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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居然不识字。
不识字的人在琉光宗寸步难行,无法阅读修炼典籍，也难以分辨接取告示墙上的任务。
韩行一视线从书册上挪开，看向关风玥。
矮他半个头的少女黑眸低垂,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安静又内敛。
十五六岁的年纪，分明和他过世的弟弟差不多大，而他弟弟那时早已能独立阅读修炼书册,深夜挑灯修习功法了。
“比如这个字，上半部分像是一团云，下半部分有三个小圆点,是‘雪’字吗？”关风玥指了指他手上翻到的那一页，眉心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犹疑。
韩行一低头，抛去心中疑虑,耐心解答她问题。
“原来是这样。”关风玥点头，翻过书页，又问他几个问题，韩行一一一答复。
关风玥口中念念有词，记下他所说内容，而后抬眼，眸中罕见带着一丝祈求：“平日里，你完成工作任务一般要多久？我出双倍的灵石买你做任务的时间，可以吗？”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尽快把字认全，这样就能看懂告示墙上的任务，说不定还能研究一下关于修炼的书籍，提升修为后，炼制灵器也会更方便。
关风玥巴巴望着韩行一。
韩行一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脑袋，她求知若渴的模样和他弟弟很像：“告示墙被搬走了，暂时也没法做任务，我可以教你，不用给我灵石。只不过……”他拖长语调，从芥子袋中拿出一瓶辟谷丹，自己吞了一粒，又递给关风玥一粒，“请你做好通宵的准备。”
关风玥讷讷接过辟谷丹，以为听错了：“什么？”
“不教会你所有的文字，我就不睡觉了，你也不行，做好觉悟，好学的邻居。”韩行一和善地笑了下，于石桌前坐下，书册摊开放在桌上，这样两个人都能看到。
关风玥对他的提议不反感，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好。”
……
三天三夜后。
桌上烛火换了一盏又一盏，八个空瓷瓶躺在地上，都是这几天关风玥与韩行一的杰作。
其中六瓶辟谷丹都是关风玥嗑完的。
识字教学对于韩行一来说很简单，并不费神，关风玥则不然。
她不光要记住每个字的字音、字形，还需要将相似字形区分开，并组词造句，费神又费力。
她也烦躁过，可当韩行一问她要不要休息时，她便会往肚子里倒几粒辟谷丹让他继续。
复习完最后一个字，关风玥合上书册，青黑眼圈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多亏了你，我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完所有的字。”
韩行一眨巴一下单眼皮，眼下青黑同样惹眼，原本光滑的下巴还钻出了不少胡茬：“你很勤奋，很有耐心，拥有你这样心态的人不多见。”
有些时刻，关风玥甚至会展现出老僧入定般的从容，这份从容在她这个年纪很罕见。
“有时间你可以读一读《三字经》和《千字文》，检验一下学习成果，有不会的随时问我，这两天我应该都在家。”韩行一起身，“你先好好休息吧。”
“等等，”关风玥从芥子袋中倒出一堆灵石在桌上，“这些灵石你拿着，算是报酬。”
韩行一瞥一眼，灵石数目约几百颗，小姑娘出手阔绰得过分：“这太多了，我教你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的。”
“这几天你陪我识字，耽误了修炼的时间，也没好好休息，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关风玥一股脑儿捧起灵石拦他身前。
她记得，前世宗门大会上，韩行一甫一上场，对手便用一把灵剑将他手中铁斧斩断，即便那人修为远不如他，可双方武器差距委实过于悬殊，韩行一最终惜败，与晋升内门的机会失之交臂。
“你可以用这些灵石买件趁手的灵器。”关风玥提出她的建议。
韩行一一愣，想起那把刚从山下集市买来不久就豁口的铁斧头。
两个月后便是宗门大会，届时若有灵器傍身，那他晋升内门的胜算的确会大上许多。
只是……关风玥于他像是妹妹一样，他实在腆不下这个脸收她灵石。
“不用，斧子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他拍了拍她肩膀，“告辞。”
