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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
门扉开启，刺眼的白光笼罩在关风玥身上，柔和的风轻轻吹拂，浪潮哗啦啦拍击海滩，脚下不再是摇晃的地面，而是松软的沙子。
“出……来了。”这次惊险的逃亡，宛若花光了关风玥全身的力气，她一阵脱力，跪坐在沙滩上。
缓了片刻后，方有力气查看怀中的黑盒子。
“你还好吗？”关风玥用袖口轻轻拂去黑盒子上沾染的尘埃。
企鹅仔抱胸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少女发丝凌乱，水泥灰将她原本乌黑的发丝染得灰扑扑的，白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道灰痕。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关风玥脸凑近黑盒子。
企鹅仔撇过脑袋，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闷声道：“没什么。”
企鹅仔想起来，这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蚌精，既不知道秘境因何而成，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身消神陨，如今的电子企鹅状态，也不过是一缕留在秘境中的执念罢了。
执念难消，所以某种意义上，与这秘境同生共死。
只要整个秘境还在，那她也就不会消失，即使电脑被砸毁了，她还是会一缕风、一朵云、一粒沙子的形式继续存活下来。
只是……如果能以电子宠物的形式存在，那么她就可以用数据轻易获得许多活人独有的体验感。
比如……
企鹅仔用数据流创造出一个哈密瓜味冰淇淋吸溜吸溜地舔起来。
她瞟一眼此时坐在沙滩上，默默望着潮水涌起又回落的关风玥一眼，觉得这小蚌精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顺眼多了。
“你发什么呆呢？”
“唔。”关风玥回神，“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拿出贴身塞好的保命符，黄底红字惹眼得紧，那日午后，白衣道长轻声叮嘱她“附指过来”的场景历历在目，风拂动他衣角，柔和了整片春光。
可惜她再也无法催动它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态度再强硬一点，即便裴仙君如何坚持，她也不该收下的。
关风玥垂下睫羽。
顾临渊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委实是浪费，是暴殄天物。
关风玥不是没有感情的器物，对于顾临渊的贬低和指责，也会难受，也会暗暗恼怒生气，只不过她是被收留的人，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更没有底气反驳顾临渊。
是啊，如今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面前，这张珍贵的保命符裴仙君几乎是手把手“喂到”她嘴边了，她竟然也有本事“浪费掉”，何尝不就是顾临渊所说的“暴殄天物”呢？
手中的这张保命符黄底红字惹眼得紧，看着看着，龙飞凤舞的咒文好似突然长了嘴巴，血淋淋的大嘴咧得很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嘲笑着关风玥的自不量力、卑微无能。
适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关风玥的思绪，将她从晦暗潮湿的思绪中短暂地抽离出来。
“你就这么想回尘世？尘世多劫难，何不干脆留下？你抬头看这阳光多么灿烂，你闭目感受这清风多么和煦，你呼吸这空气多么……咳咳，虽说外面的空气也不赖，但是你看这海多蓝，云多白！你看到这精心准备的遮阳伞和躺椅，难道你不想躺上去，美滋滋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假期吗？”
企鹅仔一边说，一边在黑盒子中变出阳光沙滩、大伞躺椅，惬意地戴上墨镜，一边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边嗦着柠檬饮料。
关风玥静静地看着憨态可掬的小企鹅表演，几个呼吸后，她站起身，把黑盒子搬到躺椅边上的圆桌上，试探性地坐到躺椅上，却还是不敢轻易躺下：“像这样吗？”
她的声音几分有气无力。
企鹅仔摘掉墨镜：“放轻松，你这样正襟危坐的，哪里像是来沙滩度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受罪的呢。”
“哦。”关风玥平躺下，起先觉得有些失重，后来在海风吹拂下，全身紧张的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撅紧的心脏也有了喘息之机。
[水面上蔚蓝色的船屋和长长的木板路]
[像风景插图细细描
述]
[……]
“这是……”优美的旋律和男子轻快的歌声自黑盒子中传来，关风玥起伏不定的心境随之彻底平缓下来，她徐徐睁开墨黑色的眼眸，“飞翔的企鹅，你还会唱歌吗？你的歌声和你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诶，不过，都很好听。”
“谁说是我在唱歌啊？这是我上辈子时候的偶像的歌，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听呢。”
“上辈子？你还有前世的记忆吗？”
“有。我可不是一般人，是天选的穿越者。”
“你好厉害。”关风玥对她口中的“穿越者”一知半解，只道和“仙术”一样，是她平生难以触及到的领域。
