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儿呢?”上官玘看向顾景澜,像发现了他的秘密似的,目光森冷,几乎要刺穿他。
顾景澜绝望的望向天空,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自责的痛苦。
“在房里。”顾景澜一字一顿的说。他不想再去解释什么,解释也无用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芷儿,更失去了上官玘这个幼年时就相交的朋友。
上官玘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冲进房内,看了看床上的芷儿,蹲下来,轻轻唤道:“芷儿。”
芷儿却没有醒来。
上官玘抱起芷儿,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顾景澜怒目而视,没说一句话便带她走了。
等到了救济堂,上官玘将芷儿从马车上抱下来,白露迎了出来,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上官玘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芷儿。
白露道:“我先去打点水。”
芷儿的头靠着上官玘的肩膀,在将她放下时,上官玘闻到了熟悉的芬芳的味道。
他扶着芷儿的头,将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芷儿的耳环划过上官玘的脸庞,这个感受他似曾相识——在苏州那个夜晚,上官玘明明记得有什么东西冰冷的划过脸庞……
上官玘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芷儿。
原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原来芷儿早在那时就已经将自己交付给他。
只是他反应太过迟钝,没有体会到芷儿的爱,也理解不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白露打来了水,正欲帮芷儿擦脸,上官玘接过了帕子,道:“我来吧。”
上官玘轻轻为她擦脸,一边想起,过去多少次,都是芷儿为自己擦脸。他想起在苏州那一夜、从洛阳受伤回来的马车上,都是芷儿对自己悉心照料。
他想起自己在洛阳受伤回来时,芷儿在马车上哭得那样的伤心,当时浑身疼痛,意识不清的自己,还想安慰芷儿让她不要哭。
可是现在呢,自己差点放任芷儿受伤害,差一点让她羊入虎口。
他真想狠狠抽自己。
将醒的芷儿一直大汗淋漓,双手牢牢的抓着被子,也许因为做了噩梦,露出痛苦的表情。上官玘拉住她的手,像是要给她力量对抗这混沌不堪的世界似的。
他有太多事情要问清楚,芷儿明明也爱他,明明早早的就已经将自己托付于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呢?为什么只因为自己朋友的不幸遭遇,就将他上官玘也归类为那样的人?
誓言他已经说了千百遍,为什么芷儿就是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了。
芷儿说过,人是会变的。
那他要怎么证明自己不会变呢?他永远证明不了。
他想,等芷儿醒了,他要问清楚芷儿,自己到底还要做什么,才能让她相信。
突然,芷儿挣扎尖叫,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她的手紧紧的掐着上官玘得手臂,挣扎、痛苦之下,一瞬间,已经大汗淋漓。
上官玘紧紧握住她的手,轻抚她的脸庞,温柔的安抚着。
芷儿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坐了起来,怔怔的看了看上官玘。没等上官玘开口,芷儿突然扑入他怀里,没来由的痛哭起来。
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从香港带来的欺骗、不解以及无助,对父母的思念,都在这一瞬间集中爆发出来。
芷儿哭得撕心裂肺。
有一瞬间,上官玘觉得,如果能哭掉这么多眼泪,这和自己吐血也差不多。
上官玘什么也不想问了,芷儿是如此委屈,她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流而出,喷涌着,把人的心都要冲碎了。
上官玘内心满是自责,自从遇到芷儿以后,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是什么让她哭成这样,自己口口声声要守护她,而实际呢,她此刻如此委屈……
芷儿今天的惊恐,害怕,噩梦,眼泪,都是他没有好好保护芷儿所致,芷儿的痛苦像一把尖刀,扎在自己心上。
他上官玘之前想的居然还是要问出答案!太可笑了!
