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珂沉默了一下,抬眸看向桌对面的周自谦,认真道:“因为我怕你给我下药。”
甜品店外,黑色奥迪车内。
坐在驾驶座的陈鹏,听到从窃听器连接的音箱中传来的这句话,不由得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排车座的陆判,说:“这男的应该有前科,否则她不可能这么警惕。”
陈鹏和宋万里是齐翰安排的人。昨天下午,叶珂刚给宋万里打过电话,陆判便知道了她要出门的事,并且还特意指明需要保镖陪同。
上午时分,叶珂开车在前面行驶,陈鹏便驾驶着那辆叶珂口中的豪车,在后面一路跟着。
陈鹏只是随口一说,陆判没有搭腔,只转动着目光,朝街对面那家甜品店看去。
他们车停靠的位置十分巧妙,甜品店的人很难留意到他们,他们却能轻易透过那片明净的玻璃,看清坐在窗前的人。
陆判的目光落在窗前的叶珂身上。
她穿着一条质地轻薄的牛仔长裤,搭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被简单的扎了起来,将整张脸露了出来。她看上去不像是费心打扮的模样,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眉目却极生动,坐下时,微微耸着肩,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如果说,在陆判面前的叶珂是一只掌握主动性、不时蹦跶一下,宣誓自己的存在感的小猫。
那么,此刻的她,明显在自我克制。
这种“克制”,让坐在对面、神色看似平常的青年,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带上了幽深而灼热的情绪。
周自谦看着叶珂,目光危险,语气却极温和平常。
他说:“叶珂,我不会给你下药。”
叶珂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谨慎地看着他。
周自谦补充说:“因为你现在有求于我。”
叶珂皱眉,声音很轻地问:“你想做什么?”
周自谦闻言,看向她的目光慢慢变得奇怪起来。
叶珂面上的表情还算镇定,一颗心却砰砰直跳,最后,她坐正身体,对周自谦说道:“我们可以做朋友。”
第47章 “你喜欢他什么?”
“我们可以做朋友。”
叶珂话音落下, 周自谦蓦地笑了一下,阴森寡淡的面相,带上笑容时, 竟也有种温和的感觉。
他问叶珂:“你是这么想的?”
叶珂自然不可能接话。她紧抿着嘴唇, 等了一会, 见周自谦似乎没有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便径自忽略刚才危险的对话,看向他, 一字一句慢慢确认道:“……你说过, 可以安排我和我母亲见面。”
周自谦点头,语气平常:“对, 我是说过。”
叶珂问:“什么时候?”
周自谦一双浓黑的眼睛盯着她, 像故意般,语调缓慢地说道:“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珂眼睑蓦地朝下一压:“我是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和我妈妈见面?”
她声音很大,看向他的眼神带上明显的攻击性, 一副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
周自谦却完全不吃她这套,身体缓慢后倾,抵着椅背, 整个人的姿态变得松散而随意起来:“这要看你。”他说, 一双幽深沉寂的眼睛径直看向叶珂,眼中无声涌动着些许疯狂而危险的意味。
眼前容貌美丽的女生已然成年,再过不久, 就会迎来她十九岁的生日。但当周自谦看向她时,却觉得她和少女时期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时间,他有种想让她将头发松开,看一下她披散着头发的模样的念头。
他知道, 她头发很多,而且发质很好,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下来,会显得她一张脸愈发雪白小巧。
叶珂不知道周自谦在想什么,和他沉默对视半响,突然低下眉头,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的叉勺,开始品尝面前的各色甜点和饮品。
她不说话。
周自谦也没有催促,目光安静地看着她将桌上的甜点,每一份都尝了一遍。
最后,他似很感兴趣地柔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叶珂点了点头,诚实地说:“还可以。”
话落,她将几份甜点朝周自谦的方向推了推,说:“你也尝一下。”
周自谦依言照做,将桌上的每份甜点都尝了一遍,又十分平常地拿过叶珂面前的草莓冰茶,浅浅喝了一口。
桌上有很多甜品,但只有草莓冰茶这一份饮品。
周自谦的这个举动,显然有点过于亲近了。
他喝罢,放下手中装着草莓冰茶的玻璃杯,目光径直看向叶珂。
叶珂假装没看见他这个举动,眼睫轻轻眨动,整个人显得乖巧了许多,轻声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之后是还需要去拘留所,直到拘役期满?还是直接就不用进去了?”
