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硝烟的对峙和僵持, 让这方寸之间本就稀薄的氧气濒临告急。
岑稚许忽然生出一种腹背受敌之感。
微妙的平衡被庄缚青的轻笑声打破, “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会抢你们两个小姑娘的东西。”
神情语态端的都是兄长的姿态, “晗景, 再点两杯吧。”
奶茶是谁点的, 在场三人心中有数, 庄晗景背了这口黑锅, 嘴上当然得讨回来:“庄缚青,没你这么坑妹的哈!我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穷二白, 逮着我薅羊毛太不厚道了。”
“我请客。”庄缚青打断她的碎碎念,轻笑:“你问问岑小姐想喝什么。我的话点杯原叶茶就好, 少冰。”
“奶茶才几块钱,这就想打发我?没门。”
有岑稚许在, 庄晗景敢跟她哥叫板。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多讨点甜。
庄缚青很是上道, “前段时间你看上的包,明天我让人给你亲自送过去?”
“还有雪板,最近新出的高跟鞋也蛮好看的。”
“都买。”
庄晗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罢以四把巴一柳9留3“感谢心软的神爆金币!”
“你的最爱不是阿稚?”
“阿稚第一,谁也不能撼动, 你紧随其后,仅限买单的这三分钟。”
庄缚青轻斥,“没良心。”
两兄妹说说笑笑,三两下就将气氛推向轻松活跃的状态,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岑稚许意味深长地看了庄缚青一眼,后者的余光并未予以回应。
殊不知,这一幕正巧落入谢辞序眼中。他从刚才起,就觉得庄缚青的眼神带有某种隐匿的敌意。
或许是他并不懂异性之间的友谊,以他的习惯,在成年后结交的朋友,是断不会交心的。
无论有多相见恨晚。
“想不到庄先生还对奶茶有研究。”
嗓音徐徐入耳,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
这才是最危险之处。
谢辞序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故意说话来气他,他的反应都会写在脸上。甚至还会失控到闯入她的房间来质问,而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则表现得像一座巍峨难测的高山,外头重峦叠嶂,只可远眺,难以窥见全貌。
岑稚许出神地想,或许,下次不能再找助攻了。
很明显他不吃这套。
容易翻车。
面对谢辞序意味不明的调侃,庄缚青转过头,稀松平常地说:“晗景喜欢喝这些,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次次都扫兴。时间久了,习惯也会跟着改变。”
平日里入口的茶与酒都是上乘,突然捧着个包装花哨的纸杯,的确不怎么搭调。
也难怪谢辞序会质疑。
闻言,谢辞序反应也平平,没作言语。
庄缚青见状,轻笑:“不好意思,忘了辞哥是独子,家里没有不懂事的妹妹,体会不到这种烦恼。”
岑稚许总觉得今天庄缚青字字都暗藏玄机,偏偏他又没透露什么明显的信息和破绽,她也不好向他发难,毕竟能够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了。
“嗯。”谢辞序的目光清清淡淡的,“我的确没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接触过,不知道她们喜欢喝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
们?哪来的们?
岑稚许在心底‘啧’了声。
谢辞序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岑稚许要是不给回应,他这独角戏唱得也没意思。
她眼眸轻眨,脚步顺势加快,跟谢辞序并肩而行,装作不经意般好奇地提起:“咦,辞哥比缚青还大吗?”
谢辞序不知道她今年多少岁,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答案理所当然地从庄缚青那递出来。
“按年纪算的话,辞哥应该只比你和晗景大五岁。”
岑稚许若有所思般‘噢’了一声,又将话语权抛回了谢辞序手里,“那也没比我大多少,才五岁而已。”
她抿了下唇,留足悬念似的,挽唇道:“怎么就老气横秋的。”
寻常人说话哪会像她一样,尾句黏着个钩子,末了还在钩子上涂满了引诱剂,摆明了要让人接话。谢辞序这样矜贵寡言的人,往常是绝不会搭腔的,鬼知道那引诱剂是不是还暗含了什么毒。
可岑稚许那张明艳莞尔的笑靥明晃晃地撞进来,扎眼。
谢辞序凌然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嗓音含着轻讽的意味,“老气横秋?”
