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看到连府上空结界波动的异状,心中微沉。连家此刻已开启了所有隔绝结界,虽然居于繁华闹市正中,却与外界气息不相沟通,与坐落于僻静山林或是某个天外秘境无异。
连府大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就连看门人在哪都找不到了。
崔莹从怀中取出连家家符,放在大门圆环之前,灵波荡漾,门感受到符咒的气息,缓缓向内打开了。
隐藏于门后的守门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然而感知到符咒的力量之后,就立刻恭敬的鞠躬行礼,没再说什么了。
崔莹也没有功夫与他们说话,只在门口一闪而过,身影直奔青莲居而去。
她远远地看到熟悉的莲花池和回廊,看到那些面熟的侍从,心里越来越乱,时不时迸发出莫名其妙的思绪。
连淮在分手的时候忘记把他送自己的连家家符收回去了,那她在这里不还是如从前一样来去无阻,甚至能调动连家卫队吗?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她的淮哥哥一般傻的人物。
她正要踏进木廊,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了。
“这里不能进,请离此地远一些。”他的声音显得严肃至极。
崔莹转过头去看他,一双眼睛与他相汇,他的神色明显顿住,目光变得空洞失神。
火光映射了在他的瞳孔里,她看到他的回忆像浮光掠影一样闪过。
“不能进青莲居的规定是谁传达出来的?”崔莹问道,同时快速检索那些画面。
“家主刚刚闭关时,还没有这个规定,只是自从有一次灵波大乱,整个连府差点被震倒后,家主的祖父亲自传达了这个指示,说务必让人不要打扰。”那人目光依旧失神,口中如实回答。
“你们知道为何忽然由此禁令吗?”崔莹道。
“首座师兄和我们转达过家主祖父的话,说结丹期以上的境界都太强,渡劫期间难免会有宁波异常,为了避免误伤,也为了让家主更好的闭关,让我们死守这里。”他回答。
崔莹微微抿唇。看来连家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在瞒着这件事。只有连芊芊天真无邪,不知道保密信息,千里迢迢来刺杀自己。
“你们所守的地方都是青莲居结界以外的地方,那青莲居里面可有人伺候,来往进出吗?”崔莹又问。
“没有。这一片所有厢房中的下人都被移至他院,除了我们守在外围以外,这里只有家主。”他又说道。
崔莹熄灭了眼眸中的火焰,那侍卫顿时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意识眩晕。
她索性将他催眠了,任由他平躺在地上。她立刻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如水般波光粼粼的阵法上。
这个隔绝阵法灵力浑厚,结构严谨,找不出丝毫破绽,她认得出,这是连淮自己设下的。
崔莹伸手触摸在阵法上,只感到柔波荡漾,有种无形的抵触之力让她无法推进半寸。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神识探入,当精神与法阵相接触的时候,那法阵感到她的神识里带着连淮双修时留下的神识气息,自动化开了。
步入隔绝阵法以内,崔莹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周遭的空气流动异常,像毫无方向感地乱窜,让人浑身微微紧绷。
一路上,她又遇到了许多强劲的结界,那些结界像是不久前有人刻意加上去的,而且都不是连淮的手笔。
崔莹到了连淮房间门口,当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心跳已然快到极点,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感到了近乡情怯般的害怕。
她敲了敲门,很长时间都没人回应。
她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将门推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居室还是原本的模样,就连她留在他榻上的软枕都未曾挪动过半分,就好像等着他们像从前那样说说笑笑地进来,闹上一阵,然后互相哄着吹灯就寝。
却在此刻显得空荡荡的。
她只觉蓦然间一酸,像是心中也缺失了一块。
他在哪里呢?