关风玥没再追，看了眼臂弯中满满当当的灵石，距离宗门大会还有一段时间，韩行一不收灵石，那她到时候可以直接送他灵器。
关风玥打了个哈欠，惺忪眼皮地坐到床上，查看裴子瑜让韩行一送来的包袱。
里面有五本外门弟子的修炼书册，还有几瓶丹药。
关风玥随手挑了本书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作为初学者阅读速度不快。
修炼书册中的内容晦涩难懂，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明白在写些什么。
【你是妖族，人族的修炼方法并不适用。】脑海中出现烛烨的声音。
“那妖族该怎么修炼呢？”
【妖族修炼看血脉，血脉越是纯粹，修炼便能一日千里。】
关风玥翻看自己的手掌：“血脉啊……那我的血脉想必并不纯粹。”
【血脉不足，可以用机缘补足。】
关风玥眨眨眼皮：“……你是在安慰我？”
【只是阐述事实。】
关风玥试着又读了一段，中途眼皮沉重耷拉下来，书册上字迹渐趋模糊，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一刻，她在梦中醒来，神志清明。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这里是烛烨栖身之处。
“这次是你带我进来的？”关风玥仰头望向上空，却没有找到烛龙的身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愕然转身，见到一名陌生的红衣少年。
少年宽肩窄腰，风骨遒劲，狭长金眸直直向她看来：【来给你送个机缘。】
这熟悉的低沉且冷漠的嗓音……
“你是烛烨。”关风玥近乎肯定。
【嗯，这个形态和你说话更方便。】
关风玥指尖触碰一缕他散下的乌发尾端，冰凉润泽：“我以为你会是一个长辈的形象。”
烛烨的金眸动了动：【论年岁算，我的确是你们很多人的长辈。】
“那如果不按年岁算呢？”关风玥歪了歪脑袋。
烛烨认真琢磨，一字一顿道：【那也是你们的祖、宗。】
“……您说的机缘是什么？老祖宗。”
烛烨没有即刻答复，而是做了一个抬手动作，紧接着整个地面轻微震动：【是这个。】
关风玥顺着他视线望去，前方地面裂开一条深缝，缝隙中接连升起一个个石架，每个架子上塞满了羊皮卷轴。
“这是……”
【上古时期的修炼卷轴。】
一卷卷轴从书架上飞到关风玥面前摊开：【这本妖族练气期试用，你可以拿出去好好翻阅。】
“这个地方的东西可以拿出去？”
【嗯。】
“那你也可以出去吗？”关风玥触碰书页，金色字体浮现滚动，上面很多字她都没见过。
应该是上古时期的文字。
烛烨点头：【之前不行，现在可以出去一小段时间。】
关风玥想起上回姬灵羽说的话，便问：“是你身上锁链的缘故？”
【嗯。】
“那天姬灵羽说你身上一共有六条漆黑锁链，分别位于你的脖子、腰部、双手和双脚，”关风玥分别逡巡一圈这六处部位，视线最终停在他白净修长的脖子上，“她帮你解除了左脚的束缚，现在你身上还剩五条锁链？”
烛烨颔首。
“为何她能看见你身上的锁链，我却看不见，好像……也摸不着。”关风玥试探性伸手触碰他脖子，肌肤触感细腻温热。
似是不习惯她的触碰，烛烨喉结滚了一下，侧开身子避开：【痒。】
关风玥收手：“抱歉。”
烛烨没说话，静默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她解释：【你不是“钥匙”，所以你看不见。】
“姬灵羽……是解开锁链的‘钥匙’？”关风玥觉得把人说成钥匙的说法很奇怪。
【嗯，左腿锁链的钥匙。】烛烨强调。
“那么剩下五条锁链的钥匙在哪儿呢？是不是只要找到所有钥匙，就能解开你身上的枷锁，你就能重获自由？”关风玥想起与他签订的契约，“我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帮你找剩下的钥匙？”
可裴子瑜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的，倘若发现她不见了，势必会来抓她，将她囚禁起来也说不定。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看出她的担忧，烛烨学着韩行一的动作，轻揉了下她头顶，发现触感绵软舒服，便又揉了一圈才撒手。
“好吧。”关风玥不再多问，将手上卷轴收起来，递给他：“上面的字和我认得的那些不太一样，你还是先给我几本认识上古文字的指导书吧，我想先学认字。”
【现在学？你不累？】烛烨微微皱眉。