日光耀眼，她手搭在额头，一条腿不自觉曲起，“我就连这辈子孩提时候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娘亲，别的都不太记得了。”
关风玥眯起阳光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原本我想着，等裴仙君他们完成这次任务，我就去找我的娘亲，如今怕是没机会了。”
企鹅仔沉默看着海风吹拂起关风玥的衣袂，良久后出声：“你当真想出去？”
关风玥转过头：“想的。”
话音刚落，一个圆圆的龟壳咕噜噜滚到关风玥脚下，关风玥从躺椅上起身，只见龟壳中伸出头、尾和四肢，海龟龟壳朝下，难以翻身。
关风玥伸出指尖，看看企鹅仔，又看看海龟，些许犹豫：“要帮它吗？”
企鹅仔难得一脸严肃：“如果你是问我，我的建议是，不要，万物有其命数，你这次帮它了，以后每次你都能帮它吗？总有一次你是帮不了它的。”
“可是……如果这次帮它了，它就能走更远，虽然下次遇不到我，也可能会遇到其他好心人呢？”说着，关风玥指尖试探性往前。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这次自己不帮它，心里会不好受？如果是这样，那你也只是个只会顾及自己情绪的，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关风玥摇头：“不，如果不帮它，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我对帮它或是不帮它，都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恰好看见它很难受，而我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就能帮它解脱，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它呢？”、
说着，关风玥指尖轻轻一戳，挣扎多时的海龟终于翻过身子。
海龟摇了摇尾巴，晃了晃脑袋，然后慢吞吞地往海边爬去，爬到一半，他回头看了关风玥一眼。
“你跟着它。”企鹅仔说。
“好。”关风玥抱起黑盒子，隐隐总觉得这海龟可能要带她去拿什么东西。
她没看到的是，小海龟翻身之际，绿豆眼和企鹅仔有一瞬的对视，双方都熟稔且心照不宣。
海龟走得很慢，关风玥也不催促，只是小声询问：“海龟，你累的话，我可以带你走，你只需要帮我指指方向就可以。”
海龟埋头往前走着，没有理会关风玥。
“你跟海龟说话有用？它可不一定听得懂你说话，先前我让你跟着它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是一个一点依据也没有的建议。你确定还要跟？”企鹅仔慢条斯理地嗦着橙汁。
关风玥一步步跟着慢慢走，沉默半晌后，说：“跟着看看吧。它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二个朋友，哪怕它听不懂我说的话，也没有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也想去看看，它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哦豁，说白了，你就是无聊了，拿它当消遣呗。”
“我现在的确没有事情做，有些无聊，但我应该，并不是拿它当消遣。”
企鹅仔翘起二郎腿：“都是借口！”
关风玥轻轻摇头：“不是借口，比起你所说的消遣，我可能更多的是，好奇吧。”
“好奇？一个海龟而已，有什么可好奇的？又不是你喜欢的人！”
“哪怕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海龟，但是我不知道它的过去，不知道它的未来，不知道它是和我一样掉进来的，还是原本就出生在这里，不知道它要去哪里，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很好奇。”
关风玥不自觉嘴角微微翘起：“这些没用的好奇心，是不是太无趣了呢？你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企鹅仔没有回复她。
关风玥低头看向黑盒子，发现企鹅仔已经呼呼大睡起来，鼻涕泡甚至吹得比企鹅仔的脑袋还大。
直到日落西山、星月高悬之时，海龟终于停下脚步。
第10章 拜师父
一座礁石耸立而起，阻挡了海龟前进的道路。
海龟身长半尺，然，在巨大且嶙峋的礁石面前，几乎就是一粒小黑豆。
海龟抻长脖子，仰头看了眼身前的礁石。
海浪拍击沙滩，星月倒影熠熠闪光，只见海龟调转方向，径直往海里去了。
关风玥矗立原地，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海龟身影完全没入海水。
她转身，没有失落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一脸平静地，打算沿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返回，却陡然间，星月遮蔽，硕大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
脚步一顿，关风玥不禁抱紧了手中的黑盒子，抬眼只见一个一对巨大的黑仁眼珠与她静静对视，眼珠极大，直径几乎与关风玥等高。
这是放大版的海龟，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海龟|头上每一根毛羽。
没错，正是毛羽。
海龟的头颅，并非寻常龟类模样，而是鸟类的样子。
金色的翎羽垂落下来，轻轻扫过关风玥头顶。
关风玥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但是她并不害怕。
“邦——邦邦——”海龟动了动嘴皮，发出类似于敲击木头的声音，关风玥自然是听不懂。
海龟伸出爪子，轻轻一挥舞，轰隆隆——方才挡路的礁石便被轻而易举挥倒，陷入了柔软的沙子中。
“邦——”海龟再次叫了一声，吹了关风玥一脸口气。
