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查看了一下之前的墙缝,看看是否有其他痕迹,就能判断出陈友维是否察觉。
见剑锋安然无恙,她心里倒是略微轻松了些。
今日之行,最好的结果就是,取到证据且全身而退。
即便不能全身而退,她的每一步都会被纽扣上的微型摄像头记录下来,而且她在小木屋内安装的同步设备,连接着屋内的无线网,每三分钟自动保存一次,并且自动上传云端。
云端的密码她已经详尽写好,还有她亲笔写的陈述,她当年的证词,她的身份证、授权书……她准备好了一切。
述月那么聪明,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
明白她的意图。
哪怕她此行有去无回,所有的证据都将会被完整保留,至少足够争取一张搜查令。
第99章 搏斗 是啊,其实我们都该死。……
黑暗的楼道里, 脚步声被压得极轻,陶栀子静悄悄地来到陈友维的家门口,房屋紧闭。
地面上的灰尘被风卷起, 附着在角落里被遗弃的纸片和瓶罐上,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潮湿和腐旧的气息。
幸好她已经造访很多次, 早已对这些异味习以为常。
走廊依旧是之前的模样,但是老太太搬走之后, 也带走了这里最后的烟火气。
陈友维的门是老式木门, 门锁很脆弱,只要力气稍大一点,一脚踹上去就有可能直接踹开。
自从安装了玻璃之后,陶栀子就再也不能清晰看见墙上的挂毯了,但是毛玻璃的雾面视角下, 还是能辨别挂毯依旧在原位。
她亲眼看到陈友维穿着雨衣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但是真正到了门前,她心里还是升起了紧张。
但是这份紧张与她十二年前逃跑的那个傍晚相比, 完全不值一提。
如今陈友维的肢体早已不如年轻的时候孔武有力,他是个佝偻老头, 他们之间的权利好像在岁月中完成了某种交接。
尽管她的心脏仍然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户外猛然掀起了狂烈的风, 半开放的走廊被斜吹的雨丝浇湿,天色变得越来越暗。
她看了看面前的门锁, 狂风会吹得那扇破旧的门啪啦作响,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头。
今天的雨不大, 但是风尤其狂烈, 吹得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场风雨来得恰到好处,在林立的居民楼附近穿过,大声地呼号着, 不一会雨声加大。
在深秋的林城,由雨转化为冰雹只需要瞬息之间。
冰雹一落,原本冷清的路上愈发无人,整个天地都剩下了噼里啪啦的冰雹声,像是无数的小石子无规律地坠地。
陶栀子不过在走廊上待了一阵,后背有被浇湿的痕迹,水渍在她浅色上衣外套上看着尤为明显。
正是这股子冰雹,给了她争取了一场短暂的掩护。
不知又是谁家的玻璃碎裂,传来了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夫妻的吵架声,妻子哄孩子的声音,锅碗瓢盆的摔打声……
不绝于耳。
她摇晃了一下门锁,发现门锁上的铁锈簌簌掉落,每一下都是像三轮车一样的金属摩擦声,在风雨与冰雹声的掩护下几乎不可闻。
她缓缓低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门内的任何动静。
屋内与外界形成两个世界,寂静像是一潭死水,四周的吵闹被这一刻的静默分隔开来。
她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而剧烈地敲击着胸腔。
再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确认走廊里的所有房门都是紧闭的,才重新抬起手,轻轻晃了晃门锁。
生锈的门锁摩擦力太强,她原本准备用塑料片撬开,但是现在判断下来,还有更加直截了当的办法。
天地间的冰雹声愈发剧烈,但是冰雹绝不会持续太久,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并不多。
她等待了一个外界声音最剧烈的时候,婴儿哭声很有穿透力且震天响,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夫妻双方扭打在一起的声音……世界在这几秒钟乱成了一锅粥,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被上天看到一样。
