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女之防严森的大凉,南音性格再活泼,也不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如此亲昵。
这从她对沈顾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差别。
而玉光从小和南音玩到大,两人看待事物,难免会有共同之处,识破她的伪装,并不难。
且玉光身为皇室公主,比常人来的要更为敏锐,身边还有两位善于伪装的兄长,耳濡目染下,也能看破一些。
正想着,褚岁晚突然被玉光抱了个满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依恋的蹭了蹭,声音混着细微的哭腔,“呜呜,褚姐姐你真好。”
要是父皇和母妃,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褚岁晚拍了拍她的后背,“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不过就事论事,这谈何为好?”她把玉光从怀里拉出来,掏出手帕轻柔擦拭着小公主眼角的晶莹。
“看一个人好不好,可不能只听耳朵,”褚岁晚点了点玉光的胸口,继续道:“还要用这里感受。”
小公主抽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眶,朝褚岁晚点了点头,道:“玉光知道了。”
心告诉她了。
褚姐姐真的很好。
玉光甚至恨恨的想,怎么就是奚凌鹤那家伙,从她母妃肚子里出来,要是褚姐姐该多好。
褚岁晚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想去空音谷,探望一下我的兄长?”
玉光闻言疯狂点头,在黑夜中,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阿兄的治疗有些特殊,平日能探望的时间非常少,而且……”褚岁晚有些为难,但视线对上那双闪烁着期待神色的眼睛,至嘴边的拒绝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会尽力一试的,公主还在长身体,早点歇息为好。”
小公主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似那般,疯狂的又点点头,说了句“褚姐姐路上小心”后,就转身蹦跶着欢快步伐离去。
回忆到此结束,正当褚岁晚想着什么措辞能让对方同意时,男子突然开口道:“可以。”
嗓音很清冷,言简意赅。
褚岁晚有些讶异。
邬徽瞥了她一眼,“我没有这么不通情达理。”
褚岁晚再度弯腰拱手:“是我的不对,邬神医见谅。”
“嗯,你且回去吧。”
男子嗓音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然直到褚岁晚离去已多时,邬徽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心里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看着……
真的很不通情理吗?
不知不觉,天边既白。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人亦是一夜未眠。
第57章 他怎么感觉,有些东西反过来了……
紫金香炉白雾袅袅升起,龙涎香萦绕在书房的每个角落,跪在下方的人却无瑕欣赏这昂贵的香料。
他心里有些打鼓,终还是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抬头,道:“丈人,我——”
“别叫我丈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我女儿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蠢货。”
左相打断他的话,手重重地拍在檀香龙纹椅的扶手上,胸膛因为气愤起伏不停,眉头紧锁,深邃粗犷的五官显得尤为可怖。
吓的孟庆身体一个哆嗦,像鹑鸟一样胆怯的缩着脑袋。
左相看着孟庆,闭了闭眼,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再生气还能如何,木已成舟,有百般火气也只能压了下来。
“叫你去江州办点事,你倒好,直接把人都杀了。杀了也就罢了,还留下把柄,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男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是真的感到心累,外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女婿直接又给他来一个。
现在事发,层层剥离下去,要是孟庆身份没藏好被发现,他这个丞相,怕是要坐到头了。
孟庆听着自家丈人的话,面上满是懊悔之色,他满不迭将跪着的膝盖往前挪了几步,“丈人,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那些人犟的很,死活都不肯卖铺给我,让我共事也不愿,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说到这,他嗓音多了几分委屈,“而且这些年,揽的财不是也不少嘛,我也不算是……做无用之功吧。”
到后面,似乎是主人有些气力不足,尾音越来越小声。
左相闻言,怒气更为翻涌:“你那是没有办法吗?孟庆啊,孟庆,既然敢贪,那就要有胆,我不说你,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江州名门望族诸多,当地人无论祖上是否有名,大多都心高气傲,就连商贾也大多自成清骨,而你——”
他指着孟庆的鼻子,“为了让自己的口袋多进点银子,竟然想出做劣质布,然后高价卖出,你这让那些江州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和你共事!”
