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旬假时,宋允知又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催促贺延庭早早回去。贺延庭却不紧不慢地将自己写到一半的话本收好,这可是他近来的宝贝。贺延庭准备过些日子写个惊天动地的结局,而后想办法印刷出去卖。
在允哥儿的连番催促下,贺延庭才收拾妥当。
到家之后,宋允知便忙不迭地追问他爹有没有写话本。正准备离开的贺延庭也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宋瑜赧然:“写了。”
他是写了一本,看完允哥儿送的那些话本后,宋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萌生了“我写我也行”的念头,于是第一次动笔写起了话本。真落笔后,宋瑜竟然发现自己进行得挺顺利,而且越往后越顺利。
他天生多愁善感,每每写作时便会沉浸在情绪中不可自拔,故事中的人物形象也越来越丰满。宋瑜本来是仿照话本写了一个寻常的相府千金与落魄书生为爱私奔的故事,但是写到一半忽然开始共情千金的父母,精心培养的女儿就这么私奔了,这得多糟心啊?于是笔锋一转,有了新的想法。只是市面上大多写男女情爱的话本,似乎都没有这么写的。
他将话本递给儿子,忐忑地在旁守着。
宋允知匆匆翻过,立马开始夸起来:“写得真好,起承转合,流畅自然。爹,我带你去书铺印刷吧。等印刷好了,我再给您想个与众不同的宣传语,保证能一鸣惊人!”
宋瑜没想到儿子思维这般跳跃:“现在么?”
“对啊,我已跟同窗打过招呼了。”宋允知觉得赚钱宜早不宜迟,印刷好还要好几天功夫呢,可等不得。
他立马拉着他爹跑去了沈渊家的书铺,贺延庭虽然不知道那话本究竟怎么样,但还是下意识跟上。
沈渊果真守信,早已提前打过招呼,书铺老板听了宋允知自报家门之后,立马爽快地答应了,让他们十日后来取话本。
贺延庭没想到允哥儿还有这样的门路,他激动地上前,将掌柜的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掏出自己写了一半儿的大作,郑重其事地递给对方:“掌柜的,您看我写的这些能印刷么?能大卖么?”
掌柜的知道这位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对他多了几分耐性,还真伸手翻了翻。可刚翻了个开头,掌柜的便后悔了。这写的……很难评。
贺延庭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掌柜的不好直接拒绝,于是委婉地合上话本:“再看看吧。”
贺延庭没听懂,还以为他要带回去欣赏,高兴道:“那行,您慢慢看,下回我再将结局给您送来。”
掌柜的:“……”
贺延庭自以为事成了,高高兴兴地跟着宋瑜父子俩出了门。
他们三人欢天喜地,唐懿这边的进展却格外不顺,租宅子的这家主人忽然捎信过来,说宅子不租了,他们要转卖。更令人揪心的是,首饰铺子也出问题了。
第34章 抵抗 来自唐懿的反击
一无所觉的三人逛到东街后,下意识朝着自家铺子伸头一看,发现唐懿果真在里面。三人欢喜地溜达进去,进门后才看到韩虞跟铺子里的管事都在,但几人之间气氛凝重,一看便知有大事发生。
宋允知刚跨进去的小脚立马停在半空中。
进,还是不进?
瞥见唐懿家里三个不管事儿的人过来,韩虞立马收了面上的情绪,将一肚子不痛快都给压了下来,还招呼宋允知跟贺延庭进来吃果子,态度跟往日无异。
贺延庭察觉到不妥,摇了摇头:“我们是过来找母亲的,若是不方便我们就先回去。”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先随你们回去吧。”唐懿冷静道。
说完握着韩虞的手:“你先别冲动,也别让姐夫插手,给我两日我来解决。”
唐懿不希望这事牵扯到韩虞的丈夫,礼部跟他父亲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因为她导致韩虞一家也牵扯进来,唐懿于心不忍。
韩虞还是不甘心,但是想到对方到底是唐懿的生父,只好暗自忍下:“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告诉我。”
唐懿笑着应下,却仍不打算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她带着宋允知三人回了住处后,便叫来忍冬问话。宋允知几个这才知道,自家宅子的东家竟然出尔反尔,宁愿毁约也不租给他们,还限他们三日之内搬出去。
唐懿深知跟这人说不清,于是便让忍冬、莹秋二人出去打听。原本也打听到了几户人家,都要说定了,可那几户人家回去之后却都不约而同地反悔。
不止如此,首饰铺子原本的雇的簪娘也都不干活了,甚至原本要跟他们做生意的几家外地商贾也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唐懿如今在女校教书一个月俸禄有限,全靠铺子的进项补贴日常开销,若是铺子生意受阻,她就真的得四处求人了。
宋允知三人听后怒不可遏,尤其是贺延庭,他觉得自己遭到了外祖父一家的背叛:“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把我们逼走才甘心?”
