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当然方便。”
女郎一边说着,一边扭着曼妙的腰肢来到少年面前,染着丹寇的手指落在对方的胸口,媚眼如丝的勾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看到少年皙白的肤面升起阵阵薄红,女郎踮起脚尖,气吐如兰的在他耳畔道:“双喜木匠铺,郎君可要记好了。”
褚岁晚乌黑的眼眸微微睁圆,极为仓促的往后退,拉开和女郎的距离。
随后弯腰作揖,平稳的声线有些细微的颤抖,“多谢姑娘。”
青枫眼珠子转溜了几圈,侧身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果不其然看到主子愈发灿烂的微笑,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
以奚云祉的视角,他一眼就可以看到少年那嫣红的耳尖。那是比晕染开的丹青还要漂亮的薄红。
但却是因别人而起,而不是——
他。
为什么不能只是因为他呢。
青年素白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摇晃着茶盏,月白色的袖袍跟着浮动,姿态矜贵得让这窄小质朴的肆堂都增添几分华光。
浓密的阴翳低垂,使得他眸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丝丝苦恼和不解逐渐在心中蔓延。
他这是怎么了?
褚岁晚感觉到有股颇为幽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寻着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奚云祉优雅的用指尖拨弄着杯里的茶水。
点点透明的茶液沾在食指,再配合着缓慢摩挲杯身的拇指,莫名有种令人无限遐想的蘼情感。
她只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
脸上是和方才与众不同的滚烫温度,清晰的提醒着褚岁晚一个事实。
对方于她而言,显然是特别。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会引起她格外的注目,也勾起她心间隐秘的异样。
莫非她对他……
有了非分之想?
此想法一出,褚岁晚立刻否决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肯定是美色误人。
只是当她再度落座,对方极强的存在感让她无法忽视。
那独属于青年灼热的体温形成一个圈,一点一点的,用混杂着白梅香的茧丝,把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明明是清冷至极的白梅,偏带着风火燎原之势,所过之处,余温经久不散。
这一餐饭,褚岁晚吃的味同嚼蜡。
食之无味。
走时,她神色罕见带着细微的恹恹。
而角落里,男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蔚蓝的眼瞳诡异的转动几圈,最后直勾勾的落在当中步伐从容的少年身上。
他的动作依旧僵硬,工匠的巧手让他拥有人的身貌,却无法赋予其人的情绪。
可现在,如果有人看过来。
就会发现,这个木偶人眼中,正迸发着一种强烈的情绪。
那是一种近乎执着的期翼。
这边,走出来的一行人,又遇到了新的突变。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对面,被人狠狠的扔了出来。
咚的一声响起。
眼前尘土飞扬的同时,脚边也砸下一个重物。
褚岁晚愣了一瞬,低头望去。
猝不及防间,和狼狈抬头的乞丐对视。
乞丐的脸上鼻青脸肿的,眸色却异常的漂亮,像是乌耀石折射的亮光,然冷冰下,仍带着丝丝菩萨普渡众生的温慈。
不知为何,褚岁晚看着。
心中又升起诡异的熟悉感。
这份对视没维持多久,乞丐率先移开目光,手撑着地,艰难的从地上站起。
然膝盖才微微绷直,只见那扔乞丐出来的店铺中,走出来一个身光鲜亮的男人,他朝乞丐的脚猛地一踢。
“一个要饭的,还敢偷东西,找死啊。”
说完,男人还不解气,又抬起腿,作势再来一脚。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乞丐吼了一声,双手抱着脑袋,试图让即将落下的踢打不伤害到身体的重要部位。
男人闻言更气了,“你这小崽子——”
话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去。
一把套着剑鞘的长剑轻飘飘的抵在他往下踢的腿。
它的主人看着并没有使什么力气,却让男人的腿不能再移动分毫。
男人恼怒的抬头,“何人如此大胆,敢拦我!”
对方只轻轻笑了一声,温和浅笑之中,那俊丽的眉眼又带着几分恣意肆气,像是一团温度适中的焰火,昳丽得漂亮夺目,又保持着不会灼烧人的温度。
不过,此时主人的话,让火焰染上一点攻击性。
只见少年略微歪头。
笑盈盈的道:“拦了,又如何?”
