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这个老头!
唐郢脸色一黑。
唐懿并未管注意到这些,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这位不可一世的宰相父亲:“父亲也不遑多让,不是么?”
唐郢被她这态度给气得够呛,但又警惕她真的知道太多,一股脑都告诉了宋穆,因而不敢太过激怒于她,只是质问:“你还想闹到何时?”
唐懿急着走,先一步上了马车,朝外头道:“父亲几时消停,我便几时消停。父亲也知道女儿察言观色的能力,有些事兄长不捉摸,不代表我不会细想。我如今所作,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宋丞相眼下所知不多,可往后如何便不好说了。”
唐郢也怒了:“想让我收手,休想。”
再不济,也该是这不孝女先同他低头,天下岂有做父母的跟女儿示弱的道理?
真是对牛弹琴,唐懿冷下脸,立马叫人架车走了。
她不必多费口舌,只因她笃定父亲一定会收手。
宋允知狡黠地笑了笑,赶紧推着他爹还有贺延庭回家,而后“砰”地一声,将大门给关上了。
唐郢的臭脸瞬间消失不见。
贺延庭想到方才外公的脸色,还有点惴惴不安:“咱们将他关在外头,是不是不好?”
“那他对付咱们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好不好呢?”
贺延庭瞬间释然:“说得也是。”
他现在对外祖父已没了孺慕之情,连好感都所剩无几,认真想来,其实外祖父跟祖父祖母也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立马就将唐郢抛到脑后,可唐郢却还在恼唐懿不服管教,他想要直接弄垮那间首饰铺,却又担心唐懿一狠心直接将家底都跟宋穆抖了出去。唐郢不确定女儿知道多少,于是投鼠忌器,郁闷得要死。
更叫他愤怒的是,半日后唐懿竟然递来消息,说要拜宋穆的夫人为义母,拜宋穆为义父。
“她这是在威胁谁?”唐郢骤然得知此事,直接被气倒在榻上险些喘不过来气。
宋老夫人也难受,但她更埋怨丈夫:“若不是你苦苦相逼,女儿怎么会被逼到仇人跟前?若她真的叫了别人作爹娘,你就称心如意了?”
唐郢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好狠,他这个女儿真是好狠!唐郢着实被这一手给恶心到了,若是唐懿真的认贼作父,他定然会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宋允知也被夫人这一手动静给惊到了,震惊过后便是满心敬佩,夫人真厉害,一出手便是绝杀。他深刻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在恶心人这一块儿还有得学。
经此一事,唐郢似乎真的被伤到了,再没有对唐懿一家动手。
原先宅子的主人也改了口,没有再强行毁约,鉴于搬家太麻烦,唐懿也就没有急着找下家。铺子里的生意恢复如常,簪娘请了新的,生意往来也不再受到影响。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只除了,唐郢丢掉的那个空缺。
它在明明白白告诉唐郢,唐懿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这个女儿,翅膀硬了,血脉亲情在她眼中一文不值。是以,唐郢终于彻底绝了用生恩养恩去拿捏她的心思。
唐郢死了心,他就当从来没养过这个女儿,也不许家中人再提唐懿的名字。自此之后,他便单方面同女儿斩断关系。
宋老夫人百般无奈,她甚至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何至于此啊?
危机解除,唐懿一家人别提多惬意了。翌日前去国子监后,宋允知还收到了一身崭新的国子监校服,这是上舍生的校服,与他们这些外舍生在颜色上略有不同,不过宋允知这一身是缩小版的。
陈素送来时还附带另一条消息:“明日咱们就去建康府学,你早上可得起早些,不得赖床。”
宋允知兴冲冲地接过来,明日就要去府学搞事了吗?期待!
