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花真的心动了,她一直想读书,想变成一个有学问的人,最起码不当睁眼瞎,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
“好啊,麻烦你帮我去问问了,我愿意报名。”宋春花说道。
看着宋春花跃跃欲试的样子,陈墨白的眼神温和下来:“好,你这么聪明,读书也能读出来名堂的。
“对了,还有你弟弟,也是要上学的年纪了,这可不好拖着,我一块帮你问问。”陈墨白说道。
宋春花点头:“好,一直上扫盲班也不太行,看他还挺聪明的,别耽误了。”
两人聊着,从爱情聊到了读书,聊到了陈墨白上学时候的校园时光,那是不可替代的美好生活。
宋春花也生出几分向往,向往着自己也能坐在教室之中,听老师讲课,读书写字,交到朋友,变成一个有文化的人。
她向往着,很感激陈墨白,又在月色下看了他一眼。
宋春花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被卢敏围着问:“哎,你和那陈墨白相处的怎么样,我看人家比周家那几个孩子好多了,你努努力呀。”
宋春花看卢敏挤眉弄眼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了笑了!”卢敏得着了什么,“是不是相处的不错,好事儿将近?”
“没有那回事儿,别多想,”宋春花摆手道,“不过也确实有好消息。”
卢敏眼睛一亮。
“是有关我和宋秋林读书的事情。”宋春花说道。
卢敏的脸瞬间垮下来了。
宋春花继续说着:“这读书可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你别不当回事儿,陈墨白那边说现在市里有政策,可以让人中途入学,进入初中,之后还能参加高考呢,读书期间还有补贴。”
卢敏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就这些?这么好的天气,你们没再说点别的?”
“读书比一切都重要,”宋春花说道,“这真要嫁人,未来仰仗人鼻息生活,哪比得上自己读点书,有个踏实的前程,靠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未来怎么样,还是要靠自己。”
卢敏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谁有不如自己有,宋春花长大了,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姑娘,他们这些早走两步的人,还真比不得。
“倒是行,春花要真能考上大学,那可是我们村儿第一个大学生呢,了不得,到时候咱家敲锣打鼓,杀头猪庆祝!”卢敏思绪飞了出去。
宋春花摆手:“我没那个本事,人家有读了好几年书的,我这个半吊子怕是比不上人家――我主要是想起村长之前跟我说的,村里小学缺老师,要个上过学的当老师,要是我能上两年高中,下来当老师,也能补贴家用。”
卢敏点点头:“是哈,方圆几里好几个村,就咱村有个小学,却因为教学质量不行,很多人都不来,好些人想办法把孩子往县里小学送,都不来咱小学。”
“嗯,秋林想是要上咱村里小学,以后我如果能教他的话,让弟弟们多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呀。”宋春花说道。
卢敏却又想到了另一个方向,这陈墨白能主动提出来让春花读书,心里是啥意思,要是真对春花没意思,他开不了这个口。
如果春花就是个家里比较穷的村妇,配陈墨白一个文化人确实不太够上,如果宋春花能多读两年书,有些事儿会好说很多。
卢敏心里暗暗高兴,这是这俩孩子还有希望!
“行,你好好读书,真成了文化人,家里人出去都有面子!”卢敏说道。
唐淑萍也为这个消息感到开心,在他们老一辈的心里,读了书就更不一样了,谁不希望看着孩子有出息呢?
八十年代,现在正是一个充满希望和变革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读书不仅仅是获取知识的途径,更是一种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方式。
对于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在地里耕作种田的人来说,读书的意义深远而重大。
宋春花作为一个村姑,或许还考虑不了那么深远,但她本人,已经成为时代浪潮中的一滴水。
八十年代,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正处于日新月异的初期,社会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东西都在人身边悄悄的变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
人们的思想逐渐解放,对知识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在这个信息相对匮乏的时代,书籍成为了人们了解世界、探索未知的重要窗口,也诞生了一大批乐于读书的底层人。
通过读书,人们可以接触到各种思想和观念,拓宽自己的视野,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
上学成了他们迈出步伐的道路,农村的家庭也倾向于支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那是十里八乡都有面子的事情。
读书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是一种自我提升的方式。
各方建设都需要人才,宏观政策也倾向于培养人才,各种补贴落实到位,继扫盲教育之后,文化课也开始被更多人所熟知。
宋春花为自己能读书而感到激动,同样令她激动的事情,是饮马川的治理工作开展,将在村里的部分建设水利工程的辅助项目,治理时不时泛滥的水患。
隔壁吴家村因着这次大水,地里庄稼剩不了多点,吴家村的人集体闹上来,那吴村长跟市里有点联系,把水利工程项目所需的劳动力的部分给了吴家村的人,让他们干活儿挣钱。
那虽然弥补不了发大水的损失,但好歹是条活路,这工程开展,除了几个工程师之外,在旁边忙着干苦力的都是吴家村的人。
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吴老六再次骑着摩托车,出现在了宋春花面前。
宋春花看见他,就下意识地想躲着走,前世的记忆让她对吴老六产生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却是吴老六一个转弯,拦住了宋春花的去路:“唉?你还没嫁出去,我还以为你结婚了呢――于大妈那个挨千刀的也没跟我说呀。”
宋春花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瞎说,咱俩可没啥关系。”
“我听说之前有个叫什么白的,娶你给聘礼给了两头猪,之后于大妈也没了信,我寻思是她背着我牵线搭桥,让你嫁给别人了,看来这没有呀。”吴老六盯着宋春花说道。
那眼神绝对不是善意的,宋春花被盯出了浑身的疙瘩,更不想理睬吴老六。
吴老六却不依不饶。
他之前误会宋春花嫁人了,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再想着谈婚论嫁,感觉没一个比宋春花漂亮,只能去县城的洗头房玩玩,感觉那姑娘也没有宋春花好看。
这又转了一圈回来,没想到宋春花还没结婚,吴老六瞬间眼睛都瞪直了,这是上天给他机会啊!