透过镜雾，他见她不眠不休学了三天三夜，虽说她的意识在虚无之地中不受□□束缚，不至于犯困，可寻常人在学了这么久的情况下，按理来说注意力会很难集中，对学习产生倦怠感。
“的确有点累，不过我不想再死一次了。”攥紧羊皮书卷，她抬眸，眼神透着坚定，“给我吧。”
烛烨沉默少顷，而后手中浮现一个卷轴，同时幻化出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他撩衣坐下：【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谢谢。”关风玥牵起唇角。
无需翻动卷轴，书页上的字便随着她的意识一个个自动浮现滚动，金光将她眼眸照的很亮。
关风玥一边跟着烛烨认字，一边耐心识记。
上古时期的文字形态比较复杂，不过关风玥还是勉强可以猜出几个的，因为字形和她学过的有七八分像。
不知不觉，卷轴上的文字停止，她这才意犹未尽地抬头。
她合拢卷轴：“我们这是学了多久？”
【已经三天了。】烛烨把那卷练气期的书卷一起塞给她，【出去吧，那只龟已经饿的不行了。】
下一瞬，关风玥从趴着的石桌上醒来，枕着的手臂失去知觉，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发现手上攥着两卷羊皮卷轴。
第33章 顾临崖
卷轴泛着微光,一眼便可看出绝非凡物.
关风玥抿唇，将其收入芥子袋中。
通宵熬夜的疲惫感早已荡然无存，不过……委实饿得慌。
小玄自被中探头,眼皮子耷拉着，显然也饿得慌。
一蚌一龟对视一瞬后,关风玥忙拿出辟谷丹和饲灵丸，很快,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嘎吱咀嚼声。
关风玥一边咀嚼,一边过了遍“大米碗”的炼制工序。
趁今日有空,可以先把大米碗炼出来。
大米碗功能与甘霖茶壶类似。炼制完成后，敲击碗沿三下,便会冒出一碗米饭。
只要有了大米碗，就能解决吃饭的问题,这样就用不着辟谷丹了，多少能省下些灵石。
她架起锅炉，拿出之前山下买的一小袋大米。
打水、淘米、生火、揭盖。
约两盏茶功夫后,喷香米饭出炉,袅袅雾气蒸腾。
趁热打铁，关风玥徒手挖出一团米饭，米饭滚烫,指尖火辣辣的疼。
她不适皱眉，却也只能忍耐。没办法，一定要趁米饭热乎着捏制才有效果。
正当她呼吸放浅,刻意忽略手上的痛感时，脑海中传来微哑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倦意：【可以试着调动体内的煞气，护住双手。】
关风玥领悟,依言照做：“谢谢。”
傍晚时，白透如琉璃的大米碗锻造完成。
关风玥长舒一口气，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后，被忽略已久的饥饿感便席卷而来。
她笃笃敲击碗沿三下，霎时，空荡荡的大米碗中盛满了米饭。
拿出木著哼哧哼哧扒拉了没几口，碗中便见了底。
一碗显然不够，便又敲了一碗出来。这回她没急着狼吞虎咽，而是一边咀嚼着饭粒，一边查看脑海中的炼器书册。
记录了大米碗炼制方法的那本书册已然转化为翠绿色，与此同时，出现了三本新的金色书册。
意识覆盖上去，三样新的灵器制作方法一下儿传到她脑海中。
——幻形衣、伸缩木屋和智能扫地扫帚。
和大米碗类似，都是便利生活起居的下品灵器。
她不由想起顾临渊他们从秘境之中拿出来的那柄碎天凿。上品灵器，攻击力极强，非等闲之物。
她何时能炼制出那般威力巨大的灵器呢？
说不着急是假的。有了上品灵器，也就不用再这么忌惮裴子瑜了。
不过，她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凡事得慢慢来。
扒拉完最后一粒米饭，关风玥翻出那一包沧澜笛碎片。
银月高悬，翠玉碎片泛着一层冷光。
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她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的呢？
近乎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裴子瑜会因法器的碎裂而难过，那时她把他看得很重要，所以爱屋及乌。
而现在……
幽蓝火舌迅速裹住碎片，炽烈汹涌，将其吞噬殆尽。
她不再在乎了。
捡碎片时有多么小心翼翼，如今便有多么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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