第35章 辩论 国子监与建康府学的生死决战……
建康府学与国子监一南一北,相去甚远。
国子监地势相对平坦,建康府学却依山而建,枕水而眠,因此也一直标榜自己比国子监风水更好,文气更足。宋允知不知道他们的风水究竟如何,但是感觉前去府学的路途实在是遥远,他早上起的早,如今已困倦了。
陈素跟薄修德同乘一驾,宋允知为防先生在途中考问学问便钻进了沈渊的马车,顺便还跟他道了谢,谢他给书铺带了话。下回放假,他爹写好的话本便能印刷出版,顺利开售了,尽管夫人首饰铺子的问题已解决,但是家中添个进项总是好的。
沈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性,他的性子跟江亦行又不同,江亦行更多的是温柔细致,沈渊则是偏向于彬彬有礼。宋允知挨着他坐了一会儿,甚是安宁,没多久便又困了。
沈渊见他睡得东倒西歪,便取过一旁的衣裳给允哥儿搭在身上,免得着凉。
沈渊对面坐着的是户部尚书之子冯子归。这和谐的一幕落在冯子归跟前却碍眼得很,他对陈先生带自家弟子同行很有意见。毕竟,自己这一行都是即将结业的上舍生,年岁相当,年幼者都过十八九,年长者早已及冠。一群青年中混入一个小矮子,气势都被拉低一截。
那身上舍生的衣裳穿在这小孩儿身上跟闹着玩儿似的,待了府学,该不会被人笑话吧?
宋允知已经睡熟,不知有人在腹诽他。半梦半醒之间,宋允知又回到了熟悉的中学课堂。近来,宋允知总能频繁会想到前世,但不幸的是,他能回想起来的都是从前在课堂上听到的课。
宋允知感知自己在做梦,更知道前因后果。这感觉有些玄妙,从前课上听不懂的拗口诗词,如今也不难理解了;从前背不出来的长篇文章,现下听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以往感受不到的辞藻之美,如今也有些了悟了。
听到课堂上老师解析这篇乃是六朝骈文之新变,骈文通俗化格律化之先声,宋允知忽然有种自己开窍的错觉。他好像,真的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梦醒之际宋允知还不大想睁开眼,索性直接去了系统空间,找了历朝历代一些骈文及散文的公文来观摩。这回两家争辩争的就是骈文与散文。府学推崇骈文,尤其拥护骈文在朝廷公文中的地位;国子监推崇散文,主张平易畅达、反映现实之风。
两家吵得不可开交,但宋允知觉得,这所谓的骈文之争与其说是文人之辩,不如说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在他前世生活的时空,相近的历史阶段也有一群文人掀起了浩浩荡荡的“古文运动”。
而一千多年后,有一场更盛大的文体改革席卷而来,白话占据先风,古言成为了强弩之末,也不会再有人强行将骈文与散文争出高低。二者本就各有优势,目前来看其实也可以骈散结合,但身为国子监的一员,还是他先生的关门弟子,宋允知无脑力挺他先生。
不管,今天就是要吵赢!
睡了一路,等到抵达府学山脚下后宋允知才被叫醒。
他揉了揉眼睛,乖乖跟着沈渊下了马车,却在准备找他先生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后面嘀咕一句“没见过这么能睡的”。
宋允知疑惑地回头看去,不是在说他吧?
冯子归压根没注意到这小屁孩还没有走,径自跟着沈渊抱怨:“你说陈大人带他过来有什么用,他还能辩赢对面府学学子不成?”
沈渊莞尔一笑:“话也不能这么说,上回骑射,这小家伙不是一鸣惊人了?”
冯子归嗤笑一声:“上回是借助弩箭之便,谁还能次次走运?这次他若是敢拖后腿我定要教训他一番,让他下回别来沾边。”
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总想跟上舍生掺和到一起算什么?
宋允知瞬间确认这个小冯是在抱怨自己。可他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什么刚开始就灭自己威风?宋允知眨了眨眼,计上心头,他停在山脚下,等着沈渊跟冯子归走近。
系统一看他这眼珠子乱飞,便知道他又要整人了,只能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倒霉蛋。
二人不多时便赶了上来,沈渊停在宋允知面前,俯身问道:“怎么了,不是要去找陈大人吗?”
宋允知指了指前面的山路,又指了指山路劲头一百多级台阶,表示自己有心无力,走不动了,于是冲着冯子归张开双手,言简意赅:“抱。”
冯子归:“……”
他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高声质问:“你走不动干嘛赖上我?方才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这会儿睡好了才说累,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早知道,就不该带你来。”
沈渊也怕小孩儿不由分说闹将起来,蹲下身道:“我抱你走两步如何?”