唐懿心说,并非是想将他们逼走,而是将他们逼回去,最好痛哭流涕跪在唐家祠堂忏悔才合了父亲的心意。一家之主被女儿撅了面子,唐懿可以想象到父亲的怒火有多大。他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敲碎她的脊梁骨,最后放弃抵抗乖乖回去。
可他低估了唐懿的心性,既然已经决定出来,唐懿便没准备再回去。
宋允知忧心不已:“咱们要跟他们硬碰硬吗?”
唐懿摇了摇头,将两个孩子带到身边来:“孙子有云:借力者明,借智者宏,借势者成。当自身过于弱小之际,需要懂得借力才能有一线生机,明白么?”
贺延庭瞅了瞅他母亲:“既然要借力,那您为何还不让韩姨母插手?”
唐懿反问:“你韩姨母难道就能对抗你外祖父了?”
贺延庭低下头,却还是犟嘴道:“韩姨母不行,还有谁行,靠我们几个?还是靠用允哥儿他先生?”
宋允知却没顺着贺延庭的思路往下想,借力打力,未必是自己阵营这边的,别的阵营难道不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这个力一定是能制约相府的,能跟唐郢对上而且不败下风,而且借助起来也不会欠下过多的人情。思来想去,唯一的人选也就只有跟唐郢分庭抗礼的左相了。
可宋允知抬头,疑惑地看向唐懿:“您能联系上左相吗?”
“……?”贺延庭跟宋瑜呆住,什么左相,谁提到了左相?
他们刚刚难道分神错过了什么?
更奇怪的是唐懿竟然冲着允哥儿笑了:“我虽不行,但是结交之人中有人能替我引荐。”
这也是她适才在韩虞跟前保证两日解决的底气所在。
贺延庭很想问问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又怕开口之后会显得自己很蠢。
宋允知早就知道夫人喜欢结交权贵,也相信她有能本事将这事处理好。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次他们败了,也就过几日难熬的日子,未来又不是赚不到钱。
乐观的宋允知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事儿,反而是贺延庭担心不已,生怕他外祖父真的发狠将他们一网打尽。
贺延庭觉得目前的生活挺好,他真不希望这份安定因为外祖父的缘故化为乌有,更不希望回到那个满府上下都瞧不起他、没有一丝自由可言的相府。他心中的恐惧无处排解,只能去跟允哥儿倾诉。
宋允知烦得想要挠他:“你这话反反复复说了多少遍?”
“我这不是担心吗?”
宋允知努了努嘴:“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能有夫人了解唐丞相?还是能有夫人认识的贵人多?倘若此事连夫人解决不了,你我更是束手无策。”
而且有句话宋允知没说,这对父女俩虽然闹开了,但是唐郢没准备拿出夫人“不孝”的把柄,夫人也没有将相府收了她的嫁妆财产这些丑事抖落出去,可见双方都留有余地,不会赶尽杀绝。
若要一招制敌,直接瞅准要害扎进去即可,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夫人连先生都没得做了;至于相府,贪墨女儿财产一经泄露,必会彻底沦为京城笑柄,届时唐郢还有什么脸面争权?但偏偏双方都比较克制,这是还不想彻底闹翻呢。也对,无论是唐郢还是夫人,都不是能将事情做绝的性子。
宋老夫人其实私下给女儿带过话,让她服个软,只要搬回去就够了,她父亲会立刻收手。
唐懿反应却淡淡的,完全不为所动。
唐郢听闻更为气恼:“她就这般念着那对不争气的父子,如今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尽数抛到脑后,真是不孝至极!”
