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之倾穿着一件黑色毛绒大衣,里面套着黑色高领打底毛衣,头发盘于脑后,将近五十岁了,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至今风韵犹存。
宋予初下了车,看到面容温柔的母亲,那一声妈噎在喉咙处无法吞咽也无法吐露出。
连之倾交握着的手在看到宋予初从车上下来迅速松开,快步上前去,两只手捧住宋予初的脸捏了捏。
眼底流露出心疼道:“怎么瘦了?瘦得摸起来都没有手感了。”
宋予初往后一退,躲开了,“没什么胃口而已。”
连之倾面色尴尬收回手,对着宋予初身后看了看。在看到在后备箱提礼物的裴言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微笑走近。
“阿行也来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裴言行在长辈面前一贯的嘴甜,笑说:“这只是一些补品。对爸妈身体好的当然得买了。”
“来来来,进屋吧,外边冷。”
连之倾忙招呼裴言行进屋,一时半会压根忘记身边站着的女儿。
宋予初倒脸色如常,抿了抿嘴,神色平淡跟在他们身后。本就不短的路程,相较于前边热闹的嘘寒问暖,身后的宋予初倒像个外人。
听着他们融洽交谈,宋予初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她知道,连之倾很喜欢裴言行。
在她眼里,裴言行相貌好,有礼貌,最关键的是成绩优异,性格稳重,这么听话又懂事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当初她不只是一次抱怨自己为什么没生下个像裴言行这样的儿子。
都说女婿等于半个儿子,现在好了,她和裴言行结婚了,连之倾总算能安心多了个“儿子”了。
进入客厅,裴言行将补品放在茶几上,并逐一介绍。这件事宋予初没掺合,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裴言行买了什么。
因为他们回来,连之倾特意做了一桌子菜。
宋予初没什么胃口,挑挑拣拣随便吃了一点便端着水杯喝水。余光一瞥,便见到一家三口欢家和睦的画面。
相较于三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更加衬着她异类许多。
“听说前几天你们出去度蜜月了?”宋德举着酒杯与裴言行碰杯,“夫妻之间就得多出去旅旅游,增加感情。”
忽而,话锋一转,“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裴言行嘴角的笑意一僵,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扯着笑正过身子往宋予初那边靠,“我们现在还年轻,还打算过过二人世界。”
连之倾急忙道:“孩子就得趁年轻生。你们真想过二人世界,孩子生下来,我们帮你们带,不用你们操心。”
裴言行脸上笑意都笑僵了,余光往旁边一瞥。身旁女人正端着水杯喝水,思绪神游。
触及到他的视线,侧着眸子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裴言行轻咳一声,“最近公司挺忙……”
“我可以跟你爸说一声……”
“孩子也不是想要就能有……”
连之倾有些急了,“那你们也有所准备啊!”
裴言行嘴角一抽,有所准备?他现在连亲宋予初一口都被嫌弃要死。
最后只能强撑着笑,暗地里无声叹了口气。
宋予初看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窘迫,微蹙眉头扭头对着自己父母,淡漠直言道:“生孩子的事别催了,既然这么想要,大不了去领养一个。”
闻言,宋德脸色一变,“领养能有亲生的好!”
“反正我不乐意生。”
宋德愈要发作,连之倾拍手安抚他,继而扭头温柔问:“为什么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对你俩并无害处。刚刚也说了,你们要想过二人世界,孩
子生下来让我们带,这也并不耽误你们。”
宋予初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我怕疼,不想生。”
“疼只是一时的……”
“难不成我疼得厉害还可以把他塞回去?”
