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有弟子质疑：“这真的是戏吗？会不会是发生过的真实事件，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投射了过来？”
“这儿绿树成荫，应该不是海市蜃楼。”
“我前几年偶然有幸远远地见过南海龙后一眼，确实就是影像中那女鲛人的模样。”
“兄弟，你自己也说是远看了，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
镜像播放结束后，关风玥将幻形衣的效果解除，漏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模样与方才影像中的南海长公主“虞娇娇”一般无二。
只不过影像中的公主，身材丰腴，一看就是从小吃穿不愁被宠着长大的；而当下的她，身形清瘦，颇有种经历了一翻风霜雨雪摧折的凄冷感。
变化最大的，当属她的眼神。
影像中的公主，有一双黑珍珠般明亮清澈的眸子，任谁看了都心生喜爱；可现在，那双清眸死气沉沉的，难见波澜。
裴子瑜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眼前的这个少女。
又好像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清了她。
之前，他怎么会以为她只是一只乖巧、怯懦、好拿捏的小妖呢？
她的眸中，分明藏有着矜与傲、怨与怒，以及对他的浓浓恨意。
“你在狠我？”裴子瑜从龙游泉中飞身而出，捡起岸上的衣袍旋身穿上。
赤足走到关风玥面前，琥珀色的眸中有讶异、有不解。
“且不论方才的影像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当年我瞎了眼睛，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你是鲛人的受害者，我又何尝不是？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哼，凭什么？”关风玥召出缩小版的三叉戟，滞空戳向裴子瑜的左眼，又在距离他眼眸一毫的位置停下。
裴子瑜没有躲。
“就凭你，有眼无珠，伪善可笑。”
她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怒气与怨念，眼尾猩红，凝视裴子瑜的双眸：“你将我从黑市中带出来，是因为修道者的良善之心吗？不，不是的。”
关风玥扯下他腰带上系着的白玉环佩，言之凿凿：“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是疗愈那鲛人的药材，你关心我的身体，也是因为保证药材的质量啊。”
“你口口声声‘众生平等’，却视人命为草芥，待你寻到全部药材，是不是就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剜我心、割我肉、放我血？”
“我……”裴子瑜撇过头，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他会吗？
他会的。
毕竟这些年来，虞娇娇于他而言，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年少时遇到的，独一份的月亮。
他曾暗暗发誓，愿意为了虞娇娇做任何事，无论善恶。
况且，她的病，是他带给她的呀。
首尾之时，她承受了他体内的邪魔之气，才会沦落至此，他更是要负责的。
这些年来，他便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生活的。
第62章 挖左眼
倘若,方才的影像才是真相。
那么，他这些年的付出，岂非成了泡沫？
他的信仰,他的坚持，恐怕会在旦夕之间分崩离析。
裴子瑜不敢直视关风玥充满诘问的眼眸,亦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可关风玥步步紧逼。
她将三叉戟收回，出手擒住他的下巴：“当年是我救治了你,你的这双眼,是你欠我的,请你，还给我。”
“我……”
“还有,你没有资格随意剥夺他人性命，无论我与你有没有前尘姻缘,你都不该对我怀有图谋不轨之心。”
裴子瑜闭了闭眼，眸中流泻出一丝绝望。他指尖轻轻抚上左眼眼皮：“若是你诓骗我，该当如何？”
关风玥冷笑：“骗你？我不屑。”
“当年……”
他想说──当年,他真的不是故意没认出她来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你还在拖时间吗？我说，眼睛,还我。”关风玥语气不耐烦起来。
