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婆娘!”他咬牙叱骂,就要调动灵力将身上纠缠的女子震开,却忽然浑身一僵。
……姚珍珍秀美白皙的指尖从药童敞开的衣襟处深入,十指搭上了他自行剖开的心口伤处,毫无犹豫,顺着伤口的方向,十指并拢,狠狠撕扯开来!
“呃啊啊啊啊!”被生生开膛的疼痛岂是常人能忍的,惨痛的叫声几乎是本能的从他嘴中发出,双手双脚也同时拼命挣扎着胡乱踢蹬,混乱间姚珍珍险些被他临死的爆发给甩下去。
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睁眼皆是血红。腹部传来冰冷麻木的疼痛,她听见蛊血在她脑内钻动时发出的咕叽响声,但这不妨碍她继续将手下之人开膛破肚,手指越过那些横生的骨骼肌肉,一路深入,直到攥住那颗仍在勃勃跳动的器官。
它依然是活着的,散发着热腾腾的腥气,被她硬生生地从原本温暖舒适的胸膛中扯出,淋漓的污血哗啦啦泼了一地。
失了心的尸首噗通一声倒地,在血泊中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被两人翻滚打斗声引来的侍从们匆匆而来,首先见到的便是软倒在门槛边生死不知的黎金铃,顿时皆是惊呼。
但等看见屋内场景,饶是见惯生死的护卫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仅从地面翻倒碎裂的桌椅摆设,便可知场面之惨烈,更何况砖面大片拖拽喷溅状血迹的尽头,身着白衣的修罗正缓慢扭过头来。
她仍然跪坐在地面上,听见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于是转过头去,秀美面容被血污覆盖,双目无神,腹部被一柄银刀穿刺而过,刀刃插得极深,几乎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面,简直要让人怀疑她是如何顶着这样的伤势还能保持清醒的。
女子身下是被开膛破肚的惨死尸首,纤长十指间还攥着一团猩红死肉,活脱脱便是个食人血肉的妖鬼。
众人皆被她的情状吓住,一时踌躇,不知是该救还是如何。
姚珍珍却什么也没看清,她只是下意识的循着声音回过头。
眼前依然是一片血红,她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听见手中滴滴答答的液体落地声,听见……内府丹海中另一个人充满恶意的笑声。
那声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倒是闹得好大阵仗……白姑娘,你可毁了我一具上好的血灵傀啊,”那个她永世难忘的声音懒洋洋地说道,“不过,既已心蛊入体……”
“便让我先试试你这具新躯体,究竟如何?”
女子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张开,手中肉块“啪叽”一声落进地面血泊中,溅起一滩血污,她却浑不在意般伸手,开始梳理起自己散乱的发髻与衣衫来。
顺着眼眶与腹部伤口流入身体中蛊血令应滕得以控制她的躯体,姚珍珍想要抢回控制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施施然起身,向着团团围聚的侍从们走去。
【“你是谁?为何在此操纵我的身体?”白郁湄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内府中,不似平常怯懦,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姚珍珍感觉到自己向前的步伐忽然一僵,像是思想与身体分了家,她一只手捂住了头,双腿往前,另一只手却向后,想要握住身边一张翻倒的书案,好阻止自己继续前行。
【“嗯?”应滕在内府中发出一声略有疑惑的声音,“你怎么还能……”】
【“是你伤了姐姐?”白郁湄的声音简直是出离的愤怒,“还敢占据我的身体搞鬼?”】
【“……”】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姚珍珍忽然感觉到桎梏着自己神魂的力量忽然一震,随即猛然消散。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掌心中干涸的血渍——她又能控制这副躯体了。
【“姐姐!”白郁湄的声音响起,“我已把他赶走了!你没事吧?”】
“……”姚珍珍没有说话。
如今情状实在诡异,蛊血入体,即使受蛊过程被她强行中断,想要短期内摆脱应滕的心控之术也绝非易事——此事已有先例,姚珍珍曾见过医修是如何救治被蛊血侵染之人的……通常是要滤清全身血脉才行。
可如今情况,她的确已察觉不到方才那种受控的感觉,连脑海中隆隆作响的异声也消失了。
白郁湄……她是如何做到的?姚珍珍心头一时疑虑重重。
但此刻并不是与她纠缠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再问些什么,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束发女道越过一众充满警惕的侍从,向着自己走来。
姚珍珍抬头,瞧见那女道身穿一身素白长衫,通身简朴,并无多余饰物,只在头顶束一玉冠,五官眉目皆端正,不似寻常女子娇俏美艳,反而颇为大气,有出尘之风。
是个熟人。姚珍珍紧绷的心绪不由得松了半分。
当今南陆燕皇励精图治,为达夙愿,选择在四十三年前踏入仙途,其入境前曾育有二女二子[1],除去情况特殊些的燕鸣臻外,其余皇子女皆已结契就封,眼前此女,便是大皇子的结契道侣,盛冉。
姚珍珍随燕鸣臻一同参加仙官试前,盛冉还曾特意来找过她,为她传授不少仙官试的经验诀窍,因此姚珍珍对这位大皇嫂颇有好感,见来人是她,心里不免松快许多。
“我道黎司药今日行迹匆匆是何缘故,原来是为了白姑娘,”女道却没察觉出对面之人隐秘的放松,目光落在满地惨烈痕迹上,眉心轻轻拧起,很快又平息下去,“只不知如今情状,姑娘可还有多余心力,为我解惑一二?”