宋予初打断她的话,掀起眼皮,眼底情绪毫无波澜。
连之倾一噎。
宋德陡然拍桌,呵斥道:“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这是正常询问。”宋予初扭开头,手掌慢慢握紧手里的水杯,温热的触感一下又一下传递到全身。
她面容微松,声线平缓继续说:“我不想生,也不愿意生。”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搪塞过去了,没想到却只是刚开始。无论宋予初找出什么理由,他们都可以找到恰当却又合理的答案堵回去。
宋予初争得没了刚开始的耐心,直接甩了一句他阳痿。
话落,客厅三人闻言沉默下来,气氛突然凝固。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表情丰富到无需多言便知对方潜在意思。
最关键裴言行闻言也并未反驳。或许他们还在期待他们心中的满分女婿会为此辩论几句证明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
可遗憾的是,裴言行不仅不反驳,而且还一脸平静,直接默认了此番言论。
因为裴言行知道,此时此刻理应保持沉默,积极配合更稳妥。
可是他想到了开始,却没想到结果。
没办法,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个硬塞过来的‘事实’。
或许是场面太过安静,连之倾只能僵硬着笑打圆场:“没事的,只是那方面……有问题而已,现在什么年代了,医疗科技早已领先过去。”
“咱们有问题就治,一切还是可以好的,可以好的。”
说着还自顾自安慰自己。
宋予初可不想他们抱有期待,直接打破他们的幻想。她将包里早早预约的问诊单拿出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悲观伤心,一副难以接受丈夫那方面不行的事实。
假装伤心的模样,低垂着眼:“找过了,医生说是无精症。”
裴言行:“……”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予初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最关键是还拿出了证据。
他很想解释,可女人唯恐他戳破自己的谎言,趁着餐桌无人问津的桌底,宋予初单手扣紧他的食指与中指,而大拇指的指甲盖正狠狠抵着他的虎口。
好似你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戳死你。
连之倾满心怀疑拿过问诊单,上面明晃晃的专家挂号,科室还是泌尿科。
像这种大医院根本做不了假,而且预约问诊还是几天前。
宋予初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她相信,只要问诊单摆出来那一刻,一切就会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原本还以为他们会继续问下去,顶多会特意问医求道寻找一切可能根治的办法。
而结果却皆沉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裴言行被宋德叫去书房,宋予初自己回了房间。最近事情挺多的,身体顿感疲惫。刚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直到一阵敲门声才睁开眼。
原本以为会是裴言行,没想到却是连之倾。
宋予初坐在沙发上没动,就这么看着推门而入的连之倾,扶着额角问:“怎么了?”
“看你挺累的样子,最近工作很忙?”
连之倾走到她身边坐下。宋予初不着痕迹往另外一边挪动几分。
她没说实话,“还好。”
连之倾点点头,转移话题:“蜜月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就好好培养感情,你们好不容易出去旅游一次,不要净想着给我们买什么东西,我们又不缺什么。”
“什么?”宋予初听着云里雾里。
“那些补品跟珠宝啊!阿行说是你给我们买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破费了,我们上了年纪,对这些东西都不太在乎。”
在客厅那会,宋予初没怎么认真听他们说话,的确没听到裴言行怎么介绍这些。
宋予初也没想驳了裴言行的面子,只是淡淡点头,“你们喜欢就好。”
连之倾似乎没感觉到女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想趁着这个时间将事情问清楚。
“初初啊,这件事你怎么想?”
宋予初没什么反应,“什么怎么想?”
听到这话,连之倾快速瞥了门口,为了以防万一低声询问:“阿行这身体,真的就这样了?”
“我们感情很好,没有离婚的打算。”
突如其来转换话题,连之倾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对方挑明这件事,自己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说道:“不离婚让他继续耽误你?”
“男欢女爱结婚怎么就是耽误了?”
“他无精症,万一以后真治不好,生不了孩子,那你……”
宋予初不耐打断她的话:“那你们当初那么急着让我回国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结婚,生孩子,生二胎,难不成我这一辈子就必须得将这些当任务、当目标?”