“还有,事情败露之后,你为何不先和我说一声?在娄征已然被下旨问斩的节骨眼,你居然还愚蠢的派人去刺杀奚云祉,这不是赶着将把柄送上门吗?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说完,左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防自己被气死。
圣旨能那么快送到,恐怕对方去江州都是那位默许的。想到这里,左相眸中划过一抹痛惜,娄征这一步好棋,就这样被毁了,他当初就不应该将这件事交给这个蠢女婿。
孟庆听到左相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后悔,但他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这也是想给丈人一个惊喜啊,他们扳倒了娄征,肯定会自得松懈,且褚符叙又不在,所以我才想趁此机会,帮丈人了结奚云祉这个心头大患,可谁曾想,那个魏国公的女儿也会武,身手还丝毫不亚于她兄长。”说到这里,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她,奚云祉早被暗器射死了。”
左相眼底也划过一丝冷意,只不过他所想的比孟观深切些,不过就算他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于这位避事多年的魏国公心思,还是有些摸不透。
当年提起褚家,谁人不说一句,帝王重臣,风光无限。
然经过那一战,褚
聿桉却主动请退,归还兵符居府不出,帝王曾多次上门劝告,皆无返而功。朝中对此众说纷纭,有说对方是因断了一臂,从此一蹶不振,有人也说是功高盖主,帝王不喜。
左相当时也是很不解,所以在外甥和乌古合作之后,他故意在圣人面前提起魏国公府,就是想借此试探,不过也没抱希望能探出什么。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儿子竟一战成名,自此名声大噪,官至三品,起点比他父亲褚聿桉还高。
左相越想眉头便皱的越厉害,眼中暗潮翻涌,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一旁的孟观浑然不觉,也不知道他丈人在想什么,他吐字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丈人你放心,就算这次没杀死奚云祉,他也活不了多久,而且在死前,他还会为我们所用,物尽其用。”
孟观本来下的命令是这两人必死一个,就算不死也得伤一个,然最后射向褚岁晚的暗器,还被奚云祉挡下了,那上面带的可是个好东西。
左相抬头瞧了一下孟观,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一旁的茶壶,信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紧不慢的道:“这次你还算聪明,接下来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这件事你也不用管了,控蛊之人,我另有安排。”他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陛下恐有所怀疑,过后定会彻查,你就趁此机会,把一些人筛出去。”
“养久了,总有些异心,别让他们坏了大业。”
“是,孟观定不负丈人之期。”
待孟观走后,左相起身,提步来到窗边,背手而站。他的书房建在顶阁,在此处可以俯瞰京城的全景,也可以瞭望到城外高山的轮廓。
算算时间,对方也应该快到了。
为了培养这一步棋,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这可是他要送给褚聿桉的大礼。
-
车轮辘辘压过地面,布帘随着风飘荡,初夏的气浪阵阵拂面。
不多时,奚云祉浓密的睫毛微颤,眼前慢慢映入光亮,他眨了眨眼,动了动晕沉的脑袋。
这一偏头,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人。
对方手持书卷,垂眸静看。
从窗外泄进的橘红落在她身上,连发丝都透着金色的光亮,空气中浮动的光尘萦绕在她周身,像是一道仙迹降临。
美好得仿佛风一吹即散。
奚云祉凝眸安静的看着她,片刻后。
他缓慢的伸出手。
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
“醒了?”
这时,一道悦耳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绪,手僵滞在半空,刚想放下,他就感受到对方略带困惑的视线看了过来。
囧迫的情绪慢慢爬上肌肤,绯色蔓延开来,一时之间,倒是为苍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是大凉的三皇子,第一次尴尬到无地自容。
而且——
他怎么感觉,有些东西反过来了?