宋老夫人心想,女儿不孝不也是被你逼的吗,骂人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都做过什么?这话若是真说出来就等于是翻脸了,宋老夫人其实不太敢得罪丈夫,她只能从旁规劝。
无奈这父女二人都是如出一辙地倔,唐郢甚至扬言,若是唐懿再不悔改,他早晚要将那一家四口赶出京城。
宋老夫人身心俱疲,丈夫这边是行不通了,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唯愿女儿能早日想通。
这段时间唐郢不高兴,府里上上下下日子都不好过,大房方姨娘母子几人也吃了挂落。再这般下去,几时是个头?
宋老夫人还在想方设法让女儿回来,唐懿却已不声不响联系上了左相府上。
自上次拍花子事件后,皇上盛怒之下贬杀了不少涉事官员,有的空缺当时就补上去了,有的却还在斟酌。
唐郢看中了侍卫马军司二把手的位置,并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人选。唐郢自信此事能成,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被推选的人与他有关。以前唐郢的人脉主要在户部跟工部,如今只要将人安插进军马司,他便能在皇城守卫中设有耳目,势力扩到军中之后,许多事情做起来便简单多了。
翌日朝会,唐郢信心满满地立于殿中,正等着举荐成功,却不想几个御史忽然跳出来弹劾,弹劾的还恰恰是他选中之人。
怎么会这么巧?唐郢随即看向自己的死对头宋穆。
左相大人 只是回之以温和的目光。
唐郢确认,就是他做的,除了他再没有旁人。只是,宋穆耳目怎么如此厉害?唐郢百思不得其解。
宋穆来势汹汹,唐郢选中之人最终不敌御史,黯然退下。至于原本准备交予他的官职,也落到了别人手中。
下朝后,宋穆走得不紧不慢,唐郢却在后面郁气沉沉。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败在何处,直到叫人细察过后唐郢才赫然发现,是唐懿!
他的好女儿竟然跟政敌联手对付自己,她难道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更让唐郢不寒而栗的是,唐懿竟不声不响地知道这么多的消息,连自己藏在暗处的人都门清。唐郢素来不爱将朝中的事跟家里人说,便是两个儿子对此也不甚清楚,唐懿为什么会知道?她还知道些什么,是否都告诉了宋穆?
惊惧之下,唐郢直接赶到了唐懿几人的住处。
此处不过是寻常宅院,跟从前的伯府比不得,同相府比更是天差地别。唐郢想不明白,为何女儿宁愿住在这种鬼地方,都不愿意按他的意思嫁入高门大户。那宋瑜确实相貌过人,但空有相貌难道比得上荣华富贵?比得上权势地位?
院中,一家四口刚好用完早膳,正准备送唐懿出门转眼就看到了唐郢。
宋允知悄悄撇过头,觉得有些晦气,大清早地真不想看到扫兴的人。
唐懿并不意外会在此看到父亲,早在她联系上宋丞相之际,唐懿便预料到自己会占上风。一家之主的脸面固然重要,但是政敌跟权力更重要,这一局父亲注定赢不了。
若是平时,唐懿必会请他进去说,免得叫外人看到了家丑,但是如今唐懿着急去女校,只是立在马车旁平和地道:“女儿如今还有急事要忙,父亲若有话直说就是,此处并无外人。”
唐郢甚至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了:“并无外人?你串联的外人还少吗?明知我跟宋穆的关系,却还跟宋穆沆瀣一气,真是我的好女儿。”
说完,唐郢还不悦地扫视宋瑜父子二人一眼。他之前对宋允知改观是因为他拜了陈素为师,如今不喜,则是唐懿因他们父子之故公然与他作对。
宋允知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坏心眼儿又起来了,于是上前拉住了夫人的手,歪了歪脑袋,轻轻靠在夫人手背上,靠完还冲着唐郢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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