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名字,但足以让面具人瞳孔微转,越过青年,看向他身后的情形。
里头红色的帐幔没有拉起,床上确如所言躺着一个人。
木一再收回视线,打量着面前的人。
衣襟零散,睡眼惺忪。
想必是昨晚弄太久了。
木一搜寻着脑海的记忆,找到了一幕类似的场景。
主人当时,也有过这种情况。
片刻后,奚云祉听到面具人僵硬的嗓音:“你随我一道,先去征询主人意见。”
青年弯着眼道:“多谢木一。”
待他们走后,关紧的房门慢慢裂开缝隙,一道红影快速闪出,其主人悄无声息的利用死角,躲过暗处蛰伏的面具人。
这两日,她对这些木偶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他们的声带似乎在变成木偶那一刻,就丧失了发声能力,支持他们能开口说话,是缝在胸腔的机关,这样也更方便大脑的尸蛊对他们进行控制。
虽然肢体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但他们似乎对声音很敏锐。
每次有个什么声响,他们的眼睛都会看过来。
褚岁晚猜想,为何祝余能够进来。
可能是因为这些木偶人动作迟缓,即使祝余走路的动静被他们听到,但只要祝余反应够快,找到躲避物,或者想些别的办法让他们转移注意力。
以木偶人现在的智商,也不会多想什么。
在闭幕养神的南初,霎时睁开眼,看向刚刚被人拍了一下的肩膀,没看到人,扭头却发现小郡主已经和来人激动的抱在了一起。
这位国公之子,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南初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的和一双灰雾雾的眼瞳对视。
不知想到什么,这张不苟言笑的面容少有的浮起些许窘色。
见他望来,乌鸢也仿佛被烫到一般,火速移开目光,动作颇带着些慌乱意味。
褚岁晚在二人之间打量,最后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这两日定是发生了什么。
等了片刻,褚岁晚才走上前,用唇语和两人解释了一下此番的来意。
她来这之前,在附近找到了祝余所说的狗洞,并且刚刚她再回到前日关押的房间里,在窗户边,没有看到祝余有信件留下。
为避免他们等不到援兵来就突发变故,现在得先送出去几人。
南初眉峰微蹙,但还是同意了褚岁晚的计策,全部人困在这里,只会增加敌人钳制的筹码。
另一边,奚云祉随木一来到木艺室,还是穿着一身妖艳绿袍的双莲,在此已等候多时。
见只有奚云祉一人,双莲微眯眼睛,看向木一,示意他给出理由。
木一垂眸恭敬道:“主人,小公子昨晚累着了,今日想歇息一会。”
累了?
男子饶有兴味的看向一旁眉眼弯弯的青年,他还以为,此人会是下面那个,毕竟他身量修长高大,可长的却让人想蹂磋怜爱,且那小将军武功又好,但没想到,床事上反攻的居然是这个漂亮皇子。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销魂的很啊,双莲绿眸瞥向青年白袍下宽肩窄腰的黄金身段,狂热慢慢浮现在眼底。
他今天就要把这个人做出木偶。
恰逢这时,“啪”一声,青年又一脸无辜的摊开手,地上是散了一地的机关零件。双莲提步走过去,打断对方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说辞,俯身直勾勾的盯着这双潋滟的桃花眸。
“看来徒儿是和为师这门手艺没缘分,不如另寻蹊径,换个别的法子来继承。”语气循循善诱,听着很是体贴。
但绿瞳混杂的恶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像一条黏腻的蛇,看的奚云祉心里一阵恶寒,他强行压下想要呕吐的念头,从地上站起来,不动神色的拉开二人的距离。
“师傅有何高见?”
他要尽量拖延时间。
双莲直起身,并未第一时间回他的话,而是先对不远处的木一道:“去,把那小将军抓过来。”
同时手轻柔的往后一招,立马便有两个面具人上前,按住奚云祉的肩膀,强迫他跪在原地。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奚云祉没反抗,只微微一笑,问道:“师傅,这是何意?”