周自谦没有回话。
叶珂下意识微微蹙眉,周自谦却突然无声凑近——好在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互相之间仍有一点距离。
叶珂身体微僵,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周自谦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低而轻柔道:“你这么问,是想打听什么吗?”
叶珂:“……”
周自谦伸手径直抚上叶珂脸颊,大拇指指腹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以一种危险而轻柔的力度轻轻抚摸,看向她的目光专注到近乎灼热,思绪却依旧清晰敏锐,一字字极其冷静地说道:
“你想知道我目前的行动是否受限。如果我依旧需要回拘留所报道,那么,你会愿意牺牲一下,从我嘴里套话,等我没有利用价值后,再一脚将我踢开?”
叶珂很想将周自谦的爪子一把拍开,但最后,她只是礼貌地将他抚上她脸颊的手拿开,一本正经地说:“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
“我现在还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许你在骗我。”
周自谦盯着她看了半响,挑明道:“如果你愿意,你今天就可以见到你母亲。”
他语气平常,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似的。
叶珂却瞬间呼吸一滞,好半响,才稳住心神,勉强还算平静地问道:“她……就在星海市吗?”
如果周自谦说的是真的,那么,妈妈叶芝就算不在星海市,想必也不会离星海市太远。
周自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继续像释放诱饵般,向叶珂透露他所掌握的消息:“你母亲曾经是BTPC实验室的人。BTPC是break the physical cage 的缩写,意为打破身体囚笼。她失踪的这几年,是回到了BTPC实验室,继续为她的理想而奋斗。”
叶珂闻言,一时间思绪翻涌,眼神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但最后,她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盯着周自谦道:“你在骗我!”
周自谦的话,其实一定程度和陆判所掌握的线索有所符合。
譬如,他口中的BTPC实验室,或许就是陆判口中,多年来一直在秘密进行“生化改造人”项目的人体实验基地。
但叶珂不认同妈妈失踪的这几年,是在BTPC实验室继续为她的理想而奋斗——妈妈离开时,说过会在稳定下来后,暗中联系她。她的存在和妈妈的理想并不冲突。妈妈不可能,在拥有活动自主权的前提下,而不试图联系她。
“你在骗我。”叶珂再次说道。
周自谦似乎觉得叶珂自欺欺人的反应有点可爱,盯着她看了一会,轻声道:“叶珂,你应该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否则,曹凯为什么会去找你?”
叶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曹凯,在袭击事件发生前,我甚至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见他。”周自谦语气平静道:“但你知道发生在曹凯身上的“异象”意味着什么。你母亲在离开前,应该有向你透露过生化改造人的事,所以,在发现曹凯的异样后,你没有选择报警。因为你怕将这件事闹到公众面前。”
“这是数十年来,你母亲一直在坚守的秘密,作为她的女儿,你不会背刺她。”
……
甜品店外,黑色奥迪车内。
驾驶座上的陈鹏听到这时,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咬在嘴里。
在他看来,这次跟踪监听叶珂的任务,顺利到他几乎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多年来,国际刑警组织一直在试图找到新的人体实验基地的具体位置,摸清他们背后的势力,掌握他们犯罪的证据,以期无论是在舆论阵地,还是现实战场,都能一举荡平这个隐藏多年、却又深深扎根于普通人类群体之间的邪恶的人体实验组织。
陆判父亲陆诚因私人恩怨,多年来一直在私下调查此事,他掌握的线索远比他们要多。
但陆诚怀疑国际刑警组织里有内鬼,一直不肯与他们合作,并且对他们多有防备。
