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最后,白安渝才提到了宋少凌,没有说她离开的缘由,只说天下总有遗憾不得圆满,他们注定不能同路,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姜蝉衣拿着信看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即便她仍觉得遗憾,觉得不甘,可她尊重他们,有时候,她以前一直更信自己手中的剑,可自从与谢崇经历种种,她也开始信天命。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强求。
师妹说的对,天下不是所有遗憾都得圆满。
姜蝉衣回了信便换衣梳妆,刚收拾完女使来报,太子殿下到了。
今日乞巧节,谢崇几日前便与她有约。
姜蝉衣低落的情绪也尽数散去,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她一出门便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快步走过去,才踏上脚踏,车门就从里打开,伸出一只十分养眼的手,姜蝉衣笑着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曾经她觊觎过很多次这双手,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掌心一片柔软,太子也勾起了唇,温柔握住将人搀扶进马车。
姜蝉衣原要在侧边坐下,却被太子带着坐到了他的身侧,今日太子微服出宫,没有乘那辆踏雪乌骓的马车,位置并不宽敞,二人并坐挨的很近。
龙涎香浸入鼻尖,撩的人心慌意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蝉衣反握住太子的手,手指有序缓慢的摩挲着。
谢崇只瞥了眼便由她去了。
“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姜蝉衣一愣,她明明已经掩下去了,他怎么还看出来了。
对上太子温柔的视线,她如实答道:“我今日收到师妹的信了。”
谢崇眸光微动:“可是想念师父,师弟师妹们了?”
姜蝉衣看着他,无声一叹。
她曾经就说过要是谢崇骗她,必定一骗一个准,人美心善,温柔体贴,又能恰到好处的洞察人心,谁能拒绝这样的太子?
见姜蝉衣盯着自己不语,谢崇紧了紧她的手,温声道:“待大婚之后,我们便回落霞门拜见师父。”
姜蝉衣眼眸骤亮,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按在他的手上,愉悦点头:“好。”
谢崇忽略那只把玩着他手指的手,问道:“信上可还说了其他?”
姜蝉衣自然晓得他指的是什么。
师妹离开京都已有两月余,这两月宋少凌如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在杨府赖了徐清宴几日,徐清宴进御史台后,又到东宫在太子眼前晃了几日,后来也不知怎地突然和沐玄机走的近了,两个闲人将京都玩了个遍,再后来明亲王府的小郡王和小郡主也加入了,太子案前每日都会收到朝臣弹劾。
今日,小将军和沐公子打了大理寺京兆府吏部侍郎的几位公子,明日,小郡王和小将军沐公子联手拆了一个赌坊,后日,小将军和公主谢清欢打架,毁了一个茶楼...
东宫几乎每日都要送出一大笔赔金。
宋少凌是知己好友,闯的祸他赔,沐玄机唤他一声阿兄,犯的事他也陪,公主小郡王小郡主更不必说,金酒每次拿着银两出宫,总要感叹说,那几个小祖宗迟早要把太子的私库掏干净!
可又能如何,只要不是他们先挑事,太子都乐意纵着。
姜蝉衣自然知道这些,她也明白太子纵容背后的用意,宋少凌表面看似无事,心中却不知是何等煎熬,有那几个混世小魔头陪着闹着,他或许能更快的走出来。
姜蝉衣将白安渝信上所写的原话同太子说了,偏头靠在他的肩上,道:“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吗?”
谢崇往她身边挪了挪,让她保持更舒适的姿态:“缘分二字过于玄妙,谁又能真的看透?”
姜蝉衣轻轻叹息一口,谢崇知她心中难受,偏头转移了话题:“千洲宣则灵应这两日会到玉京。”
果真,姜蝉衣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直起身子惊喜的看着谢崇:“当真,宣妹妹要来玉京,我竟不知?”
谢崇笑着道:“原打算给你个惊喜。”
“千洲来京都处理一桩生意,知道你也在京都,便带着宣则灵一道来了。”
姜蝉衣的低落一扫而空,笑的眉眼弯弯:“太好了,好久没见宣妹妹,甚是想念,他们哪日会到?”