若是寻常的少年郎这样说,多数会让人嗤笑不过是年轻气盛,但这带着几分倨傲的嗓音,经此少年口中而出,反而莫名让人觉得对方理应如此。
街道中,那些因为男人显赫的身份,而不得以经常忍受对方欺辱的百姓。
更是因为此话,心中染起丝丝带着血性的勇气。
男人上下打量,看着对方那身,明显是上等布料的红锦衣袍,语气褪却些许怒气,增加了一点孤疑。
“你是何人?”
褚岁晚收回剑,双手环臂抱在怀中,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头往地上的乞丐稍稍一倾,道:“你没听见他说,没偷你东西吗?”
男人“哼”一声,语气很是不屑,高高在上的道:“一个乞丐说的话,岂能相信?像他们这种天天要饭的,多半品行不端,毕竟这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不是么。”
这话落在地上的乞丐耳中,让他瞬间像一只刺猬般炸起,双目染上猩红,恶狠狠的盯着男人。
“你才是品行不端,那是我用搬货物辛苦攒下的钱买的,是你们倒打一耙,收了我的钱还不承认,还说是我在偷你们的东西。”
男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你看我像是缺你这点钱的人吗?”
说着男人从袖口拿出一支玉制的发簪,成色一般,但胜在做工精细。
男人继续道:“虽然吧,这簪是我们铺中最便宜的发簪,但足以引起你这小乞丐的垂涎之心。谁叫我们芳华阁里,一支最普通的发簪,拿出去,也可比拟其他地方店中的上等首饰。”
“这脸皮真的是比城墙还厚。”南音翻了一个白眼,嫌弃的道:“这发簪送我,我都不要。”
男人脸色瞬间铁青,口张了张,却在对方那一身华贵的衣料面前,想不出一句反驳。
“是吧,大哥。”少女没有理会男人的反应,她说完后,杏子眸看向身旁的白衣青年,“他这簪子比你之前做的还丑。”
这句一落,站在前方的褚岁晚,突然偏头往后看了一眼,连一脸肃容的南初都忍不住露出一种名为惊悚的神情。
就这个笑面虎,还会做发簪?
哪家姑娘敢带?
他身边的乌鸢眼中也露出几丝诧异,视线不断流连在青年和前方的褚岁晚身上。
但嘻哈活泼的青枫,唇难得的紧抿,看向主子的眸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
而眼中只有南音的沈顾,破天荒的分出一缕心神思考少女口中,青年的行为。
感受到各种视线注视的主人公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含笑静静的看着南音。
这张令人脸红心跳的俊容,落在南音眼里,她就像是看到了死神的镰刀,刚刚嚣张的气焰瞬间龟缩。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表兄。
前方的褚岁晚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接着她向乞丐问道:“你的钱,是谁接手的?”
乞丐这时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闻话手往一个方向一指:“是他!我选了簪子,就把钱给了他。”
被乞丐指到的是一个瘦高男人,此时他细长的眼睛闪过一缕惊慌,嘴角的笑容僵硬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这乞丐,可不要捏造事实。”
褚岁晚眉梢一扬,心中对这场“偷盗”有了思量,于是她又对乞丐问:“你的钱有没有什么特征,还有就是,你有没有看到他拿了,没有放到铺中的钱柜,而是直接揣在身上。”
店铺一般每日都会对账,想私吞肯定要自己提前拿出,或是对方就是对账之人。
第60章 想亲一亲那白里透粉的指尖。
看对方的反应,还有那区别于铺中其他人统一的装束,褚岁晚猜测应有些地位,不是对账之人。
下一秒,果不其然。
在她话落之后,瘦高男人彻底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赔笑道:“郎君这是何意?我做芳华阁掌柜十几年,铺中从未出过差错,你此番言论,让我以后……”
他颤抖着双手,捻起衣袖,抹了抹眼角,表情极为痛苦,嗓音带着苍凉。
“如何在铺中自处啊。”
尾音混杂的叹息传散在风中,如柳絮飘过,没什么重量,却在人的肌肤留下阵阵不可忽视的瘙痒。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这家店的人平常有点狗眼看人低,只认钱,但其手艺也真是没话说。