褚岁晚放下书卷,见此拧了拧眉,马车行驶的很平稳,再加上车厢宽敞,她便直接站起身,上前动作轻柔的把青年的手按了下来,然后将他的手放入被子。
最后还贴心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殿下,你现在伤还未好,不可有大幅度动作。”
奚云祉感觉他现在就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没有可以行动的四肢,只能瘫软在严丝密合的被褥里。
连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开始闪躲起来。
“你……我们现在是在哪?”
说话紧张到,他差点没咬到舌头。
褚岁晚已经重新坐了回去,又拿起书卷在看,闻言她也没有抬头,只温和的道:“现在我们正在前往南疆的路上,殿下替臣挡的暗器上,带有一种名为极乐的蛊,中蛊者会慢慢被蛊虫蚕食血肉,最后变成一具供人驱使的傀儡。”
即使没有抬头,褚岁晚也能感到越来越凝滞的空气,她全然当不知,继续把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我估计对方早有预谋,此蛊还需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唤醒,我猜测游花街那会,百姓扔在我们身上的花,就熏有这种香味。”
“解此蛊,需得用冰蝉蛊石和九殇花熬制荡药。”说到这里,褚岁晚抬起头,看着青年泛起冷意的褐眸,身体往后一靠,唇角微勾,嗓音混着调侃。
“臣人轻言微,这九殇花还是得殿下出马。”
奚云祉还想着怎么把背后之人大卸八块,对方突然来的这一句,让他眸中的风暴消退了些。
他挑了挑眉梢,看向少年的视线带着戏谑。
“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晏清将军一把长剑横扫千军,天下无人能敌。若是连他都人轻言微,那我这个大凉皇子,怕是更拿不出手。”
这九殇花他知道,世间仅此一株,南疆的圣物。
总结来说,是个好东西。
就是想拿来,有点麻烦。
褚岁晚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意有所指的道:“殿下这顶帽子扣下来,臣都不会说话了。”
青年轻笑了一声,笑意似水纹那般,一圈一圈散在琥珀色的瞳仁,顺着目光慢慢流进她的心里。
褚岁晚愣了一下,而后稍微移开视线,只听他又开口说:“都督不用会讲话,这种逢场作戏的事情,让我来就行。”
家里有一个会就行了。
话落,他漫不经心的嗓音多了几分恶劣,道:“那九殇花,直接上手抢了就是。”
“这天下有的是可以当圣物的东西,这不过是一株花,我都不知道南疆那群人那么稀罕做甚。”
褚岁晚嘴角微抽,这种话要是南疆皇族听到,怕是头上都得气冒烟。思忖之下,她决定不在助长对方盗匪般的气焰,心中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此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南寺卿。”
“南初?”奚云祉语气很嫌弃:“他跟来做什么?”
褚岁晚瞥了他一眼,“南寺卿公干的地方在西陵,咱们要去南疆,也要从西陵而过。”
南疆位于西边,西陵正是大凉西边和南疆交界的城池。
“原来是这样。”青年恍然大悟般道:“看来是我误会南寺卿了。”
话虽如此说,但语气并没有多少诚意。
褚岁晚眸光微动,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此次南寺卿来,殿下没有手笔在里面吗?”
她可不信这是巧合。
奚云祉噎了一下,慢慢背过身,闷闷的说:“原来我在都督心里,就是这般诡异多端的人。”
听着青年这委屈的声音,褚岁晚眼睛都瞪圆了,目光震惊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脑袋。
因邬徽说他不可着凉,于是她在凉被上还加了一床棉被,现在她瞧着那臃肿的被褥,只露出的后脑勺,不知怎的,她竟莫名的想笑。
好像一个气鼓鼓的河豚。
他该不会在瘪嘴吧。
还有,他真的没有感到热吗?
奚云祉真的很委屈,虽然说他是做了一点点手脚,但对方是自己要来江州的,他不过是让人在南初旁边,提了几句朝花节很热闹而已。
越想,青年就越气闷,手偷偷在脖颈摸了一下,满掌都是黏腻的汗水。
他等的都出汗了,为什么对方还不说话。
他现在可是病人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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