“也不是说当任务目标。生个孩子有保障,以后我们不在身边,总得有人陪着吧?”连之倾说。
以后有人陪……
听起来多么可笑啊。
宋予初扭过头看向窗外,室内只开了盏昏黄的床头灯,周遭气氛在她的话中沉寂下来。
刺骨的寒风吹打着落地窗,窸窸窣窣携带着急促的雨水,敲打在窗外噼里叭啦地响着,格外清脆悦耳。
这不像雨,更像是冰雹。
今年的冬天好似来得格外慢,十二月份了都没有看过一场雪,不知是遗憾还是怀念。
京北早些年的冬天,细雪能飘一整天,有时也会洋洋洒洒飘三天三夜。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地方。
忽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她才八岁。恰逢小年,因父母在宜城,独留在京北的宋予初被隔壁裴阿姨带回家一起过年。
京北早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大,雪厚得一脚能陷入到脚踝。
宋予初穿着一件米白色棉衣,包裹得严严实实,与邻居好友携伴堆雪人。
刚堆成雪人的形状,就差几个装饰物就完成了。结果刚站起身,大老远就看到朝这边跑来的裴言行。
那时的裴言行算得上同龄小孩的噩梦。品行不坏,却总爱带着趣味相投的小男生一起恶作剧、弄哭女孩子。
不过裴言行恶趣味跟他们不同,他只爱捉弄宋予初。
第11章 “这不是打扰她跟小破孩……
果不其然,他们一群人走来就弄倒了好几个雪人。
宋予初余光看到他走过来,略高一筹的身影站在她身后,她有所察觉般回头,只是冷淡看了一眼便继续堆自己的雪人。
而刚刚那一眼,不用想就知道裴言行那不满的表情——
他要作妖了。
宋予初刚开始没当回事,刚从旁边捡起胡萝卜准备当鼻子,一抬头就看到裴大少爷一手拿着一根胡萝卜,当着她的面,直直插在雪人的两个眼睛的位置。
看着雪人眼睛凸起的胡萝卜尖,又转头看向一脸嘚瑟的裴大少爷。
宋予初:“……”
有病……
真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天气缘故被冻成脑瘫了,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上前一步抬头往雪人的脑袋推了一把,原本圆溜溜的脑袋在此时此刻裂成两半。
一半竖立在雪人身体上,一半砸碎落在地上。
恶作剧成这样,这人还洋洋自得,脸上毫无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摸一下,没想到会裂成两半。”
接着又自顾自说着:“你这个雪人堆得还没有我的好。”
宋予初没理会他,就这么静默站在原地看着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雪人。
裴言行漆黑的眸子落在雪人身上,眼睛亮亮的走到宋予初旁边,低头看到她手里的胡萝卜,一边伸手拿过,一边笑说:“你看这个都毁了,要不我陪你重新堆一个吧?”
手掌刚攥紧她手里的胡萝卜,用力,没有拿走。再一用力,手臂却被另外一个拉力抬起。
裴言行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原本还沉默寡言的女生直接扯过他的手臂,撩开衣袖,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最后,裴言行是哭着离开的,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原地只剩下宋予初一人。原本跟她一起堆雪人的几个小女孩也神色异样跟在裴言行身后离开。
没有人叫她,也没有人留下来陪她。
冬天的
寒风格外刺骨,吹着发丝凌乱不堪。
原本热闹的空地上余留她一人,以及那残缺不全的雪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脸已被冻麻。内心也没了一开始堆雪人的热潮,徒留下的只有狼籍一片。
说不尽什么滋味,只是不太好受。
倏然想到这里,心中只有片刻的苦涩。宋予初收回视线。其实她不太懂为什么父母会这么执着掌控自己的婚姻生育。
或许一开始的亲切问候让她由衷感觉到亲情的温暖,但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所谓的为自己好,只不过是在重新培育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而那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他们从来的看不到她的任何优点。或许从羊水分娩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奠基了她的未来。
所以在送出国才会这么心安理得,毫无顾虑。
即便听到身边人哭泣诉说这些年的心事,宋予初心境却毫无波澜。逆着他们的话,狠下心开口:“我很喜欢裴言行,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离婚。”
“就算他那方面……不行,我也喜欢他。”
“所以不要将你们那点心思寄托在我身上,你们催得烦,我听着也烦。”
身边人没再继续说话,宋予初听着这小声哽咽的抽泣声,内心愈发烦躁,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正巧对站在门口的裴言行。
对面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凭着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不用想就知道他偷听墙角很久了。
宋予初心情不好,看到这人站在这,或许可能听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心情更烦了,“偷听墙角,什么毛病!”
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绕过他直接下楼,从玄关处拎起车钥匙出了门。
然而裴言行跟在后边还不厌其烦问她去哪,结果人头都不回,扭头就走。
……
Upper head是京北大学附近新开的一家酒吧,几乎成了京北大学生最常来的地儿,这个年纪的学生颜值最佳。
宋予初只这么随意看了几眼,就看到好几个挺养眼的男大学生。
摇头啧啧两声,朝着向自己走来,很快继而停下撩汉的沈知瑜喊了声。
她走来,随意问了句怎么了。接着便一边坐在宋予初旁边一边朝那边还未聊嗨的男人举杯隔空碰杯。
宋予初白了她一眼,无语道:“你喊我来到底是喝酒还是单纯看你撩汉的?”
“这有啥区别。”沈知瑜往她身上靠去,“这不是想着你今晚会不开心嘛,再说了,我俩这都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宋予初轻轻一笑,“还挺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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