直到半年前,陆诚死讯传来,国际刑警组织第一时间派出人手,暗中保护陆诚遗留在世的妻子孙若云与儿子陆判,试图借由他们,掌握陆诚遗留的些许关键线索。
却遗憾得知,陆诚生前并未向他们透露任何有关非法人体实验组织的消息。
并且由于陆诚常年奔波在外,一心放在调查当年爆炸事件的真相上,整个人逐渐走向极端,十数年下来,与家人的关系已变得极其淡漠。
线索中断。
国际刑警组织于三个月后收回安插在孙若云与陆判身周的人手。
直到孙若云自然病逝,一场精心谋划的“车祸”发生,国际刑警组织接到准星集团发出的求救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将陆判从手术台上救下。
陆判醒来后,向他们提供的唯一或许与非法人体实验组织有关的线索,便是一个叫“叶芝”的女人。因此,一行人才会跟随他的脚步,暗中来到星海市。
陆判受伤前就读于世界十大军校之一的格林军校,还有一年毕业。而陈鹏和宋万里在国际刑警组织工作。双方隶属于不同的系统。
陈鹏和宋万里听命于齐翰行事,三人都隶属于国际刑警组织。
齐翰却不知为何,对年仅二十岁,并且身体严重受损,相当于一个废人的陆判却极为重视。
这种重视,绝不仅仅是出于对“朋友”或“关键证人”的重视。其中,似乎还隐含着一种微妙的忌惮,亦或是……臣服?
陈鹏心知有异,因此,从未因自身年长、经验丰富,便轻视这个叫陆判的年轻人。
但这半个月,他一直待在别墅,几乎闲成了蘑菇。
今天出门虽说是带了跟踪及监听嫌疑人叶珂的任务,但他内心却并未存有太大的希望。
——不想转机就发生在刚才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中。
这个叫周自谦的年轻人三言两语间所透露的信息,是国际刑警组织十数年艰苦调查,方才取得的成果。
而显然,他还掌握着更多的有关非法人体实验组织的关键线索。
和周自谦相比,有着重大嫌疑的叶芝母女已然不值一提。
接下来,只要抓住这小子,绝对能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线索,推动案件调查进展!
陈鹏难免有些激动,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又蓦地想起车里还有一个病人。一撩眼皮,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年轻人一眼,干脆利落地撂下打火机,只谨慎地将烟咬在嘴里过瘾。
陆判面相上依旧残存着些许病容,坐在后排车座,身上是一件纯黑的T恤和牛仔长裤,一眼看去,和社会上普通的青年没有什么区别。
此刻,和难掩激动的陈鹏相比,他显得异常平静,微微侧头,看向斜对面的甜品店,侧脸阴沉英俊,脸上的神色隐藏在陈鹏无法窥见的角度。
车厢内,微型无线窃听器连接的音箱,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实时而清晰地将叶珂和周自谦的对话传了出来。
叶珂在短暂的沉默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其实不太清楚我妈妈的事。”
和此前,无论是在李重言面前、还是在陆判面前的无数次否认不同,这次,她话里有明显的保留——她不太清楚妈妈这些年在做的事,但并非全无了解。
周自谦看着她,语气温柔到像是在安抚一个精致易碎的洋娃娃:“你知道,我不会骗你。”
叶珂关心地问:“她还好吗?”
“她很好。”周自谦说:“虽然缺乏一定的自由权,但身体健康,并且可以从事她梦寐以求的工作。这是她作为全职太太的那十数年,无法做到的。”
叶珂闻言,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再次重申道:“我想见她!”
周自谦默然不语,只目光安静地看着叶珂。
叶珂在周自谦注视的目光下垂下眼睫。半响,突然抬眸看向他,闷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周自谦闻言,脸上的神色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顺着她的话问:“你喜欢他什么?”
叶珂想到易尧。
想到年幼时,在叶芝和赵金杰争执不休时,易尧带着她和年幼的桐月,在小区一圈又一圈慢慢走着。夕阳橙红色的光辉洒落在三人身上,又逐渐淡去,直到路灯暖黄的光线再次洒落三人一身。
无数画面从叶珂脑海闪过。
深夜,年少的叶珂突然跑到父母房前,敲响房门,试图将屋内明显正在哭泣的妈妈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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