姚珍珍知道对方性格一向板正,也有心解释一二,只是……
她后退半步,倒在身后一张椅子上,单手握住了腰间伤处露出的一截刀柄。
“!”盛冉此刻也注意到了她腰间伤势,瞬间脸色大变,“去请医者来,穆梁!”
人群后一个青衣的长史应声而来,一眼看见姚珍珍满身伤口,面色也是惨白。
“殿下!黎司药伤已验过,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他抬袖擦拭头顶冷汗,忙忙地回头向身后侍从吩咐,“让青源去库房取三丸明玉续命丹来……”
他的话没说完,姚珍珍低头喘息一声,左手按住腰间伤处,另一手握着刀柄,将银制短刀一寸寸从身体中向外拔出。
白郁湄的身体伤口一向愈合极快,从她受伤到此刻的短短时间,骨肉几乎已有长合的迹象,绷紧的肌肉死死咬住短刀刃口,此刻硬生生向外拔出,涓涓血流几乎是如泉般涌出,看得眼前两人不由得牙关发酸。
“铛啷”一声,是那柄染血的刀刃被她拔出,随手扔在了地面上。
姚珍珍深深吸气,脊背靠着身后椅背,双手死死摁住腰腹间伤处,好让它尽快愈合,她捱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响动。
“殿下!”
“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殿下!黎司药他……”
“……”
一阵兵荒马乱地动静由远及近,姚珍珍一抬眼,看见燕鸣臻从来完美无缺的面庞难得出现了几乎扭曲的表情——心痛、愤怒与惊恐混合,全然破坏了那张美丽面孔的好颜色。
“……”青年单膝跪地,双手颤抖着想要覆盖住姚珍珍捂住伤口的手,却又怕再弄疼了她,只好手足无措地虚拢着她的手,“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
姚珍珍此时已经捱过了最难忍的一波疼痛,有心安慰对方,勉强提起嘴角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嚎啕大哭。
一个青年男子从门外直直扑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姚珍珍脚边。
“湄娘——”陆哲的面容本来还可算得上端正,只如今涕泗横流,全无美感。
“你这是怎么了!湄娘啊!”他看着姚珍珍此刻浑身浴血,抽噎一声,就要去抱住女子小腿。
第46章 灵泉
陆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她的小腿干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来,连方才被燕鸣臻动作所惊到的盛冉也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这个形容实在说不上得体的青年,长尾微微蹙起。
姚珍珍额角青筋跳了跳,在踢与不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但她才刚抬起腿,还没动作,蹭着她小腿嚎哭的青年却忽然被人拎着衣领,重重向后一拽!