对于能买得起他们家饰品的富家人,招待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基本买了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甚至变成常来。
而客人走的时候,百姓们都能瞧见掌柜点头哈腰相送的身影。
今一个乞丐和一个为东家尽心尽瘁的掌柜。
一看就知道怎么选。
奚云祉的视线慢悠扫过这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群,倒戈仅发生在刹那之间。
他眉眼稍弯,无声无息的笑了一声。
还真的是有趣呐。
骤转急下的态度,褚岁晚也感受到了,黑眸没有丝毫躲避的对上了,瘦高掌柜暗含挑衅的目光。
少年冲对方勾了勾嘴角,俊靥露出一个无辜的温笑。
她也是会点嘴皮功夫的。
褚岁晚把剑握于手中,如温文有礼的书生,弯腰作揖道:“在下言行有失,还望掌柜见谅。”
听了她的话,瘦高男人面露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少年。
这倒是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刚才不还咄咄逼人。
很快,他瞳孔的困惑转变为慌张,嘴角僵硬的抽动上扬。
只见少年不改温和笑意,道:“怀疑的种子一但植下,恐扰了掌柜之后的清净,不如现趁着父老乡亲都在,掌柜明验正身,大伙做个见证,替掌柜消除之后的隐患。”
“掌柜惨遭污蔑,为求清白不拘潇洒自证,芳华阁掌柜有此等光亮之行,日后生意……”
说到这,她嗓音略微停顿,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正在思索的华服男人,随即接着道:“定能更上一层楼。”
“不知东家,意下如何?”褚岁晚朝男人问道。
华服男人,就是踢乞丐之人,即是芳华阁的东家。他是一个商人,利为首要,何况这显然是双赢。
于是乎,芳华阁东家思索没多久,便朝瘦高男人说:“木彦,我觉得这位兄台说得在理,你验一下也好,免得传出去,说我们芳华阁欺负一个乞丐。”
木?
奚云祉和褚岁晚同时眼色微变。
这是去掉姓,还是没去。
掌柜挣扎道:“东家,我……”
东家对他的话听而不闻,转身和蔼的问褚岁晚:“兄台,对这如何验,可有方法借鉴?”
这一行人衣着皆不是普通之物,想必身份不简单,从商者最惧得罪富贵人家,今日不顺着他们,难免会留下隐患。
说不定日后他们想起,印象好,还给他介绍几个客人。
褚岁晚扬了扬眉,把东家眼里变化的神色敛入眸中,答应的这么快,看来对他铺里的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住。
“这简单,只要找个信得过的公正之人,帮掌柜查看一下身上,有无——欸呀,”少年看向乞丐,笑着道:“小兄弟,你还没回答我方才问题呢。”
话落,已看不清五官的脏乱面孔直勾勾的,朝褚岁晚看了过来。
含着悲悯底色的瞳孔,无声凝望。
有着旁人难以察觉到复杂。
他张开打得肿胀歪斜的嘴唇,道:“我亲眼看到他揣在了身上,我的铜钱是搬海鱼货来的,上面一嗅就可以闻到鱼腥味。”
这话
落入瘦高东家耳中,整个人都灰败几分,而人群中淳朴的百姓已自发的出来几个人,热情的来到他面前,开始帮他“验”明正身。
只要是在这总目睽睽下搜的,谁来都可以,于是东家也没有阻止这些百姓。
而掌柜更加不能拒绝,任由几双摸索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一点一点接近,能让他名声扫地的东西。
片刻后,一个漆黑的布包从掌柜身上搜了出来。
东家眼角下压,面色一变。
脚步大跨上前,直接抢过百姓手中的黑布,放在鼻尖下一闻,传来的缕缕鱼腥味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手。
在啪啪的打他的脸。
不信邪的再打开黑布包。
然里面的铜钱数量,心里默数了一遍又一遍,都是刚好正对上那枚发簪的价格。
帮忙搜身的几名百姓互看了一眼,机灵的没有出声,默默的退回人群。
褚岁晚嘴角上扬起促狭的弧度,轻声压着腔调疑惑地问:“东家从那布包上,可有闻出鱼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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