很奇怪，同样是咸湿的海风气息，而她却不排斥，不像是裴仙君身上的，会立时叫她腹内翻江倒海，头晕恶心想吐。
未及细想，礁石玄黑如铁的色泽吸引了她注意。
“这是……”关风玥看看身旁栽倒的礁石，又看看海龟。
“黑铁矿石，上等的炼器材料。”企鹅仔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耷拉着眼皮，嘴里叼了一根吸管吮吸橙汁，“这只龟，如果你以为它只是普通的海龟，那你就错了。”
“那它是……”
“玄龟，上古灵兽。佩戴它的龟甲，可以刀剑不入，龟甲研磨成粉可以容颜常驻，燃烧龟甲可以占卜天命，因而自上古时期便被争相追杀，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了这一只。”
企鹅仔一边科普，一边变出一只小海龟和各种道具在黑盒子中演示，先是用各种刀剑戳龟壳，而龟壳毫发无损。
关风玥虚心点头。
再是将海龟和刀剑一扔，掏出一个空龟壳凿成粉抹到脸上。
关风玥疑惑不解。
最后企鹅仔拿出又一个龟壳，拿出打火机将龟壳点燃，占卜吉凶。
“怎么样，你听明白了吗？”
关风玥迟疑点头：“明白了，海龟，哦不，玄龟很厉害。”
企鹅仔将手中道具尽数扔掉，露出一个狡诈的眼神，盯着关风玥：“很好，那你，心动了吗？”
“心动？心动什么？”关风玥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的确在沉稳地跳动，但是企鹅仔的意思，一定不是这个。
“玄龟甲功效如此繁多，想必对你一定有用。第一，你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幻象丛生的秘境之中，龟甲能保你性命无忧。第二，你灵力低微，寿数有限，有了龟甲，亦可使你青春常驻，怎么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必你身为女子，也不例外。”企鹅仔脸紧贴着屏幕，圆眼睛一瞬不眨，捕捉着关风玥每一寸的表情变化。
“我……”关风玥张了张嘴，“可是没有了龟甲，玄龟是不是也不能活下去了。”
就像这些年，如果没有蚌壳的保护，她一定也不能撑下来的。
企鹅仔一声冷笑：“妇人之仁。你会犹豫，想必是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会圣母心泛滥。你想啊，玄龟甲燃烧后，可预知未来，你难道不想通过龟甲，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可是……”关风玥支支吾吾，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企鹅仔加了最后一把火：“世间万物，皆有劫数，你的劫数也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你，可能这个劫数会让
你香消玉殒，也可能让你遭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不论是何劫数，预知劫数，能够让你有意识地避开危险的时间地点和事件，活得更舒坦些。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即便是即将飞升的仙人，也会因为劫数的影响，一辈子的修为付诸东流，一旦玄龟现世，想必世人都会争相抢夺，将其宰杀，既然等待它的命运最终都一样，那么你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收入囊中，又有什么不可以？”
“它念你方才的翻身之恩，因而对你毫无戒心，还想把上好的黑铁矿送给你，这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见关风玥站着不动，企鹅仔催促：“快啊！你头上的三叉戟有劈山造海之能，虽说你灵力低微，但也能用这神兵重创玄龟，玄龟的弱点在眼睛和腹部！”
关风玥将发间的簪子取下，簪子转瞬化作同她等身大小的鱼叉。
企鹅仔双眸化作两颗星星：“对，快把三叉戟捅穿玄龟的眼睛！”
下一刻，关风玥的举动叫企鹅仔瞠目结舌。
她提起裙摆，拎起三叉戟在自己腿上划出浅浅的一道伤痕，鲜血汩汩，自脚踝流下，瞬间浸透了鞋底。
少女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我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你疯了吗？真是个疯丫头。”企鹅仔气节咬牙。
关风玥笑意不改：“我和玄龟不同，它有着坚硬的龟甲，龟甲神通广大，能够帮助他人达成许多心愿，这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关风玥不自觉指尖摩挲着三叉戟，原本的三叉戟锈迹斑斑，粗糙极了，现今却光滑崭新，这是裴仙君的功劳。
“但是我又觉得，自己和玄龟很像。”关风玥乌沉沉的眼眸望着企鹅仔，微微俯下身，将肚子里的珠子吐了出来。
她掌心向上，向企鹅仔展示：“你看，我是蚌精，可以吞石成珠，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你看这珠子，裹着我肚子里的酸液，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是不是很恶心？”
关风玥说话的时候，全程嘴角上扬，宛若在诉说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尽管话里的内容与她的语气大相径庭。
“但是啊，就是这么恶心的珠子，皇宫中的贵人却一掷千金，还要提前月余预定呢！我一直不明白这珠子有什么好的……为了生产这颗珠子，我需要勉强自己把坚硬的大石头吃进去，石头划破食管，肚子里翻江倒海，我几乎不敢进食，因为真的很疼。那种痛苦，比我现在脚上的伤口疼上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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