嗤声从喉间传来,牵扯着锋利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老气横秋法。”
他这张刀凿斧刻般的脸,最生动的时刻便是现在这样。
说兴师问罪太过,说游刃有余又太笼统。总之情绪要带着些许不虞,眉梢仅小幅度地挑起半边,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审判的意味却很强,仿佛能将人面上披的那点伪装给撕破洞穿。
岑稚许很乐于欣赏他这副状态。
“一杯奶茶,被你说得跟时尚前沿似的,这不是老气横秋是什么?”
谢辞序抬眼看她。
回到京市以后,她大概过得很滋润,长发恢复了往日的柔软,如绸缎一般,在灯光下泛出熹微的光泽感。连耳廓也清透白皙,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很明媚,全然没有被那个意外的吻困扰。
“是。”
单音节的词,从善如流地顺了她的话。
岑稚许面上闪过讶异,忍不住掀眸看他。
视线交汇,谢辞序孤高冷淡的脸上浮出几丝玩味,“所以,麻烦岑小姐教教我,怎样才能——”
他斟酌着用词,浅褐色的瞳仁倒映出她的面庞,“跟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
年轻人三个字被特意咬了重音,赋予了特殊的寓意。
网上有句段子怎么说来着,还是你们年轻人玩得花。
岑稚许听出他的话中深意。
这是在敲打她,关于上次那个吻,还没清算。
她装作没听懂般,就事论事地倾囊相授,“很简单,多刷短视频,多看评论区玩梗,要是热衷于社交的话,还可以多参加联谊、酒会、线下活动之类的。射击应该也有很多官方赛事和业务爱好者创办的协会。比如IPSC。”
岑稚许清亮的黑瞳弯了弯,“辞哥有参加过吗?”
“没有。”谢辞序说。
那她就放心了。
她是协会成员,参加过港岛举办的三级赛事,有一年的风头甚至压过了几个职业选手,名号和视频传得挺远,不少人都认识她。
岑稚许面上仍旧不显,唇角很轻地上扬,“难怪辞哥看起来不太合群。”
谢辞序没理会她的挑衅,倦懒的视线落向她:“岑小姐知识面还挺广。”
“辞哥应该不知道,我这人比较争强好胜,最怕在不熟的场合出丑。”岑稚许抬眼,“所以上次闹了被弹壳烫伤的笑话后,回去就恶补了很多功课。”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挂满了一整排步枪、手枪的收藏馆,这里算是自由射击场,旁边用亚克力板做了隔档,脚底踩的自流坪柔韧有弹性,旁边摆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射击标靶。每一支抢旁边都挂了标牌简介,被细长的灯带围了一圈。
“辞哥今天想玩什么?”
前后两句话巧妙衔接,倒真像是满腹经纶带来的松弛感,岑稚许微微侧身,视线在那把GSG-STG44上停留。
上次谢辞序拿的就是这个型号的步枪。
谢辞序声色淡淡:“我无所谓。”
庄缚青以为岑稚许想玩,提议道:“步枪吧,辞哥上回来的时候,只玩了长弓,这次正好换换别的。”
谢辞序没说话,目光落向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岑稚许,“想学吗?”
射击馆里的每把枪都有编号,一些常客的枪做了标记,只对外做展示,不会供给其他人用。拥有这样特权的人不多,信息也处于保密状态。
这把枪正好是她那把,不过她今天特意发了红包嘱咐过教练,不要暴露她的身份。同型号的步枪都被拿去做定期保养了,今天场馆里GSG-STG44型号的,只剩下她和谢辞序的各自私有。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岑稚许:“辞哥教我?”