上官玘什么都不想再问了。
只抱着芷儿,紧紧抱着,轻声安抚着,什么话也不用多说。
他决定尊重芷儿的所有的选择,不再问为什么,不再在意自己在芷儿心里的分量,不再为了解决不了的这些问题而跟芷儿置气。
他只知道,不管芷儿爱不爱他,爱他多少,他余生都只想和芷儿度过——没有芷儿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直到哭累了,芷儿才渐渐松开抓紧的手,上官玘捧起芷儿的脸,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又将她抱在怀里,道:“是我不好,我让芷儿受委屈了。”
这话,也不知是上官玘说的,还是许均说的。
林芷儿刚刚才堵住的堤坝又功亏一篑了——上官玘竟然在怪自己让她受了委屈。
芷儿继续哭着,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次流完,这样,以后不管是作为秦晴还是作为芷儿,她再也不想哭了。
而上官玘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她抱在怀里,扶摸着她的头,像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再不让她遭受风吹雨打似的。
芷儿抽泣着,总算慢慢止住了泪水。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有这么多,我看要是每家都有一个芷儿,根本都不需要挖井了!”上官玘怜爱的看着芷儿,低声说。
“公子笑我。”芷儿嗔怪道。
“我没有笑芷儿,只是庆幸只有我有一个芷儿。”上官玘一边帮芷儿擦眼泪,一边亲吻着她红红的眼睛。
芷儿似乎想到刚刚的自己的歇斯底里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撅着嘴,委屈巴巴的样子,上官玘将她的额头靠向自己的额头,轻吻着她的鼻尖,嘴唇,说道:“芷儿,我们成亲吧。”
芷儿一时愣住了,这句话上官玘之前也说过,但是,以前总有各种问题,比如,她还是田允章大娘子,张佩新的案子还没解决,她还没有卸下许均背叛她给她造成的伤害,每次总有理由往后退,可这一次,芷儿决定不退了。
秦晴和许均交往了四年,在这四年里,许均有很多机会可以求婚,但是,他选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用了一个最离谱的方法,造成了最坏的结果。但这一切,秦晴都不知道。
现在,芷儿的选择却是不一样的,上官玘早就认定了她,不管在她处在什么位置时,都是坚定的要娶她,这一切,芷儿却是知道的。
不论是作为秦晴还是芷儿,她都决定不再后退、不再患得患失、也不再害怕了。
第74章 是仕途重要,还是女子重要
救济堂现在越来越好了, 不仅捐赠者众多,也没人再对这里指手画脚,如今救济堂的女子, 大部分在衣肆、各家布帛行做工, 可以自力更生, 需要花的钱也越来越少了。
除了张玉瑶与齐眉之, 又专门收留了十余个年龄不一的孩童, 如今,不仅教读书写字,也教唱曲写诗作画, 除了请夫子,芷儿自己不在话下,景宜小娘子,刘家大娘子以及其他几个官眷大娘子, 碧姬以及烟柳阁的烟姑娘,都来做过女先生。
碧姬还问烟姑娘愿不愿意来这救济堂,烟姑娘道:“每人命运不一样,我喜欢唱曲弹琴, 也擅长这些,偶遇合眼缘之人,还可以写诗作画,相依相伴,尽管可能未必长久,但是, 也许日子久了, 总能遇到我的柳公子。”
芷儿会心一笑。
话说碧姬作为救济堂执事,名声在外, 已经有人求娶,其中不乏家世不错的公子哥。
但是碧姬根本看不上,如果不是来了救济堂,碧姬不会想到自己原来这么适合芷儿所说的“管理工作”。
如今新开的布帛行和成衣店都越来越多,碧姬忙忙碌碌,乐在其中。
除此之外,最大的惊喜,应当是放榜之后,那位朱公子果然来了救济堂,求娶白露。
这次没有上次那样狼狈,朱公子意气风发,芷儿见他谈吐不凡,又真诚质朴,因此让白露自己拿主意。
付云香今日一大早就来了救济堂。
“芷儿妹妹,姐姐今日来,是想问问芷妹妹可愿意来我顾家,芷儿妹妹要是是因为不想做小娘,我愿让芷儿妹妹做妻,你我不分大小,可好?”说话的正是付云香。
在这救济堂的偏厅屏风后的顾景澜瞪大了双眼。平妻?顾景澜自己都不敢想。
至从上次之后,他知自己已经无颜见芷儿,芷儿也断然不会再见他。本来芷儿邀他来救济堂,他还有些不解,现在他明白了。
当然,一切都在芷儿的计划之内。
芷儿喜欢付云香,也喜欢顾景宜,更何况,自家二哥喜欢景宜,芷儿想,以后怕是和顾家还免不了往来,芷儿不想和顾景澜见面总是尴尬,更不想心存芥蒂。
“云香姐姐……想来姐姐是很爱自己的夫君罢,为了让顾少尹高兴,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这话是芷儿说的。
“景澜是我夫君,我当然爱他,这些年我们相敬如宾,夫君这些年没有娶别的小娘,我原也以为是忌惮我娘家,可是半年多前,我父亲去世,付家早已大不如前,夫君待我,却和从前并无差别。
他可能不完美,但是他心怀百姓,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处事沉稳,是一个让我放心的好夫君,也是麟儿的好父亲。如今眼看他为了你茶饭不思,整日闷闷不乐,我也不好受。