宋春花已经不想再和吴老六废话了,转头就要走。
“别走啊,我上次跟你说的婚事儿怎么样?你还没结婚,我也正好想娶你,你不得高兴死?”吴老六说道。
宋春花冷漠地斜了他一眼,开口只有一个字:“滚!”
第49章
曾瞎子叫曾广仁,是一个盲人,他并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小的时候,大约八岁的那年,生了一场病。具体是天花还是麻风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是因为那场病,最后发高烧,眼睛从此以后就成了睁眼瞎。
现在他年纪大了,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本来曾瞎子是住在塘柳村一组的饲养处附近,靠给村里看着仓库的公粮,混口饭吃。
曾瞎子在的时候,仓库可是没丢过东西,除了有一次曾瞎子自己走丢了……
曾瞎子这个人,小的时候,有父母,还是有人管的。但是由于生理缺陷,导致他并没有婚姻家庭,也没有子女,所以人老了之后,就无依无靠了。
村长刘大宝本来是给曾瞎子看饲养处这个活的,这个活虽然理论上来讲,曾瞎子是看不见的,万一丢东西,他其实也无能为力。但是,实际上如果真的有人在饲养处旁边居住,那偷粮食的人,也会心存忌惮,即使也会丢粮食,不过也不会丢太多的粮食,像这次这样丢了两千多斤的粮食,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人们能吃饱就很费劲了。家家户户没有什么余粮,吃肉更是艰难,只有逢年过节,有钱的人家能吃口肉,吃一顿饺子,普通人连素馅饺子都吃不上,更别提吃肉了。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做重体力活,如果吃不饱,干重体力活,是不现实的。
这次丢的粮食,两千多斤。加起来会计田有福没有去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五六天罢了,那偷东西的贼,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偷,那剩下的时间可以利用的并不多。
如果曾瞎子还住在饲养处,想必不会丢的。
当然了,曾瞎子这个人也是有问题的。村长刘大宝把他安排在这里看仓库,实际上是照顾他,但是他觉得这是在侮辱他……
曾瞎子成了盲人之后,吹的一手好喇叭,是桃花源镇附近最出名的喇叭匠子。十里八村办会,都用他去吹喇叭。
(词条解释:1喇叭匠子就是农村专业吹喇叭的一种职业,当然不是全职,反正就是会吹喇叭,吹的不一定很好,但是会。是一种方言。2办会,也是一种地方特色的娱乐节目。类似于东北大秧歌的组织,但是又略有不同,指的是更笼统的范畴,包括秧歌,打鼓敲锣,拜神,撒灯等等。)
这样的话,曾瞎子觉得自己是个有手艺的人。有手艺的人,就是文化人,身为文化人,怎么能被村长刘大宝如此冷落?身为一个有技术的人,曾瞎子觉得自己被派去看仓库,就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和欺凌。
而且,这也限制了曾瞎子的另外一个手艺。曾瞎子从九岁就开始拜师学艺,学的是说评书。具体拜师的是谁,已经没有办法考证了。不过曾瞎子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出山,就已经可以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上几个小时的评书,堪称一个非常厉害的民间艺人。
村里的老人常说,曾瞎子可以说“隋唐演义”、“白眉大侠”、“光武大帝”、“三国演义”、“斗破苍穹”等等。
其中,最拿手的就是“三国演义”,人们传闻曾瞎子那是倒背如流。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三天三夜不会困倦。村里的小孩子,都爱听曾瞎子讲故事,说评书。
这也是曾瞎子自己的爱好。他在自己擅长的领悟,自力更生,靠着说说评书,也能活的不错。
但是后来,说评书不行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增加了,能上学学习,读书识字,也能自己看书了。曾瞎子就失业了。能听曾瞎子说评书的人,越来越少。曾瞎子没有办法,就只能开辟副业谋生了。
于是,曾瞎子火速连夜学习了“易经”、“八卦”、“推背图”、“山海经”、“封神榜”等等和算命有关系的知识,摇身一变,成了村里有名的算命先生。
别人算命呢,有人一定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曾瞎子不会有人这么说他,毕竟他是真的盲人。如果有人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就是侮辱人了不是?