裴子瑜咬牙，掌心握了两握后，终是施法取眼珠。
“唔……”剧烈的疼痛,叫他手背青筋爆出。
冰玉霜珠在他眼眶中放了太久，早已与他血脉相连，蛮力撕扯下，汩汩鲜血自他眸中止不住地流出。
几息后,他粗喘了两口气，十指摊开，将从左眼取出的、带血的冰玉霜珠递给关风玥。
“右眼那颗，明日还你，可好？我来此，还有任务在身……”
金羽宫少主此刻应当已经被人安排进了汤池，届时，雷劫来临，他需要助药王谷一臂之力。
若是一下
子失去两颗眼珠，别提助力了，他约莫会成为累赘。
关风玥拿出手帕包裹住那颗冰玉霜珠，细细揩去表层的血渍和琥珀色的涂料：“赊账？那是要收利息的。三日内，将鲛人交给我处置。”
裴子瑜面露迟疑：“她还病着……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关风玥唇角的笑意流露着轻蔑：“我初到琉光宗时，也一直病着，你可曾真正关心过我呢？”
裴子瑜抿唇不言。
关风玥将擦拭干净的冰玉霜珠装入芥子袋，语气淡漠：“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无耻之尤。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打不过你，你想赖账，我一时半会的，也拿你没办法，又能怪谁呢……只能怪我当初为什么要偏偏好心，救了你这匹白眼狼。”
裴子瑜沉默半晌，道：“我可以带她来见你，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她性命，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我看，是你的脑子病得很严重了。”关风玥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向龙游泉的出口。
【前世，他那样对你，你就这么算了吗？】路上，烛烨对她发出灵魂质问。
关风玥叹了口气，抬头仰望丛丛密密的枝桠，感慨道：“恨一个人真的很累。先前，我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与怨恼，我做梦都想将他们碎尸万段，可是能怎么办呢？我能力有限，我做不到啊，于是我变得格外痛苦，周而复始，只有炼制灵器的时候，才能得到几分喘息的空间。接收了封忆珠的记忆后，按捺不住的恨意驱使着我来到这里，当我真的与裴子瑜对峙的时候，我不再隐忍不发，我将心中想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紧接着，我突然觉得释然了，心脏不再像被碾过那样窒息得难受……”
【所以，你放弃了“报复”？】
“我要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至于所谓‘报复’，看我之后的心情吧。”
关风玥步履轻快地在药王谷的树丛间穿梭。
没过多久，空中乌云密布，一场浩大的雷劫开始酝酿。
第63章 金丹劫
突的,关风玥脚步一顿，只见前方出现了一眼温泉。
她的老熟人刘星灿此刻正浸在那眼温泉中，岸边布了密密麻麻的灵石阵法,结界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盘膝坐了数名长者，琉光宗掌门裴卿赫然在列。
在场的人神情颇为严肃,唯有温泉中的刘星灿身形最为懒散。
俄尔，天边一声凤啼,刘鹏驭兽而来,降落至岸边,对泉水中的刘星灿道：“灿儿莫怕，有父亲在呢。”
刘星灿挑眉,旁若无人般揶揄：“您哪儿看出来我怕了？”
刘鹏无奈地摇摇头，而后走到裴卿那边,问：“你确定这个阵法会比你们琉光宗的结界更结实吗？”
毕竟，刘星灿渡筑基期的雷劫时，琉光宗结界都差点支撑不住。
群山之力都难以抗衡的雷劫,就凭这几颗破灵石,会有什么用？
刘鹏内心狐疑。
裴卿轻抚须髯：“确实比不上我宗结界万分之一……”
听到这话，刘鹏眸中闪过一抹愠色：“你果真在耍我？”
“非也。此番渡劫，宜疏不宜堵,此处温泉乃龙游泉的泉眼，可吸收天气万物之灵气，雷电之力亦然。”
意思是,到时候雷劫劈下来，伤及不到刘星灿，就会先被龙游泉吸收，而不是像琉光宗结界一样强行抗衡。
刘鹏先前听说过龙游泉的功效,却第一次知道，龙游泉可容万物。
“你若是敢骗我一个字，我金羽宫与你琉光宗誓不罢休。”刘鹏放着狠话。
裴卿若有所思望着顷刻间暗沉下来的天气：“来了。”
黑紫色劫雷兜头劈下，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地面被烤焦，草木瞬间枯萎，而刘星灿所在的那眼温泉依旧清澈见底，连一滴水都没溅出来。
雷霆之力，当真被原原本本地吸收了。
关风玥躲在树干后面，也是被龙游泉的威力惊到。