陶栀子看准门锁,略微后退半步,一个两步的助跑,抬脚猛地踹到了门上。
门锁松动更加明显,她对周围那些人声视而不见,不顾早已被淋湿的后背,又用同样的力度踹了一脚。
“哐当”一声,门开了,但是不是因为门锁损坏,而是因为松动。
室内的空气一如既往地陈旧而阴冷,带着霉味和腐旧物品特有的潮湿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数十年。
空气带有几分陈友维身上的气息,她小时候也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屋内空无一人,但是她还是谨慎地将走廊角落积灰的灭火器拿了过来。
又掏出事先准备的手电往屋内照射了一下,确定了室内的情况,又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纽扣的位置,确保微型摄影机可以将一切都全部记录下来,这才抬脚悄然走了进去。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副挂画可能藏着秘密,但是拿走挂画不是能让警察出警的前提,而是和犯罪事实有关的证据才能有用。
她先将墙上的挂毯取下,一想到这上面的黑色部分极有可能是小鱼的头发时,她的肌肉就不住地紧绷和颤抖。
将挂毯卷好放在走廊上,她才折返,拿着手电往里屋照去。
空气中的灰尘微粒被手电筒金黄的光一一映照出来,在空气中漂浮。
陶栀子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鞋底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一片狼藉,桌面上堆满了旧报纸、烟蒂和泛黄的账本,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捡来的塑料瓶和废旧的杂物,霉味和血腥味在里屋尤为明显,带着让人不适的刺鼻。
她好几次险些因这些恶臭而吐出来。
陶栀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屋子,确定每一个角落的情况。她脑海里回忆着自己事先做的布控:她必须更加冷静地审视室内,避免遗漏其他可能的证据。
地上的动物残骸不止鸟类,还有几只内脏外露的猫,已经死透了,身上的猫毛被血凝成模糊的一团。
她迅速找到了空心墙的位置,从墙壁上的裂痕发现这里果真藏着暗格,轻轻敲了敲,是木板的质地,里面的空的。
空心墙的位置最令人细思极恐的地方在于,那个高度和宽度恰好足够容纳一名八岁以下的儿童。
但是她找了好一阵都没研究出暗格如何打开,倒是在翻找抽屉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相册。
轻轻将相册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便瞧见了封面上干涸的血迹。
相册的内容非常朴实,但是却让陶栀子毛骨悚然。
相册的每一页都是一个孩子的童真笑脸,右侧记录着他们的出生日期,身高体重三维,精确到四肢与头的尺寸,和头发瞳仁的颜色……
精确到这份上,倒真的让人细思极恐了。
但是她没有充足的时间将相册看完,而只是在翻看的时候用摄像头留下了证据。
这个房间内的可疑物品远不止这些。
她试图打开了第一扇衣柜门,里面是折叠整齐的衣服,伸手进去查看也是柔软的,不像藏匿着什么。
她紧接着打卡了第二扇衣柜门,里面是一些被褥床单,还有背包。
打开第三扇衣柜门的时候,她才彻底停住,里面是一些工具,有高尔夫球杆、棒球棍、绳索、铁链……
她知道这些也是可以作为疑点的,赶紧让摄像头自动记录下来。
接下来是第四个衣柜门,她已经做好应对一切可怕景象的心理准备了。
将手放在衣柜门侧,谨慎地缓慢地打开,用手电往里照。
最初,她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阴影,像是某种散乱的衣物悬垂在那里。
光束继续深入,衣柜的空间似乎无限拉长,黑暗吞噬了手电的照射范围,让一切都显得模糊而诡异。
正当她准备探身将光束再往上挪时——
那一瞬间,光束停住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在柜子的深处,竟然是一张人脸!