所以,曾瞎子无论算的准或者不准,那都是准。毕竟没人敢说他不准,要不然就是欺负残障人士。
不过后来呢,刘大宝就不愿意了。说曾瞎子总没事给他上眼药。说曾瞎子搞算命,是封建迷信,要取缔他。曾瞎子反驳自己并不是封建迷信,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刘大宝不信,并且和曾瞎子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曾瞎子不服,但是刘大宝也不服。两人杠上了,结果就是曾瞎子敲着锣,来刘大宝门口,骂了刘大宝三天三夜。
说刘大宝这个村长忒不是人了,坏的离谱。竟然对一个瞎子下手,真不是人呀。说刘大宝狼心狗肺,以前曾瞎子还给刘大宝讲过评书,算过命。曾瞎子还说刘大宝坏的出圈了,这才导致刘彩霞二十六七嫁不出去,没人要。自己的女儿没人要,是刘彩霞自己的毛病吗?不是,那是她爹刘大宝太坏了,缺德事办多了,让自己的女儿遭报应了,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没人要……
诸如这类的话,刘大宝听了会怎么样?自然是暴跳如雷呀。
那会儿宋春花还去看热闹来着,也劝过曾瞎子,但是也被曾瞎子骂了。
会计田有福也去劝了,没用。曾瞎子把会计田有福也给骂了。
曾瞎子骂会计田有福是个大草包,只会给村长刘大宝提鞋,啥也不是。一个就会打算盘的都能当会计,完全就是因为会计田有福是村长刘大宝的一条狗。别人有文化,念过初中的,识字的识数的都当不了会计,可是会计田有福却是塘柳村的会计,这明显就是因为会计田有福会溜须拍马。
这可把会计田有福给气坏了,但是他也不敢收拾曾瞎子。
刘大宝也是一样,气的半死,但是无可奈何。一是因为曾瞎子年纪大,辈分高。虽然不是同姓,但是刘大宝见了曾瞎子,也得毕恭毕敬的叫一声老大哥。二是曾瞎子是真瞎,他看不见,但是他听见了。上边确实有文件说,这个算命先生之类的要取缔了。
算命先生,这种东西,只能解心疑。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虽然有上古文化易经八卦之类的作为参考依据,但是都是一些骗人的把戏。
所以甭管曾瞎子算命算的准还是不准,都不行,必须取缔。
因为上头就是这么说的,村里也没有办法。刘大宝气的不行,但是也没敢出来。不过曾瞎子毕竟太过分了,敲着锣骂了刘大宝三天三夜,村里的人可都听见了,也知道了。
刘大宝不做点什么,这个村长刘干不下去了。因为曾瞎子的手艺全没了。评书没人听了,讲故事没人听了,现在算命也被取缔了,就剩下一个让曾瞎子活命的活,就是吹喇叭。但是刘大宝年初办会的时候,特意从村里找了一个二把刀子的喇叭匠子。这可把曾瞎子气坏了。
(二把刀子:解释就是不太成熟,技能比较差劲,功底不足。联系到本文的意思就是这个喇叭匠子,其实不太会,吹的不好,但是也能滥竽充数的那种的意思。)
曾瞎子一顿吹,那个喇叭匠子也玩命吹喇叭。结果,曾瞎子病了……
毕竟吹喇叭这个活不仅靠技术,还看肺活量。曾瞎子毕竟年纪大了,连吹七天喇叭,再加上他本来就心里有气,自己一个人的活,被人给抢了生意,以后日子怎么过?所以年纪大,又生了大气的曾瞎子,吹了七八天熬夜的喇叭,直接倒了。
养好了病,刘大宝就假装好心好意的安排曾瞎子去饲养处看库房。
于是两个人的矛盾彻底爆发。曾瞎子就指责刘大宝公报私仇。刘大宝表示自己这是在照顾孤寡老人。两个人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曾瞎子一怒之下,就自己走着去了镇上告状,结果镇上觉得曾瞎子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于是把他送到了县里的养老院。
曾瞎子立刻就懵了,怎么好好的去养老院?他一直闹着要回村里,但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没人送他回家,他要么流落街头,要么在养老院里熬着。
曾瞎子正在养老院里生气,刘大宝和会计田有福就来了,曾瞎子正在和一个老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给你看看手相……你这个手相是富贵命呀……”
刘大宝和会计田有福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都不由得感慨:看看人家曾瞎子,太励志了,真是身残志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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