她头一回感到这样恐惧慌乱,像是失去了任何办法,然而片刻的空白过后,崔莹终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急,以至于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记了。
连家不是有一个最适合渡劫的密室吗?她当时冲击元婴期成功,就是从那里醒来的。
崔莹立刻寻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过去,直到走过一重重暗门,感受到空气中越来越强烈的暴动灵波……
她从灵波中感受到了那曾经令她迷恋,令她安心的气息,那是连淮神识混乱崩溃后泄出的丝缕,如今竟混迹在这片残暴的动乱里。
她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崔莹停顿了片刻,又敲了三下门。
“离远一点。”里面传来连淮的声音。
她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讲话,那样低沉,冷酷,带着戾气。
她心中没由来的宛如针刺一般。
崔莹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放柔声音道:“连家主,我可以进来吗?”
“出去。”他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根本没有听出她是谁。
“那我就进来了。”她随即轻轻推开门。
门刚刚打开的一瞬,劈面而来的灵力攻击就让崔莹差点喘不过气。好在她早有准备,右手已然结成防御法阵,火消化了尖锐的攻击。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站定脚步,寒光闪动,剑间就已到了她喉前。
好犀利的剑法。
崔莹第一次感到如此凌厉的杀意,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险险避过,手中的火蛇烧上了剑尖,将它缠绕住往旁边一带。
剑尖擦着崔莹的脖颈插进墙壁,削下她的一缕青丝,在空中飘落。
崔莹这才有机会看清房中的情景,只见墙壁和地板上到处都是错乱的剑痕,榻边的幔帐也早已被削成碎片,只剩下边缘零星的碎砂。
塌上侧卧着一人,手臂和衣袍顺着榻边垂落,指尖无力地曲在地板上,白色的衣袍将临近的地面覆盖。
她来到榻边,与一双深邃冷然的眼眸相对,宛如落入寒潭。
“淮哥哥,你的……”崔莹的目光骤然之间变得错愕,然而还没等她将这句话说完,四周的灵力忽然暴乱起来,一道波风直划向她的咽喉。
好强的能量。
与此同时,那把插入墙上的剑重新抽出,剑光成网,将崔莹笼罩在其间,招式连绵不绝,让她根本应对不暇。
假如她不是元婴期,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连淮在最原本的状态下的攻击能力,从前他们那些打斗,他对自己有多少惜才之意,后来又含了多少情愫,她这会儿才忽然有了分明的感受。
就在这么走神的一瞬,崔莹躲避稍晚,肩膀上的衣裙被长剑划出裂口。
那破碎的衣料狼狈地落了下来,同时散落的还有崔莹的发簪,霎时间三千青丝如瀑,她眼眶微红,身上衣服破碎,宛如被蹂躏过的落花,楚楚可怜。
连淮被暗色充斥的眼眸,似乎有了片刻的怔愣。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眸却被更加强烈的魔气所覆盖。
他从榻上起身,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跪坐在他身前。
崔莹被他捏得发疼,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顺从地跪在他榻边,伸手试探性的去碰他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她此时离他很近,能清楚地看到他宛若玄冰的眸色,和身后如霜雪般清冷到极致,又无暇到极致的银发——心魔所致,乌发全白。
“太疼了。”她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动作轻微地将被划破衣服的肩膀往他面前送了送,把声音放得更软,更委屈。
她感觉到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似乎松了几分力度,但只是微不可查的几分。
“那再轻一点好不好,还是有点疼。”
这回,她大着胆子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软软地向他流露出眷恋和亲近。
她的一双美目片刻不眨地凝视着他,像是浑然未察他目光中骇人的杀意,那样天真和满怀爱慕。
她目光中蒙着水泽,再次向他撒娇道:“莹莹不走,什么都听你的,再轻一点嘛。”
第75章
他在听到她的名字时,目光中浓郁的魔气似乎有了如电光火石般的变化,像是夜幕中的一道惊雷。
霎时间,崔莹感到四周的空气开始暴乱,强烈的震动让她无力反应。
“嗯……”她忽然被他反转过身,按倒在床上,忍不住轻呼一声。她的碎发凌乱地搭在白皙的肌肤上,在强烈的压迫感之下微微喘息。