一张灰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眼睛大睁,漆黑的瞳孔在手电光下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直勾勾地盯着她。
脸颊的皮肤像是被蜡烛滴淌过一般苍老而僵硬,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那不是普通的笑容,而是一种诡异、麻木、甚至带着阴冷的弧度。
正是陈友维!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衣柜的黑暗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那瘦削的脖子在手电光下透出青白色的筋脉,后背不再佝偻,而是笔直地挺立着,像一根被拉直的铁丝。
陶栀子连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
,她的呼吸仿佛被冻结了,立刻拔腿往外逃。
就在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里,不过离大门五米的距离,她在抵达大门的瞬间,听到了一阵铁锁的金属声。
陈友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用一根锁链将她的脖子紧紧套住,走廊上只能看见她在虚空中僵直挣扎的双臂。
她要是被套回屋内,就再也逃不掉了,指甲嵌入门框,指节泛白,木屑刺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那条冷硬的锁链。
她的脖子被勒住,加上天外冰雹漫天,那些挣扎与呼救甚至都传不出这个走廊。
锁链的冰凉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她的脖颈,愈来愈紧,锋利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割破皮肤。呼吸变得困难,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在剧烈挣扎中晃动不止。
“咔嗒、咔嗒——”
陈友维在身后得逞地笑了起来,和十二年一样的笑声,透着一种令人发寒的扭曲,伴随着那铁链摩擦的声音,如同某种怪物从地底苏醒。他的步伐缓慢,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锁链在他手中被一点点收紧,力量几乎要将陶栀子勒到窒息。
这情况只容她找到一次自救的方法,陶栀子决定反其道而行,不再往屋外冲,而是卯足全力,拼尽所有力气,用脚狠狠踢向门框,借着反冲的力量用后背直接撞向陈友维。
她成功了,陈友维在这一瞬间与她同时倒地,手下的力道微松,陶栀子用最快的速度从锁链中钻出,正欲起身往外跑。
一条腿被人死死抱住,陈友维的身形不如当年灵活,但是还是很难摆脱。
她在倒地的瞬间双手直接抄起门口的灭火器就往身后一抡,直接砸中了陈友维的脸,但是他手下纹丝未动,反而露出森冷的笑容,如同胜利者一般,露出了血红的牙齿。
“你想知道小鱼在哪里吗?”
他第一次提及小鱼,陶栀子原本手下动作停了一瞬。
“我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陈友维似是知道她内心最大的心魔,不断用这些话去干扰她。
本以为她会为了小鱼而停手,但是陶栀子却突然间尖叫起来,用手中的灭火器一次又一次砸向他。
“你杀了她!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她!”
“你真该死!”
金属与骨骼相撞的声音清脆而沉闷,震得她的手臂发麻,陈友维被她砸得头破血流,但是却没有任何认输的迹象,像是失去了痛觉似的。
“是啊,其实我们都该死。”
陈友维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将她的腿往后猛然一拉,她彻底倒地,看着自己被陈友维往里拖,那个求生的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万念俱灰之下,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拾荒老太太。
她今天不再认真打扮,更没有穿高跟鞋。
她拖着年老的躯体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抄起一旁的灭火器直接抡向陈友维的面门。
手下一松,陶栀子得以逃脱。
只见老太太用双臂从陈友维身后将发狂的陈友维紧紧锁在面前,在陶栀子惊骇的目光中,用一个绝对低沉的年迈男声说道:“拿上东西快跑啊!”
原来,姐,不是哑巴。
第100章 求生 我想活……我不想死……
陶栀子在惊愕中回头的那一刻, 她对上了陈友维身后的这双熟悉的眼。
但是她脸上的愕然更多是因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她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老人不得不在危急时刻面对内心秘密的难堪。
眼神里藏着多年未曾显露的东西, 那是一种深埋的挣扎与隐忍,而终究, 这一切暴露在了惨烈的光线里,赤|条而脆弱。
只一个瞬间, 她甚至来不及想更多, 但是面对这个秘密揭晓的时候,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震惊。
“快走!”那低沉的男声从拾荒老太太口中重新传出,带着许久不说话的沙哑,但却无比坚定。
陈友维已经狂躁地低吼,试图摆脱身上那双瘦弱的双臂, 鲜血从头上流了满脸, 使他面目模糊,宛如一只从深渊爬出的怪物, 加上他杀人般的眼神,咆哮声震得每一寸空气都在颤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陈友维的体魄很强, 一身腱子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好像可以一拳把人打成肉泥,甚至比十二年前看起来更加吓人, 平时的佝偻和无力都是装出来的,成为弱者仿佛能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善良一些。
她没有功夫犹豫, 没有资格推辞, 她知道哪怕再迟疑一秒,这份挣扎都可能化为徒劳。
她重新拿起地上的灭火器,眼神里多了几分发寒的坚决, 咬牙将金属器狠狠地砸向陈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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