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野花依旧灿烂,蝴蝶自由自在的飞舞,她目光凝滞在某处,思绪不觉被拉远。
她记不清那日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燕鹤是何时离开的,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二师弟给她送来清粥,说燕鹤昨日也醉了,他的暗卫将人接走下了山。
她后来也后悔过,若那日没有喝醉,还能同他好生道个别。
“那可是三师姐?”
“虽看不见脸,但云公子在,必然就是三师姐。”
姜蝉衣闻言回神,顺着师妹们的视线看去,果真见不远处三师妹和云广白一前一后的穿过竹林。
这些日子云广白日日黏在白安渝身边,除了就寝如厕外,白安渝在哪,云广白就必然在。
门中弟子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且还在私下设了赌局,赌云广白能否追求到三师姐。
连徐青天都下了注。
徐青天格外喜欢这里,他自荐整理藏书楼,以此抵伙食住宿,其他时间他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或温书,或作画写诗词,这些时日他几乎已经将这座山逛遍了。
如今或许比姜蝉衣还熟悉这里。
而姜蝉衣除了给师弟师妹们上武学课外,大多时候都在院中练剑,只要晏青禾有空,便会过来陪她过招。姜蝉衣也常和徐青天云广白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日子平静而快乐。
一晃至今已是三月。
“大师姐,你觉得能成吗?”其中一个师妹好奇道。
其他人也都忙看向姜蝉衣。
云广白是大师姐的朋友,三师姐又和大师姐关系极为亲近,大师姐知道的应该比他们更多。
姜蝉衣看着竹林的方向,半晌后才道:“或许很快就知道了。”
她和二师弟一样,也希望三师妹能够接纳云广白,可以她对三师妹的了解,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或许三师妹并不讨厌云广白,更甚者有些好感,可如今三师妹心中压着血仇,不会考虑儿女情长。
人对不对她不知道,但时机一定不对。
“太阳快落山了,水凉,先回去吧。”打断师妹们的讨论,姜蝉衣道:“明日一早考校,不许迟到。”
姜蝉衣每日早晨会在练武场授课,指点门中弟子武功。
她性子虽温和,但对武学却极其严苛,一听明日考校,师妹们对视一眼后迅速穿好鞋袜着急忙慌的同她道别回了屋舍。
趁着这点时间再回去练练,明日也不至于被罚的太狠。
师妹们离开,姜蝉衣却没有动作,她足尖点着溪水,注意着竹林的入口。
竹林深处
如往常一样,白安渝缓步走着,云广白跟在她身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白姑娘,今天不去采药吗?”
“白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竹林深处这个时候少有人来,白安渝确定周围没有弟子才缓缓停下脚步,抬眸看向云广白。
这些日子以来,白安渝见拒绝无用,对云广白的态度便是听之任之,她想着等少年没了耐心自己便会走了,可三个月过去,他不仅没走,还与门中弟子全都混熟了。
俨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到如今,他已经影响了她的生活。
她便没办法再留他。
云广白对上白安渝淡漠的视线,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错开眼神,下意识选择逃避:“白姑娘,我想起药还没收,万一待会儿下雨,我先回去收药了。”
然刚迈出一步便被叫住:“六师弟会观天象,今日无雨。”
云广白正要找其他借口,就又听白安渝声音冷淡道:“云公子,你应该离开了。”
云广白身影蓦地僵住,他微微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回头时又是满脸笑容,笑嘻嘻道:“沈师弟答应我,我每日在食堂帮忙,可以住在这里……”
“云公子。”
白安渝打断他,似不耐与他周旋,直接了当道:“我从一开始便说过,我对你无意,还请云公子不要再纠缠。”
云广白脸上的笑容终是挂不住了。
这段时日,白安渝不止一次的拒绝他跟着,但他能感受得到,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她是认真的。
她好像是真的要赶他走了。
“白姑娘……”
云广白忍不住上前一步,少年的个子好像又往上窜了些,如今已高白安渝一个头,他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问她:“白姑娘,你真的,不曾有半点喜欢我吗?”
少年的眼底仿佛有着化不开的难过和痛苦,但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希冀。
很惹人心疼。
也叫人不忍心打破那一点光亮。
白安渝的指尖轻轻扣了扣,面上的淡漠却不减分毫,她盯着少年,吐字清晰:“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
少年眸中那点光亮彻底被击碎了。
他盯着白安渝,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她说谎的痕迹,可他看到的只有冷漠。
如她所说,没有半分情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你让我留在……”
“你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白安渝再次打断他,话语无情而残忍:“你可以留在落霞门,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云广白愣愣地看着她,整个人空白了一瞬,眼睛逐渐蓄起了雾气和红晕。
许久后,他才忍着心痛,嗓音沙哑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讨厌我?”
白安渝毫不犹豫:“是。”
“我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采药,喜欢独处,而你,很吵。”
“可明明你这些日子没有赶我……”
“那是因为你是大师姐的朋友。”
白安渝语气平淡道:“大师姐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是大师姐的朋友,所以我对你多几分耐心,希望你能知难而退,也能识趣,但现在,我的耐心耗尽了。”
少年眼里的雾气终于凝聚成泪水落了下来,一串一串不停的往外涌。
原来,她这些日子的默许,都是因为他是姜蝉衣的朋友。
可他不信,这段时日他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她怎么会讨厌他。
云广白握紧拳,固执的盯着白安渝,问:“当真没有一点点喜欢?”
