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发怔着,两侧百姓陆陆续续有人瞧见了暗暗掀帘的昭兰。
窃窃私语声开始出现,但都私下讨论着,直到一个坐在父亲的脖子上的孩童,眼尖地瞧见了探出头的昭兰,当即蹬着同父亲欢喜道:“爹爹,我看见公主了,公主好漂亮,嘻嘻~”
这一声,不仅引起了孩子父亲的注意,也引起了周围无数先前没看到公主面容的百姓,皆往那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昭兰恍然回神,老脸一红,忙不迭缩回车子里了。
退到车子里,昭兰捂着怦怦跳的心口,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就是被朔州百姓看两眼吗,她紧张个什么劲?
车辇越走越远,昭兰似乎听到先前的小娃娃被父亲笑着训了几句,便再听不到了。
在车辇中晃荡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昭兰在此感受到车驾在缓缓停下。
她正欲打瞌睡的神思一凛,知晓这是未来自己的新家到了。
“殿下,到了,还请移步下辇。”
外头,何将军抱拳恭声请道,也让昭兰心绪更不平静了。
隔着薄薄的车帘,昭兰似乎能感觉到外头也聚拢着不少百姓围观,不过都很懂事地没有大声喧哗,皆安安静静地退至一旁看着他们少将军娶媳妇儿。
在朔州的百姓看来,他们少将军少年英才,将门虎子,是何等优秀恣意的儿郎,就该迎娶公主这般金枝玉叶的姑娘。
虽然这般会让无数朔州正值妙龄的姑娘心碎,但同时他们也由衷地为少将军高兴。
他们可是听到了些小道消息,说是少将军在金陵对宣阳殿下一见钟情,主动请的婚,陛下当场就应允了。
本来有的人还不信,觉得大将军父子二人是为了大局着想接了旨意,然少将军回来一趟,将军府就开始兴师动众地扩建与翻修,请了许多匠人,连天加夜地赶,据说是照着宣阳殿下的寝殿来改建的。
从将军府小厮那得了确切消息,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当真是天作之合。
这事在朔州城可谓是被百姓津津乐道了许多日子,如今宣阳殿下来了,这样的大热闹,他们可不得跑过来瞧瞧,尽管只是远远地瞧瞧公主的车驾,回去也有吹嘘的资本了。
只见那金雕玉刻的车门被随行的宫人微微开了个缝隙,一只在日头下雪白如玉的纤手一寸寸探出,搭在那宫人的手腕间,紧接着是一片让人炫目的大红,艳丽又奢华,是不同于朔州的华贵绮丽,让百姓窥见了一丝金陵城的韵味。
就是可惜,殿下并未展露玉面,那张被朔州百姓幻想无数种美丽的容颜,被一方艳丽夺目的盖头牢牢遮盖住,窥不见一点便宜。
大红色绣凤云头履踏在实打实的地面上,带起裙裾逶迤在地。
周围又是将士又是朔州百姓的,昭兰还未拜天地,又是个金贵的身份,自然不能一下车就被旁人随意瞧了去。
临着下车前,昭兰摸出了被遗弃在角落很久的盖头,将其盖在了头上,隔绝了许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的注视。
昭兰感受着这与金陵全然不同的气氛,扶着芙蓉的手都开始不自觉用力了。
她真的好紧张啊!