双莲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墨绿的裙摆旋出一朵妖艳的花,随即挑起染着红油的食指,幽眸凝着诡谲,分外愉悦的道:
“当然是把你做出木偶,成为我最伟大的作品。这样特别的传承方式,你应该是喜欢的,对吧?我的乖徒儿。”
话落,男子阴柔的大笑起来。
他走到里端的墙壁,扭动其上的一个木雕,地面震栗几瞬,浮着木雕的墙壁旋翻到背面,每个对着正面镶嵌小木偶的凹槽,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机关。
“这些都是我亲自制作的机关,放在你的身体里面,定会十分的好看,让我看看,哪副的颜色更衬你的血肉。能得我亲自改造成木偶,倒也不失你皇子身份。”
“师傅的手,名不虚传的巧呀。”
青年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甚至还悠闲的评价着男子的手艺。
双莲哼叫一声,余光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一边拿起副机关仔细的欣赏着,一边意味不明的道:“徒儿放心,我会等你的将军来了,再将你——”
他微微停顿,接而道:“开肠破肚。”
奚云祉面色不改,甚至嗓音还多了几分愉悦,“能死在最爱的人面前,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死?”
双莲又大笑起来,拿着机关踱步而至,用看着丧家之犬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青年,讽刺的道:“你之前不还是说这是另类的永生吗?怎么现在就不装了?”
为了让他不杀他,此人这两日可没少说好话。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莫非你做恶人做惯了,还真的当别人都和你那般,都喜欢生活在阴沟里面,当见不得人的小老鼠吗?”
奚云祉悠悠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明明是处于低位,却没有丝毫狼狈之意,反而让人感受强烈的压迫感,也让双莲的面色,成功红白交替。
当那双长甲红寇的手,恼怒的准备驶向雪白的衣领,奚云祉昂着下巴,慵懒的音色带着一股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味。
“师傅这是?”
“被徒儿戳中心思,恼羞成怒?”
看来他还是太仁慈了,双莲胸膛剧烈起伏,如蛇一般的阴冷绿眸生出怒火。
这时,去寻人的木一孤零零的回来,更为这把火添加了不少的木柴。
双莲提高音量,“你说人不见了?”
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木偶,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站起身,摆出攻击的姿态。
“是的,主人。”木一垂眸道。
“废物。”
无辜的面具人承受了主子的怒火,整个身体呈直线那般,摔到墙上,又重重地滑落。
除了来时那句,木一再无一言。
他只沉默的保持砸落的姿势,等待主人再一次的呼唤。
怒火攻心的双莲直接夺过一个木偶,拿来开肠破肚的刀具,直指青年修长的脖颈。
“看来你们也没多情深义重,他居然还丢下你自己跑了。”
门外刚来到的褚岁晚:……
情深义重?
她和奚云祉?
这人眼睛没问题吧。
第72章 可奚云祉依旧不满足。
外头夏日烈焰燃烧着炽热,室内的空气却宛如寒冬腊月,无形的杀气萦绕在四角,一个个面具人宛如鬼魅一般,站在鲜血泥泞的地板。
眼神空洞,却无端沾染上一层森然。
双莲高举齿刀,重重落下,“你的情人不要你,那你就变成我最忠诚的仆人吧。”
奚云祉余光瞥到一抹亮光,嘴角忽而朝对方挑衅的勾起笑意,唇微微动了几下。
做梦吧。
双莲读懂了意思,但眸光里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叠加,便见青年生生挣脱了面具人的束缚。
于此同时,他耳中有呼呼风声掠过。
一柄长剑旋着圈,自背后袭来,生生横切断了双莲举在半空拿刀的手。来人的身影快到不可思议,她接住带血的映月剑,朱红色的衣摆,在空中翻飞出一朵耀眼的花。
随即,褚岁晚转身把击退木偶的青年拉在身后。
这一幕发生仅在几瞬之间。
下一秒,大堂响起剧烈的惨叫,双莲捂着自己冒血的断手,脸庞抹着脂彩的五官狰狞似鬼,不远处的木一,迅速跑到主人身边,把他拉到一旁,远离危险区。
“给我杀了这个人!”双莲嘶吼道。
褚岁晚黑眸闪过寒光,厉声道:“殿下,你先退后。”说着就抓着奚云祉的手臂,一把将人推到门口。
“都督!”