他将手撑在她的颈边,另一手压在她的衣襟之上,按住肩膀,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别这样……”崔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黑瞳与银发,看到眼中浓郁的魔气,她的心跳骤然之间加快,将视线移开,闭上眼睛轻喘着说道。
与此同时,崔莹感到周围的灵力凝聚成尖锐的无形刀锋,肆意挥销,毫无区别地毁坏着它们所能接触的一切。
床板被划出裂痕,她的一缕发丝被削断,衣服更有好几处被切划出裂口。
灵力歇斯底里地肆虐,仿佛比之前在地板和墙壁上留下划痕的那些暴动更加强烈。
混乱之中,一道灵力刺破了她的肌肤,顿时沁出朱红的鲜血,在白嫩的肌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连淮目光中浓郁的魔气在接触到那伤口的时候,猛然间顿住,他眸底升腾起另外一种情绪,激烈地反抗着心魔的控制,让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明。
崔莹忍不住轻声呼疼,眼里再次蒙起水雾,去看他时,却见他俯身离她更近,眨眼之间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护在身下。
乱如流矢的灵力还在室内乱刺乱划,然而崔莹被他完全压住,连半点都没有暴露在攻击之中。
她仿佛听到了灵力划破他衣服的声音,也在他的背上,肩上留下伤痕。
“连淮!”她猛然之间惊觉,在动乱的灵波中奋力运起重火,在二人身周烧了薄薄一圈。
暴动的灵力被火烧化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连淮在听到她的声音,看到这双重焰心的火焰后,意识彻底击溃了魔气,目光中的神色重新恢复清明。
刹那间,室内所有的暴乱都平息了,空气中的灵力微弱得就好像此处经历过一场洗劫。
“你……”连淮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控制不住地在枕边吐出了鲜血。
他再也支持不住,伏在了塌上。
崔莹连忙搂他躺好,起身时看到他背后的伤口兀自绽开了,还在流血。
“淮哥哥,且忍一忍。”她心疼极了,为他解开衣襟,从怀中掏出玉瓶,细致地为他上药。
入魔后心魔乱发产生的动荡太大,往往是他修为所能达到的极致,因此在爆发过后,人也会陷入过度损耗,甚至就此死亡。
在片刻的黑暗和眩晕过后,连淮终究抵抗住了没有晕过去,慢慢睁开眼睛。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轻声问道,声音虚弱却不失端正威严。
崔莹只当做没听见,一心一意给他上药。
“我与你已没有关系,”他过了片刻又道,“如今你也看见了,我的心魔随时可能爆发,更不会对你留情。”
“我是看见了,你把我打伤了呢。”崔莹柔声说道,语气十分委屈,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只道,“除你以外,这世上哪还有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受伤。”
连淮闻言神色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已然摸透了她的心思,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欢喜,他知道这些只是她哄自己的套路罢了。
他只有一点还不太明白,但也许往后就明白了。
“如今我修为尽废,灵力再也不能如心操控,气脉乱走,再也不能和任何人双修了,你还来做什么。”他顿了一顿,似乎说话时原本是带着怒意的,最终却化作释然,温柔一笑,“我身上还有什么你可图的?”
崔莹为他上完药,给衣服施展了一个清净咒,然后为他重新束好放下。
他原本是不让她做这些的,只可惜现在已虚弱得无反抗之力,被她趁人之危了。
“我图你什么?”崔莹原本应该为他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愤怒的,可是片刻之后却又变成了茫然,她忽然不知该怎么说。
如果这时候再说爱他,就显得有些荒唐了,她自己也觉得不会相信,哪怕她知道这是她最真实的感受。
更何况,他如今生出心魔,落得如此下场,也都是她害的。
“你总不能是对我动了真心,哪怕我是个废人,你也想来看我?”连淮唇角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意,语气却很温和,“可你总不能什么都要,既要把我当工具玩弄在掌心,又要我承你的情,一片痴心地爱你。”
崔莹听了他的话,心中发疼,那种被激发出的无力感强烈到极致,就忽然让她被激怒了。
“我如果真的什么都想要,就会把你关起来。”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世人评价她性格乖戾偏执可不是口说无凭,她对连淮已然极尽温柔了,“以我现在的修为,以我十七宫主的身份,你以为我狠得下心的话,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可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眼眶却莫名红了,就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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