【一来到此处，吾便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如今细细感受之下，方知，原来是螭吻的陨落之地。】烛烨的语气罕见透着一股子穿透亘古的沧桑。
螭吻，上古瑞兽，虬尾似鸥鸟，能喷浪降雨，避火灾，驱魑魅。
倘若龙游泉是螭吻陨落后，形成的甘泉，那么有媲美紫品天雷的威力，也无可厚非。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刘星灿依旧毫发无损地在龙游泉中泡着。
反倒是岸边的长老们被劫雷的余威波及到，头发都有点炸毛，模样显得沧桑。
中途，关风玥看到裴子瑜来了，他盘膝坐到裴卿的身后，与众长老一起，给灵石阵法加固法力。
他处理干净了身上的血渍，还在左眼安上了义眼，是以其他人没看出他的异样，只当他是龙游泉泡久了，耽搁了。
此番雷劫持续了两天两夜，以刘星灿为中心，方圆一里的树木都被波及枯萎，土地焦黑。
末了，连续施法的长老们都略显疲态，护身法衣几近破碎。
强大如裴卿，也是长长地呼了口气，缓了几缓后方起身，脚步虚浮。
裴子瑜忙去搀扶他，熟料裴卿一下窥破了他伪装上的义眼：“你的左眼呢？”
裴子瑜低头看着地面，低喃道：“已物归原主。”
“荒唐！”裴卿甩开裴子瑜的手，“你怎如此糊涂！”
第64章 知身世
“请掌门赎罪。”裴子瑜敛目赔罪,“可这眼睛……怕是我本就欠她的……”
“她？虞娇娇吗？”裴卿沉声。
“是……也不是。”
后面两人就没再说话了。此番与他们共同抵抗雷劫的修士修为都不低，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恐怕会折损琉光宗的颜面。
裴子瑜一路沉默,跟着裴卿进了他在药王谷的住处。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冰玉霜珠镇压了你体内的邪祟之气,现在少了一颗,你若是想入魔就直说。”
入魔？关风玥此时,正以欧阳俟的模样，泡在上游的龙游泉中,着一件单薄里衣，靠着一块石头闭目养神。
注意力放在耳朵里的“窃听耳机”中。
以防万一,她刚才放了一枚“窃听器”到裴子瑜白玉环佩的穗子上，因而，裴子瑜与裴卿的对话原原本本地穿到她耳廓中。
“年少时,孙儿体内的两股力量横冲直撞,却奈何不了它们，痛苦不堪，两颗眼珠子也被邪祟吞噬掉了。幸而遇见了南海公主,她用冰玉霜珠为我重铸眼仁，我才得以重见光明。”
“冰玉霜珠可不光是能让你重见光明，它们蕴含着北海的冰寒之力,对你体内的那股灵力是大补之物，我将你带回宗门之后，一遍遍帮你冲刷灵力你还记得吗？”
“孙儿怎会忘记？当年您将我带回宗门，以一百年的修为为代价,削弱我体内的邪祟之气，又一遍遍帮我吸收冰玉霜珠里面的灵力，最终才让我真正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培养我成了现在高高在上的琉光宗少主。”
如果说，关风玥是那个在他饥饿窘迫之际，施舍他一碗饭的人，那么裴卿就是将那碗饭给他一口一口喂下去的人。
他那本该破碎支离的人生，正是因为遇见了这两位贵人，才得以咸鱼翻身的。
裴子瑜唇边泛起苦涩：“掌门，当年那位救我的‘南海公主’，恍似另有其人。”
“不是虞娇娇，又会是谁，南海龙王自始至终，可就只有一位女儿啊。”
裴子瑜将今日在龙游泉中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裴卿描述了一遍。
裴卿听完后，沉吟半晌，道：“你确定这一切不是那蚌精的把戏？就这么轻易将冰玉霜珠交给她，不免过于草率。何况，当年，既然她已经将冰玉霜珠送你，如今又岂有要回去的道理……当年我替你运功，也只让你吸收了冰玉霜珠的一半灵力，剩下一半灵力，是想让你余生慢慢靠自己的能力吸收的，如今可好，半途而废，你那生父的血脉，若有一日再次站于上风，我看谁
还能救你？”
生父？
关风玥听到这个字眼儿，琢磨了少顷，便猜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裴子瑜的身世，恐怕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光明磊落。
他的生父应该是邪祟之物，与他的母亲结合，生养出了裴子瑜这个“怪物”。
所以，裴子瑜要是失去冰玉霜珠，是不是也会重新变回“怪物”？
关风玥颇有些不怀好意地想。
第65章 钥匙出
“我刚渡完雷劫,你便来找我了，当真是及时啊。”刘星灿懒洋洋地以臂枕头，看到路口处等候着的关风玥,语气揶揄。
适才，关风玥从龙游泉中出来后,便径直来找刘星灿了。
她想看他化形为器。
上古神兵不知凡几，如今却尽数消失匿迹,若能有幸见上一眼,委实是美事一桩。
做梦都能笑醒的那种美事。
48/68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