我们成婚以来,他就任性了这一次,以前,芷儿妹妹有上官公子,我也无话可说,但是现在,听闻上官公子也要成亲了……因此,我此次前来,是求芷儿妹妹成全他。”付云香声音十分平静。
“那付姐姐这般为自己夫君,顾少尹知道吗?”芷儿继续问道。
“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何区别呢?我和景澜是夫妻,本就应夫妻同心,夫君快乐,自然我也快乐。”
“怎么会呢,自己夫君为了另一个女子这样,作为娘子如何快乐?姐姐难道就没有一刻想过离开顾家、去寻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吗?”林芷儿问道。
“我们做女子的,自然都希望夫君能一心一意对自己……”说到这里,付云香有些哽咽,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继续说道,“但眼下,既然所求不得,我只希望夫君心里有我即可。因此芷儿妹妹放心,我不会嫉妒你,我只想好好抚养麟儿,顾家后宅相安无事,夫君顺心顺意。”
“那云香姐姐就不担心,如果我真的过门了,少尹大人只宠爱我,而忽略了姐姐吗?”芷儿继续问。
“我了解夫君,他不会这样,也许此刻会为了你疯魔,但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夫君、父亲,我想,即使你过门,他也会做好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应该对我和麟儿做的。”
“云香姐姐真的很了解少尹大人。”芷儿感叹道。
“毕竟夫妻已经快五年,又怎么会不了解呢。”付云香笑着表示认同。
“我想云香姐姐也是了解了,少尹大人不是真的喜欢我,才有这个魄力来接我去顾家,还愿意和我分享这妻子的位置吧?”芷儿看着付云香,一脸认真。
“芷儿……”
“少尹大人乃人中龙凤,仕途顺利,人生顺遂,从未体会到欲得到一样东西而得不到的感觉,姐姐想必知道,少尹大人对芷儿的,并不是爱,而是未能征服一件物品的遗憾。
要是真的是爱,就不会愿意伤害所爱之人,可是少尹大人屡次所为,都是置芷儿感受于不顾,不过是将芷儿当做一件猎物,刚开始的时候,还想花点心思,后来,就只是不顾一切的抢夺而已。
试问,这其中怎么会有爱呢?
只可惜少尹大人现在被心魔迷了心智,完全看不到身边一切,看不到真正关爱自己之人。” 芷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思所想,一吐为快——身在局内的人,难免看不真切,但抽身出来,一切却都十分明了。
顾景澜已是汗流浃背,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对芷儿如此着迷——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爱芷儿,才不择手段。
是啊,如果是爱,怎么会屡次伤害芷儿。
他也对芷儿好过,可是,哪一次的好,不是带着目的的接近呢?
也许芷儿说得对,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居然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的,自己使尽手段,想得到的无非是芷儿的人,他从没在乎过芷儿自己怎么想的,没有在乎过芷儿爱不爱他。
“芷儿妹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夫君自小就优秀,十六岁就中了进士,又得官家看重,早早扛起顾家的重担,仕途也是顺风顺水。但这样顺风顺水的背后,是长年累月的谨小慎微,因此……因此才会到了这个年纪,突然想叛逆一些,我作为妻子,不过是想成全他,我也不想夫君太辛苦……”
“姐姐如此为顾少尹,可惜他看不到,只看到自己的执念。姐姐,我想少尹大人有朝一日总会明白姐姐的。”芷儿宽慰道。
“那芷儿妹妹……”
“芷儿妹妹和姐姐一样,只爱一人,如果他能快乐,那芷儿也无怨无悔。”
“想必我也劝不动妹妹了罢。”
“云香姐姐聪明,善良,大度,我救济堂几次危机,姐姐都是义不容辞,我喜欢云香姐姐,我要是男子,有云香姐姐这样的妻子,我才不会去想什么芷儿兰儿。”芷儿认真的看着云香,继续说道,“我想,顾少尹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云香姐姐,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因顾少尹而生了嫌隙。”
付云香点点头,笑道:“芷儿妹妹说我聪明、善良、大度,妹妹又何尝不是?妹妹离开田家,还能办起这女子救济堂,造福一方,我知妹妹,妹妹也知我,怎会为了他人生出嫌隙!”
是呀,总是这些女子,有这些美好的品质,总是愿意施以援手。
何必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芷儿心想,要是她是男子,也要娶这付云香才好!
“我知道妹妹自己有主意,也相信妹妹能处理好,”付云香又说道,“只是,当局者迷,妹妹自己的感情,也不应过于执着,我也希望妹妹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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