谢崇看着姑娘那双璀璨的眼眸,恍然想起初见时,他便是因这双眼睛软了心肠,从此,他的身后便多了那一串尾巴。
“前几日来信说快到了,算着应该也是这两日。”
“甚好。”
姜蝉衣欢喜道:“待宣妹妹到了,我必要带她将京都逛个遍。”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好像不应该唤宣妹妹,她比我年长几岁。”
谢崇失笑:“如今才察觉?”
当时她们这般称呼他便觉不对,不过那时姜女侠义薄云天,数次将宣则灵护在身后,看起来,确实更像姐姐。
“不过唤妹妹也很恰当,千洲唤我阿兄,她也该唤你一声嫂嫂。”
听得那句嫂嫂,姜蝉衣眼角笑意压也压不住,虽然沐玄机私底下一直唤她嫂嫂,但这声嫂嫂怎么都听不够。
说起嫂嫂...
姜蝉衣眨眨眼,看向谢崇:“我曾听说公主最爱出宫与小郡王小郡主一起闯...玩,近日怎么极少出宫,今日乞巧节,公主怎没有一起出来?”
嫡公主谢瑜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反倒见的最少。
只上次在东宫碰见,谢瑜好奇的打量她,说她知道她曾假扮她的事,还问她为何演的那么像,又邀她去她的宫殿玩了半日,宫门快要落钥才万分不舍的亲自送她出宫,还不由分说给她装了一马车的礼物,她次日在库房精挑细选一日,才选出一马车回礼送去。
这位公主性子直爽热情,甚是可爱。
谢崇沉默了片刻。
他对此也疑惑,按理说,阿瑜不应该错过这场热闹,她理应是那几个里玩的最疯的,可这两月她竟只出宫了两次,一次买了一家书铺,一次和宋少凌打架拆了茶楼。
但他这些日子政务缠身,又每日要替那几个善后,只要她不闯祸,他便没有去过问,到昨日才知晓她近日去御史台去的勤,由此,他猜测,妹妹极有可能瞧上御史台什么人了。
他正打算今日过后便着人暗中查探。
“我着人问过,阿瑜说她不想出宫,要闭门学诗词。”不说姜蝉衣多惊讶,就是谢崇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恍惚。
谢瑜学诗词,就好比说太阳要打南边儿出来。
由此他又得出一个结论,被妹妹瞧上那人,应该是个喜欢诗词的书生。
姜蝉衣几番欲说些什么都咽了回去。
“啊,哦,嗯,挺好。”
却不知这位公主殿下近日是受了什么刺激。
马车缓缓行驶着,很快便到了最繁华的街市,金酒将马车停下,询问道:“殿下,今日人多,马车过不去。”
谢崇掀开车帘看了眼,道:“无妨。”
转而问姜蝉衣:“我们下去逛逛?”
姜蝉衣自然说好。
比起坐马车,她当然更喜欢穿梭在街市看热闹,只不过太子身份特殊,那张脸又着实惹眼,每次约会大多都选择酒楼茶馆。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乏被人认出,虽然太子面色平静,但她知晓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在闲暇时间与臣子交谈。
想到这里,姜蝉衣便朝谢崇道:“你先等等。”
说罢,她便飞快下了马车。
今日乞巧节,必定有不少王公贵族出游,必然会被不少人认出来。
谢崇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坐在马车上,不久后,便见姜蝉衣去而复返,递给她一个面具:“戴着面具,省得应付。”
谢崇怔了怔,目光深邃的看她片刻,原来她都知晓。
姜蝉衣扬了扬手中另一个面具,笑着道:“以防万一,我也戴着。”
她在露华台露过面,近日又随母亲参加过几次宴会,不少人都认得她,定也就能猜到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好。”
谢崇接过面具戴上,二人一道下了马车。
怕被人群冲散,谢崇紧紧握着姜蝉衣的手。
姜蝉衣很快就被街边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太子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中,不多时,怀里便抱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稀奇物件儿。
好在有暗卫跟着,一遍又一遍接过太子怀里的东西放回马车上。
也幸好姜蝉衣有先见之明,这一路上,二人已经见过许多熟面孔,也有些与他们一样戴着面具,但谢崇大多都能认出来是哪家勋贵子弟,也有能认出他的,只是见他们戴着面具,也都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只遥遥颔首见了礼就离开。
“我要最上面那个,你快将它射下来!”