当肩膀被南初从身后稳住时,奚云祉眼里还保持着惊愕,身后是檐下被热风吹的铛铛作响的角铃,身前是声音错杂纷乱的堂内,旁边还有伴着南初的询问。
可耳力不差的他,却觉得这一切都被怪力奇异的噤了音,眼中耳中只余下那一抹翻飞的红影,和长剑破空的凌冽。
还有胸腔里,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明明自中了蛊后,身体除了蛊发一直都处于低温。
但现在奚云祉只觉得。
热度沿着她碰过的手臂,燃烧起一层火焰,像在边境初遇时被她拉上马,像坚守云州时看见她的那一刻,像听她说不是他的错时。
还有好多好多。
可奚云祉依旧不满足。
一直都是他在保护别人,自遇到她后,他变成了被保护的那方。
这个感觉真不赖。
青年脸上升起的笑意,如天破晓。
褚岁晚来时,还折返回去,顺便把白槿带在身后,所以费了点时间。来到却发现奚云祉屈辱的被压在地上,面前是一把即将落下夺他性命的齿刀。
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于是在决断还未形成之时,身体已下意识拔剑,飞快的朝杀人无数的刽子手袭去。
断了手,看这个人还怎么刻木。
褚岁晚接回剑,没有丝毫后悔,在木偶人群发起攻击前,她选择先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她把奚云祉推了出去。
现在他中了蛊,要是白槿趁此发动,只会让她分心。
唰——
一根从木偶人身上射出的红线朝褚岁晚的脖颈袭来。
映月剑于纤手挽出一个剑花,砍断一个木偶人头的同时,剑的主人略微一歪头,躲过这致命一击。
红线收不及时,直接插进坚硬的墙壁。
趁红线那头的木偶还没收回之际,红影掠出一道残影,利索割下这早已沦为恶人共犯的头颅。
面具掉落在地,容颜重见天日,露出的五官完好无损,但从血肉溢出的尸蛊,却显示着他非人的身份。
可此时那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瞳里,竟也细微的闪烁着人的情绪。
那是释然。
褚岁晚也不好受,然心软死的人就会变成她和同伴们,每砍下一个头颅,她就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这些已经不是人。
他们手中沾满着她同胞的血。
与其让他们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如让她送他们步入往生,来世过个好日子。
渐渐的,人数占据上风的木偶一个个倒下,红袖翻转,剑过之处,无人生还。
一人一把剑,横扫千军。
民间广为流转的事迹,这一刻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她就像焰火那般,耀眼的散发着光芒,远远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追随。
没有一个人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就连掏空内脏的木一,也静静地看着,那双无波眼眸诡异的流下液体,打湿了冰冷的银色面具。
白槿垂下眸,敛下眼底复杂的情绪,自从他被一起带到这里,他就在想一个问题。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效忠的人,竟和背地行如此残忍之径的人是盟友。
那他岂不是……
成了帮凶。
所以他在探寻四周房间时,把那柄被收走的映月剑拿了出来,再重新交还给它的主人手里。
与他们不同的是,双莲看得目呲欲裂,不过很快,他又隐晦的染起笑意,无尽的恶意黏着在少年火红的背影。
周围的木偶人消灭得差不多时,褚
岁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浩大的脚步声,像是有一波人朝这里走来。
她蹙了蹙眉心,便见剩下的木偶人全部停下动作,对着自他们身后走出来的绿袍男子恭敬弯腰。
双莲看着褚岁晚,颇为得意的道:“小将军,你以为我这里,只是有木偶人吗?”
随着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被木偶人带着出现在门外的空地时,褚岁晚眸色蓦地沉了下来。
这时,双莲察觉到她神色变化,继续道:“晏清将军,应该不会伤害,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吧。”
褚岁晚气势依旧从容不定,只是那一只握着剑柄的手,却因主人用力而泛着白色。
见状双莲更为得意,这些身光鲜亮的贵族,怕是不理解这贫苦之人,为了能让自己,让家人吃上一口饭,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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