陆哲未曾料到有此一难,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倒,“啪叽”一声摔进了满地血污中。
感到背后垫着个尚有余温的人体,陆哲撑着地面呻吟一声,下意识地回头想对身后之人道歉,睁眼却对上了一张目眦欲裂的惨白脸颊,眼珠凸出,嘴巴大张,是个死不瞑目的惨相。
他吓了一跳,再往下一看,这惨白脸颊的主人正对着自己“敞开心胸”,陆哲脸色一白。发出一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嘶哑叫声,眼白一翻,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姚珍珍看着这活宝这段表演,抬着一条没受伤的腿,一时沉默。
而造成这一切的燕鸣臻却完全未在意陆哲如何,他将人甩到身后,一手握住了姚珍珍的脚踝。
此举实在逾矩,姚珍珍低头,与他的目光对上。
青年漂亮的眼眶泛着红色,瞳孔颤抖着没有聚焦,攥着她脚踝的手握得极紧,几乎让她感觉到一些疼痛。
“老三!”盛冉忽然大声呼唤,同时上前一步,女修的身材高大,有效地遮挡住了身后众人窥伺的视线,“白姑娘的外伤需要尽快处理……”
穆梁也适时上前,将侍从送来的丹药递过去。
“殿下!先让白姑娘服下灵药……”
燕鸣臻猛然松开了手。
“我……”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后退半步,一把抓过穆梁手中玉瓶。
四枚晶莹剔透的丸药落进他的掌心——明玉续命丹,以已逝司药蒋明玉的名字命名,由多种珍稀灵药经秘法炼制而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因着此药中所使用一味药材已在多年前绝迹于南陆,此药价值因此逐年飙升,偶尔流落至市场中的一两枚,常常能拍出一个令一般修士望尘莫及的价格。
盛冉处事的确严密,白郁湄在沧磐府内受此重创,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是理亏,她开口令穆梁去取此药,既是为了救治,也是为了补偿。
燕鸣臻的眼珠转动,目光在手中丸药上扫过,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松。
“白姑娘,”他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的话语能顺利地说完,“你……先服药。”
“穆梁,去取我的私印来,”见姚珍珍将丹药吞咽入腹,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侧过头吩咐身后长史,“我要打开五蕴灵泉。”
“殿下!”长史顿时倒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瞧见青年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脸上颇有肉疼之色。
盛冉同样是眉头一跳,但她到底做了许久的大皇妃,惊诧只是一瞬,很快便走上前来。
“三弟,白姑娘入灵泉一事,便交由我安排吧,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燕鸣臻扭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敌意与警惕,眸光之冰冷,连盛冉都不由得脚步一停,面露犹疑。
“殿下,便让大……这位殿下送我去吧。”姚珍珍不知道“五蕴灵泉”是什么地方,但只听名字也能猜出大概是某种药泉一类修养宝地,此种地点,的确不便由燕鸣臻送她过去,见两人僵持,赶紧开口劝说。
听她这么说,燕鸣臻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一紧。
“是……大嫂,有劳你,替我照顾好白姑娘。”他终于松了口,退开半步,让盛冉得以上前。
因着黎金铃的到来,沧磐府内聚集了不少前来求教的医修,其中不乏有擅治金石外创的医者,被穆梁急匆匆的引进了内院。
在两位殿下殷切的目光中,这位医者战战兢兢地给姚珍珍清理了腹部伤口,下手拔出了腿上姚珍珍自己刺进去的那把小巧金匕,又运了一套金匮之法,将创口封住。
“……这便可以了,”她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帕子,随手擦拭了额间细汗,抬头看见几人都还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颤,“姑娘身体与常人不同,既已服了明玉续命丹,我便不再开其他丹药了……只待休养即可。”
“多谢医者。”姚珍珍伸手抚摸了一下被包起的伤处,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一边道谢,一边就想起身。
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左肩下,力度不大,却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姑娘。”燕鸣臻似乎是无意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目光斜斜向下,撇过姚珍珍的神色,轻轻一叹。
他轻声喊她一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音调婉转,百转千回,一下就把姚珍珍还想乱动的心给吹熄了。
“……”盛冉着人带来酬金,将医者送走,回头看见两人神色,表情微微一愣。
“灵泉已备下,三弟,有我带白姑娘过去,你……”她见燕鸣臻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顾着低头与那坐着的女子传情,不由提高了声音,“还是暂且回避为好。”
燕鸣臻终于屈尊降贵的将目光分给了自己这位大嫂些许。
“好。”
***
……原来所谓“灵泉”并非真正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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