突然,耳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崇抬眼望去,便见一位妙龄女子正娇蛮命令着身边的人,赢下她看中的彩头。
姜蝉衣随着谢崇眼神望去,好奇道:“你认识她?”
谢崇收回视线,点头:“是五妹妹。”
姜蝉衣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上次在露华台,五公主也在,但她当时伤的重,又一到就被太子抱走,压根没瞧见殿中什么人,这两月没有宫宴,她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其他的皇子公主。
“我们去那边。”
谢崇不想被认出,拉着姜蝉衣欲离开,却发现姜蝉衣盯着五公主走了神,遂问道:“怎么了?”
姜蝉衣缓缓收回视线,抬眸看着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本该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虽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但谢崇能感觉到姜蝉衣状态不对,将她拉近自己一些,又问:“蝉衣,怎么了?”
人群吵嚷,姜蝉衣定定的看着谢崇,突然唤他的名字:“谢崇。”
谢崇微微一怔,从认识到现在,她是第一次如此唤他,也是唯一连名会带姓唤他的人,他便知她接下来的话或许很重要,遂正色道:“蝉衣,你说。”
姜蝉衣语气郑重道:“谢崇,你可知晓褚家乔家不纳妾的规矩?”
这句话,阿兄曾经同她说过,那时不觉,竟如此才体会到阿兄其中的深意。
谢崇立刻便明白她想要说的话了,柔声道:“知晓。”
姜蝉衣声音坚定道:“你听好了,我姜蝉衣长在江湖,自小就没学过京都的规矩,只知晓父亲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乔褚两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都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一个夫君。”
“我要的爱是唯一的。”
哪怕这个人是谢崇,是她爱极了的人,在这件事上她也不会让步,但凡他有别人,不管她爱的有多深,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知道对于一国储君,这个条件过于苛刻了。
哪国君王不是后宫三千。
可她无法接受。
谢崇握住她的手,又靠近几分,迎上她的视线,温声道:“我知晓。”
“蝉衣,当我知晓我的储妃是你,我便觉得我当真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有你,我此一生,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
姜蝉衣虽信任他,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听得他的承诺才松了一口气,轻笑着道:“我信你,但若有朝一日你违了今日承诺,放我离开。”
不会,他不会违背承诺。
但这话此时说来意义甚微,谢崇沉默片刻,道:“我以储君身份向你承诺,若有朝一日我违背诺言,定放你离开,大婚之后我会写一道诏书于你,若我碰了旁人,你可离我而去。”
姜蝉衣毫不犹豫点头:“好。”
谢崇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蝉衣,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早在几月之前,你的阿兄便将我深夜叫去警告过我了。”
半晌,谢崇放开姜蝉衣,道:“他是我自小的玩伴,也是我第一位挚友,他说,若我有朝一日负你,他会与我决裂,带你离开。”
姜蝉衣不知还有这事,喉中微哽。
她的阿兄,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兄。
“对了,你可知晓阿兄是否有心上人?”
谢崇眸光微闪了闪,道:“不知。”
姜蝉衣蹙了蹙眉:“你都不知,那应该是真没有了,可是我总觉得阿兄好像时常不开心,总感觉,他心头装着一个人,我几次问他,他都转移了话题。”
谢崇轻轻嗯了声。
他与褚方绎是挚友,更是知己,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褚方绎心尖上放着的那人是谁,不该由他来说。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是他和褚方绎一起捡回来的。
那年,他与褚方绎从茶楼出来,见到那小姑娘被人欺负,她虽瘦弱但那双眼里不见丝毫怯懦,哪怕明知自己不敌,也拼了命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褚方绎心软了。
他将她救下,问她,可愿随他走,小姑娘自然答应。
捡回她那天,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他为她取名,谷雨。
后来,相国大人要为他选培养贴身暗卫,那小姑娘跪在相国大人跟前,她说,他救了她一命,她要用余生报答。
褚方绎拗不过她,应了。
褚方绎为她请了一位很好的师父,那便是父皇身边的乌焰叔叔,她根骨极佳是练武的天才,乌焰叔叔很喜欢她,她成了乌焰的嫡传弟子。
世家公子学的东西太多,很长一断时间,褚方绎的生活中只有谷雨,他们主从在无数个日夜中相伴,他看书,她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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