贝阿特丽彩在第十层天,周围环绕着天使的场景。
他停顿了足够漫长的一瞬,才缓缓看向她,问道:“为什么,时候到了。”
陡然间他的脖颈处一沉,毫无预兆地被一双细软的手臂环住,他下意识倾身,脸颊上迎来深重的一吻。
从未想到,她的一吻可以如此深重,软润的双润在面颊上留下气息,却如同大火烧灼而过一样热烈。
这突如其来的吻来的不明原因,但是正如同有人终其一生也看不透自己一样。
这吻夹杂着很多苦涩,当他抬眼去看的时候,却看见她近些天最灿然的笑。
“《天堂篇》意味着救赎,如果我的灵魂能被解救,你会为我高兴吧。”
江述月默默注视着她,心中的不安如同足量的糖在喂养酵母,每一寸都在发酵着。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意大利语原文写着:
“La gloria di colui che tutto muove per l'universo penetra, e risplende in una parte più e meno altrove.”
(“那推动一切者的荣耀,贯穿宇宙,光辉普照,或强或弱。”)
第95章 吻 他们是坠入情的深渊,如同殉情那样……
待陶栀子靸着拖鞋进入室内的时候, 江述月合上书页,放在身侧,下意识踏出房门半步, 想帮她把的鞋子放到鞋架上。
白色休闲鞋的周围沾上了黄色泥土,已经像是用水特意冲刷过了, 但是没有冲刷的完全。
他察觉到什么似的,正准备细看之际, 陶栀子已经突然折返,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接下自己的鞋子,放到了鞋架上。
动作略带了些急促。
今天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路过警局门口围栏的时候没注意到附近的施工工地, 一脚踩进了松土里, 找地方冲洗了好一阵才处理得七七八八。
陶栀子放好鞋子之后,笑着催促着江述月:“快进屋吧, 好冷啊。”
听到她说了冷,再大的疑虑也会为此让步, 江述月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陶栀子径直进屋去换家居服, 然后准备好了换洗衣物,进入浴室之前从室内微微探头, 说道:“我先去洗个澡,等我准备完毕就来听你讲故事, 你可以现在预习一下。”
江述月还没有回到办公区, 看向她,目光带着柔,沉静地说道:“注意水温, 别让自己缺氧了,把医疗手环戴在手上。”
那是防水的,可以不用取下,对于监控她心跳过速这一点还是感应得很敏感的。
这已经是市面上感应敏感度最高的,尽管他仍旧考虑从国外运一个其他的过来。
为了以防万一,江述月还是将手环数据同步到了电脑上,放在桌面的角落,可以访问上面的数据。
里面用折线标注出她一天内心跳的平均次数,每天都会有偶尔心跳过速的情况,但是最近几天似乎尤为明显。
看到这些标红的区域越来越多,他的脸色愈发深沉起来。
陶栀子一边开心地答应着,一边走进浴室,直到关上浴室门,她才卸下面具。
只要她一安静下来,脑海中就开始回荡着警察局,值班警官略显无奈的声音。
【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根据您提供的信息,陈友维确实有过犯罪前科,这一点我们在系统中也查证过。不过,按照法律程序,仅凭他有前科,我们不能作为立即展开搜查的依据。】
陶栀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身上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缓慢褪下,赤脚踩在干净柔软的吸水地毯上,抬腿进了淋浴间里发热的大理石上。
明明周边都在保护她被寒冷侵蚀,但是心里的凉意却还是让她如坠冰窖。
【我明白您的担忧,也能够理解您对这件事的敏感。可是您描述的情况虽然值得关注,但目前并不构成直接的法律证据。】
陶栀子抬手打开淋浴开关,如瀑的热水倾泻下来,冒着热气浇湿头顶,她抬眼看着花洒的方向,双眼和鼻头都在热气中发红。
热水流进眼里,如洗刷着什么一样,似乎磨灭了她的求生,她眼中在潇潇流着水,像是龙头似的泪,仿佛将她整个面部都封印在这如琉璃一样水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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