白安渝淡淡地别开视线。
“没有。”
那双清冷的眸子一如初见时的冰冷,云广白眼也不眨看她好半晌,才终于死心。
他闭了闭眼,松开拳,后退一步朝白安渝缓缓拱手,虽极力压制,但嗓音还是带着哽咽:“打扰姑娘多日,抱歉。”
少年一揖后,果断的折身离开。
转身一瞬,又是一串泪水落下,许是模糊了视线,他抬手一抹,越走越快,最后是跑出了竹林。
白安渝听到了少年那声哭出来的抽气声,心口像是被针狠狠一扎。
她后悔了,应该在一开始便强硬的将他赶下山去,他或许就不至于这么难过。
她突然有些佩服燕鹤。
燕鹤在师姐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走的干脆利落,如此,难过的只他一人。
而她,不如他。
她明知云广白年纪太小与她不合适,她也无心情爱,从一开始便不该留他。
热烈诚挚的少年总是不忍心伤害,可到如今,反倒更伤人。
姜蝉衣远远看到云广白从竹林中跑出来,无声一叹后,迅速穿好鞋袜追了上去。
十六岁正是少年心性,也不怕丢人,边走边哭,哭声在山间荡漾,不多会儿就引来弟子探头张望。
姜蝉衣无声示意他们避开,默默的跟在云广白后头,倒也不是怕他想不开,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以云广白的性子,应是需要人陪伴的。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少年大约是哭累了,就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肩膀抽动着,哑着嗓子:“她说她不喜欢我,一点也没有。”
姜蝉衣默默的坐过去。
“她还说她讨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我,还说之前不赶我走都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姜蝉衣偷偷看他一眼。
师妹拒的这样狠?怪不得哭成这样。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姑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不是错了,不该那样缠着她,或许她就不那么讨厌我了。”
姜蝉衣好心劝道:“其实无关对错。”
谁知云广白听了这话,更难过了,一嗓子就嚎出来:“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我。”
姜蝉衣:“……”
她无声递过去一方帕子。
等云广白再次哭累了,她问道:“要喝酒吗?”
云广白双眼红肿的看着她。
“你不安慰我,还喝什么酒?”
姜蝉衣:“……一醉解千愁。”
她怕又说错什么,再惹他嚎一回。
“说的对,一醉解千愁。”
徐青天抱着两坛酒,两个碗过来坐在云广白身侧:“我听一位师弟说云公子哭着从竹林回来,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被白姑娘拒绝了,立刻便去蝉衣姑娘院里搬了酒来,够意思吧?”
云广白死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被拒绝是不是?”
徐青天理所当然:“是啊。”
“难道白姑娘不是一直都在拒绝你吗?”
姜蝉衣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果然,下一刻,少年一嗓子惊走林中鸟。
徐青天沉默了一瞬,掏了掏耳朵,身子往后仰,从云广白背后小声同姜蝉衣道:“果然是年纪小,不怕丢脸。”
姜蝉衣也微微后仰:“嗯。”
“反正也没外人。”
徐青天:“确实,但保证不出一个时辰,门中几百个弟子都会知道云公子被拒绝后嚎啕大哭。”
这么丢人的事他就算回到十六岁,也干不出来。
“我不让他们往外说,丢也丢在自己人这。”姜蝉衣又问:“你怎么只抱两坛酒,拿两个碗。”
徐青天挑眉:“他这样子还用的上碗么,碗是给我们准备的。”
姜蝉衣点头:“有道理。”
“先把他灌醉,再背回去,不然这样哭回去太丢人了。”
“是这个道理。”
徐青天。
哭声不知何时停止,少年咬牙切齿:“我听得见。”
姜蝉衣徐青天对视一眼,默默坐直身子,徐青天打开酒坛,递给云广白:“喝醉了,就不难过了,相信我。”
云广白:“……嫌我丢人?”
徐青天:“你喝不喝,不喝我让蝉衣姑娘把你打晕背回去也是一样的。”
姜蝉衣闻言放下酒碗,抬起手。
云广白迅速接过酒坛子猛灌了口。
姜蝉衣徐青天一人一边拿着酒碗碰了碰他的酒坛子。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说话,只安静陪着云广白无声的喝酒,直到云广白那一坛子酒见了底,才听他低声道:“这是什么酒,之前没喝过。”
姜蝉衣道:“沈师弟昨天刚送来的,梅花酿。”
“我能带些走吗?”
姜蝉衣徐青天闻言一愣,对视一眼,半晌后道:“能。”
余晖洒在山顶,像是渡了一层金光。
云广白不知何时栽在徐青天身上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一些风干的泪痕。
“你说,再过几年想起今日,他会后悔吗?”
姜蝉衣认真想了想:“难说。”
“他活力旺盛,性子开朗,说不定几年后已经忘了。”
徐青天若有所思:“如此精彩的场景怎能忘,我应该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姜蝉衣:“……”
那大概会被追杀。
又过了会儿,徐青天道:“你说得对,只要不再见面,过几年,或许就忘了。”
姜蝉衣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他们不会再见了。”
人间这么大,只要有意避开,便不可能再见面了。
“夜风大了,先将他背回去吧。”姜蝉衣起身道。
徐青天抬头看她:“腿麻了。”
少年睡相不好,早已从肩膀上载到了腿上,姜蝉衣默默站了片刻,上前:“我来吧。”
因为有她的示意,周边弟子已经散去,也幸亏姜蝉衣内力深厚,否则还真扛不动。
徐青天缓了一会儿,等腿缓过来收拾酒坛子和碗追上去:“我明日跟他一起下山。”
也不全是不放心,他在这里已经住的够久了,也该是时候离开,准备秋闱了。
姜蝉衣嗯了声。
其实她对离别并不陌生,毕竟从很早开始师父师弟师妹便时不时的出远门,按理,她应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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