“殿下,别害怕。”
芙蓉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反握住她,顺手帮她理了理盖头,低声安慰了一句。
月娘和宋叔的身子正不适着,面容憔悴,精神不济,今日郑重,月娘怕出丑,也就不出来了。
好在芙蓉状况不错,依旧稳当。
感受着芙蓉身上熟悉的气息,昭兰心绪平复了许多,在未来公公的引领下夸过将军府的门槛,真正踏入了夫家的门。
将军府如今没有主母,公主身份特殊,若用管家相迎太过不敬,魏戍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亲自来最好。
管家则负责安顿送亲而来的禁军将士们。
按着惯例,禁军将士自然不会才将人送到门口便急着赶回去,起码要等到殿下完婚,他们也吃一杯喜酒,然后才算圆满。
将军府管家是个年岁颇大的老者,被老主人赐姓魏,瞧着接近古稀,但那身板瞧着依旧硬朗,精神也不错,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意味。
魏管家是个精明能干的,不消片刻,便将随行而来的禁军将士安排得妥帖周到。
昭兰蒙着盖头,虽扶着芙蓉的手,但还是时刻注意着脚下,生怕一个不小心绊着磕着出了丑就不好了。
一行人被领至一方僻静的小院,里头全然不是要成婚的布景。
昭兰盖着盖头看不见什么,但芙蓉作为贴身婢女,注意到了这一点,神色疑惑。
还没等芙蓉开口问,魏戍便解释道:“殿下一路车马劳顿,定是浑身疲乏,今夜举行婚仪不仅太过匆忙,也劳累殿下,臣便将婚仪定在了明日,这院子也是专门辟出给殿下暂时落脚的,让殿下提前歇息一晚,明日身子舒坦了再行婚仪之礼,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一个身娇体贵的姑娘家,长途跋涉二十来日,还要应对水土不服的问题,本就吃不消了,若是到了这还不得休息,立即要拜堂,也是不美。
父子两一个细心一个有心,都事先商量过此事,觉得要让人家姑娘休养一番才是。
这一安排可谓是安排到了昭兰心里,她早就累了,尤其今日还顶着盛装,她已是累极。
本以为武将不大细心和体谅人,会进门便举行婚仪,没承想她料错了,这一家子还是个细心体贴的。
“甚好,大将军办事周到,本宫确实需要休整一晚。”
再交代一声将月娘和宋叔安顿好,昭兰总算是松了口气,盼着休息了。
魏戍看着公主带来的宫人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布置主子今夜安寝的物件,一时间觉得儿子提前买来的丫头婆子有些多余。
他都说了,儿媳妇定然不缺伺候的,可那小子就不听,非专门买了许多仆从,现在好了,买来的仆从都在一旁干看着,根本插不上手,倒是有趣。
见没有自己的事,也是避避嫌,魏戍留下将军府里主事的周婆子,跟魏管家是两口子,负责接洽儿媳妇这边的需求。
昭兰进了屋子,卸妆净面后,才觉得皮肤透过了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许是因为连日来的疲惫,沐浴时,她险些睡过去,好在周围有不少宫人服侍,才没睡过去。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伺候了主子睡下后,随行的宫人内侍们也各自安寝了。
在路上蹉跎了二十来日,终于都沾上了床。
这一夜,昭兰睡得无比香甜,连床也不认了。
……
另一边,魏戍院子里,即将成婚的新郎和女儿魏湘都聚在那,一个满面春风,一个满面兴奋。
瞧了眼喜气遮都遮不住的儿子,魏戍也由衷为其高兴,但想到儿子那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人安顿下了,明日便是大婚,你也别睡得太晚,还有,你做的那些破事,小心明日夜里阴沟里翻船。”
魏泫闻言,难得怔了怔,但覆水难收,他也只能强撑着风轻云淡道:“爹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好。”
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十足勾起了一旁的魏湘。
那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扎着双螺髻,一张小脸清丽可爱,因着年纪小,婴儿肥还未褪去,看着十分讨喜。
“爹和二兄说得什么有趣的,怎的不告诉我?”