“不乐意?”谢辞序反问。
眼看着他落入圈套,岑稚许求之不得。
她也不扭捏,径直对教练道:“麻烦帮忙拿下GSG-STG44步枪,谢谢。”
教练也很上道,微微躬身,“很抱歉。谢先生,岑小姐,这把步枪是另一位客人的私有物品。”
谢辞序启唇:“把我的那把给她。再去别的场馆调一把过来。”
“GSG-STG44这个型号正好送去检查磨损情况了,我们的工程师可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过来。”
一家专业的射击馆也会犯这种错误,连备用的枪支都没准备,谢辞序眉间降下三分温度。但这不是他旗下的产业,他也不是好心提点的性子,只稍作皱眉后,询问身侧的岑稚许:“要换一把吗?还是今天就只想试试它。”
岑稚许看中的东西,就没有临时替换的先例。
“没关系,教练不是说有一把么。我是初学者,连端枪的姿势都不懂,还是不要上手试了,辞哥在旁边进行理论教学也不错。”
谢辞序不以为然:“你来射击馆纸上谈兵,跟拿本书看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岑稚许想的是让谢辞序手把手教她,只有一把枪才好名正言顺地进行这种教学,谁也不会觉得突兀。
“书上都是,枪种的起源,枪支的分类,枪支的变革……半本书都翻完了,也没教我怎么握抢。”
要不说人与人初见的时候,不能把话说得太过。谢辞序曾经惜字如金落下来的两个字,倒被如今的他捡了去,真的担任起了教学的职责。庄晗景拿了把小手枪转着玩,庄缚青看不下去,纠正了两句她的站姿,等回过神时,岑稚许已经在谢辞序的指导下,架起了她早已熟练于心的那把步枪。
新点的两杯奶茶,从同一个保温袋里拆出来,却显然没有起到宣誓主权的作用。
岑稚许就是这样,不想被人利用的时候,没有人能从她身上讨到半点好处。
庄缚青忽然觉得不该点纯茶,品质不够好,舌尖回味弥漫着发苦的涩。
“像这样吗?”岑稚许调整抵肩后,作出瞄准的动作。
她眼神清锐,姣好的侧颜近在咫尺,站姿勉强合格,倒有几分像样。
“GSG-STG44的后坐力太大,你这样很难掌控住。”谢辞序提醒,“手肘可以抵在腰间,可以增加一些缓冲。”
岑稚许不是个乖顺听话的学生,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听从他的话,她抿了一下唇,眼尾笑意清浅,“也许它的后坐力对我而言游刃有余,你怎么知道我掌控不了?”
她的叛逆真是什么地方都能用上。
谢辞序对于这点倒是很包容,高而修长的身形在她身侧站定,并未作过多干扰,“你先按照我说的试一次,有个心理预期,再做调整。”
岑稚许照做。
只是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肘部蓦然抬起,谢辞序神情也随之一凛,宽大劲瘦的骨掌拊上她的后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岑稚许轻勾唇角,毫不犹豫地扣下。
随着子弹破开空气,旋出一道气刃击中对面的标靶,岑稚许故意松散了站姿,身体霎时失衡往后倾倒。
谢辞序手掌放的位置也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她受伤而已,哪里会想到她整个人都被冲击力推着往下坠,牵制住她的臂膀崩起道道青筋。
仅用单手箍稳她的腰,可见腰腹处的核心力量不容小觑。
岑稚许佯装惊慌失措地揽上他的脖子,这样的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谢辞序那张写满了冷淡睥睨的俊颜尤在咫尺,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出的气息暧昧交缠,彼此的唇瓣也错不及防闯入视线。
一瞬间侵占所有理智,那股无形的吸引力,引诱着他不得不回忆起上次接吻时。
蚀骨销魂的滋味。
谢辞序鼻息粗沉几分,克制地将她扶正,幽深的眸却仿佛已经将她上下吞噬标记。
侵略性存在感极强的反应,将岑稚许蛊得七荤八素。
她也开始怀念跟他接吻的滋味。
—— “谢谢辞哥。”
—— “好玩吗?”
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岑稚许眼瞳不明所以的转动,温声应承:“挺好玩的,就是辞哥说得没错,后坐力确实太大,我不太好掌握,还是得按你的方法试试。”
“我的意思是。”谢辞序舒倦眉目凝向她,一字一顿,“这样钓着我,好玩吗?”
第18章 陷落 “现在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吗。”
步枪有些重, 岑稚许举久了也会累。
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想到合适的回答,将枪放回原处后, 才慢悠悠抬眼看他。
“辞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敢钓着你。”
这句话可以解答出不同的含义,便于岑稚许根据谢辞序的反应来决定是进还是退。
谢辞序低哂一声, 语气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嘴上说着不敢,心底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连他养的捷克狼犬都敢伸手摸, 她的胆子可以一点都不小。
两人站的距离同庄晗景兄妹有些远, 听不太清对话, 谢辞序挺拔料峭的身形挡住大片光亮, 从庄庄晗景的角度望过去, 只能望见谢辞序高高拧紧的眉梢,以及周深泛出的低气压。庄晗景不太了解谢辞序, 但岑稚许点燃火药桶的本事没人比她更清楚, 见情况不对,庄晗景装模作样地哀嚎肚子痛, 推着庄缚青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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