魏湘也很想知道,可惜没人愿意同她分享。
“小丫头回去睡觉去,在这瞎打听什么。”
魏泫才不会将这等见不得人的私密情事告诉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妹妹,语气敷衍道。
魏湘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性子柔婉的她再气不过也是哼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哎,好像去看看公主嫂嫂,瞧瞧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二兄一见倾心,主动求娶呢。”
魏湘听着朔州城百姓的风言风语,本还不信的,但在爹爹这里套了几句,倒真有点一见倾心的意思,魏湘惊诧极了,也好奇极了。
要不是顾着嫂嫂今夜车马劳顿需要休息,她真想过去看看,提前去套套近乎。
“少去打扰你嫂嫂歇息,要看也是后日看。”
被说了一通,魏湘也不反驳,只是偷笑着看了二兄一眼,愈发证实了一见钟情的猜想。
瞧二兄这柔情体贴的,真像是换了个芯子。
……
翌日。
晨曦破晓,天光大亮,是昭兰成婚的日子。
不得不说,父皇这婚期选的严丝合缝,卡得正是时候。
想着今日又要将那一身行头和脂粉妆容再上一遍,昭兰就头疼。
先行又是沐了一遍身子,昭兰在小丫头的侍候下换上了那身繁重华贵的嫁衣,戴上能压断她脖子的头冠。
魏家亲戚不多,因而今晨也不比姐姐们成婚时喧闹,昭兰本就不瞩意这桩婚事,自然也没有心力去乐呵呵应付什么魏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这样正好。
婚礼在黄昏时举行,昭兰今日起得也是慢吞吞的。
动作不紧不慢,悠闲自在地好似在芷兰殿中最寻常的一日。
妆娘给她上妆的空档,芙蓉着手去新房布置了。
月娘和宋叔的水土不服又加重了些,浑身没力气,呕吐腹泻了好几回。
昭兰早起从抽空去了看了一会,强压着两人休息,不让二人过来操劳。
月娘一边难受一边气得不行,但眼下自个身子这般,去了也什么都帮不上,还拖后腿,只能含恨歇下了。
好在还有芙蓉这个能干事的。
打新房那边回来后,芙蓉凑到昭兰跟前,神神秘秘道:“殿下,我发现驸马爷对殿下也蛮上心的,方才去新婚院子一瞧,竟活脱脱地同芷兰殿的布局很像,连屋子里都大差不差的,定是提前打听过咱们寝殿,如今回来便照着改的,就为了讨殿下欢心。”
屋子里也都是自己人,芙蓉说话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起这等私事。
昭兰闻言,顿了顿,但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疑惑。
她记得自己同那魏家二郎也不过在皇祖母寿宴上囫囵见了一面,当时瞧着对方也没怎么瞧她,很不上心的模样,如今怎就搞起了这番做派?
难道是哪次魏家二郎偷偷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瞧见了她,对她一见钟情了。
昭兰不大信,她更愿意相信魏家是做样子给皇家看的。
“随他去,许是装出来的。”
左右昭兰不喜他,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事感动来感动去的。
芙蓉看着殿下郁郁的眉眼,也不再多嘴了。
她真是傻了,驸马爷再讨好又有什么用,谁叫殿下心中早已藏了个喜欢的。
兜兜转转,暮色渐临,在这座临时的小院里,昭兰也听到了宾客汇集的嘈杂声。
亲戚不多,客人倒是不少。
吉时到来的时候,昭兰刚嚼完三个枣花酥,听到魏家的丫头来唤,昭兰忙用帕子拭了拭唇边,将碎屑擦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芙蓉从外头跑进来时,因为是刚住了一夜的陌生院子,她并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个豁口,加之跑得太急,一时不察扭到了脚踝,疼得直接坐到了台阶下,直冒冷汗。
小院里又是乱做了一团。
疼成这样,还要同她过去拜高堂,昭兰差点都气笑了。
“就你扭成这样还要过去,是想疼得五官乱扭让人瞧还是想让人抱你过去?”
“快快下去让医官瞧瞧,好的快了才能尽早过来服侍我。”
芙蓉没法,竟在这等关键时候扭伤了脚,不得去瞧殿下的婚仪,只得如月娘一般,含恨下去了。
但若昭兰知道她心中所想,定会嗤笑道:“就这婚事,看不成便看不成,她还不想成呢,有什么稀奇的。”
然再抱怨,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无路可退。
蒙上大红盖头,昭兰扶着一个叫做惊雀的宫人的手,往前堂去了。
那里,满堂宾客都在等着她。
眼神一路盯着脚下,昭兰兴趣缺缺,丝毫没有新婚少女的兴奋和娇羞。
踏出院门的那一霎,她感受到周围侍从忽地停下了,眼前不远处多了双红锦靴。
今日能穿红的,除了她,便只有她那位糙汉驸马了。
“拜见驸马爷。”
果然,身边宫人皆出声行礼。
对方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递过来一个同心结,大红色的绸缎,拿在手里十分喜庆。
昭兰麻木地接过来,余光瞥到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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