宋允知摇了摇头,执拗地盯着他冯子归:“他长得壮,要他抱。”
冯子归气笑了,他就不抱。
宋允知直接蹲下,用实际行动告诉冯子归,不抱他就不走。
冯子归继续用无言的抵抗回应宋允知,威胁他没用。但很快,陈素跟薄修德的书童便过来了,询问宋允知为何还没有跟上。
几人对峙,宋允知幽幽地盯着冯子归,盯得冯子归头皮发麻。
半晌,冯子归还是屈服在陈、薄二位大人的威严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伸了手。即便两位大人不在眼前,可若是这小东西跑过去告状,他肯定也会在先生面前落得一个不睦同窗的印象。
冯子归屈尊降贵地将人抱起。
然而,上手之后冯子归便后悔了。真沉啊,这小坏蛋原来是个实心的!
但宋允知对自己的体重完全没有概念,被抱起来之后还高高兴兴地伸手搂住了冯子归的脖子,整个小身子都贴得紧紧的,为防冯子归故意将他摔下去。
冯子归抱着这么一个秤砣,步步维艰,他怀里的小坏蛋还时不时地问“行不行呀”、“看着人高马大怎么才一点路你就不行啦”……
冯子归真想让允哥儿下来抱着他试一试,什么叫这么一点路,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沉?
等终于抵达台阶前时,冯子归已经两腿颤颤,脑门上生了密密麻麻的虚汗。沈渊看他这样都有点于心不忍,遂眼神示意允哥儿,差不多就行了。
宋允知也不过就是捉弄一下人,也不想把小冯怎么样,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滑了下来,转过身哒哒哒地爬上了台阶朝着他先生奔去,那小腿蹬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有力了。
冯子归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挑衅,悲愤地杵在台阶下。
他方才还担心那小坏蛋会成为国子监的笑话,可在这之前,他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沈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一步了。这事也怪冯子归说话肆无忌惮,方才他那番话肯定是被允哥儿给听到了,否则绝不会有这一出。
冯子归悲愤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含恨爬上台阶,进了府学。
宋允知那个小混蛋已经贴到了陈大人身旁,又恢复至往日的懵懂乖巧,冯子归看得心里膈得慌,难受。
建康府学的王山长早已带人在府学前等候多时,今日两学辩论,还广邀京师大儒前来观赛。
宋允知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有的人颇为眼熟,似乎是当日拜师时曾经见过。只有系统记性是真好,如今还能一一对上姓名。有系统这个外挂,宋允知被叫过去给诸位叔伯见礼时还能叫出对方姓氏,可把众人给惊了一下。
待想到面前这个小娃娃有神童之称,众人当即又觉得正常,毕竟是陈素的弟子嘛,总得有些特殊之处。
陈素瞧见众人羡慕的眼神,心中惬意,但嘴里却说:“不过就是记性稍微好一些而已,算不得什么。”
“确实,建康府学中随处可见记性上佳、悟性非凡的学生,只此一点,确实不值得称道。”王山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陈素笑意浅淡,国子监的学生也都眼神犀利了起来。
周边不少大儒却已经见怪不怪了,国子监跟建康府学一向不对头,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宋允知总觉得这句过后,两边的火药味更浓了,还未开始辩论便已经有剑拔弩张之气氛。
他仗着人小赖在先生身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建康府学。此处建造的确不输国子监,正门乃是一座三开间卷棚式硬山建筑,气势恢弘。入门后约莫三百步有一红书仪门,上书“高山仰止”四字,听闻还是先帝亲书,非同凡响。
左右殿宇依山而建,随山势起伏高低错落,别有韵味。两侧森林掩映,环境清幽宜人。
宋允知在观摩别人家书院时,别人家的学子也在悄悄打量他。建康府学的弟子与国子监的上舍生尽管不是十分熟悉,但也彼此叫得出名讳,毕竟吵了这么多年,还是知道彼此的。但是宋允知他们确实第一次见,上回国子监骑射比试,宋允知大出风头,名噪一时,便是府学众人都有所耳闻。
眼下一见,众人也没觉得这小神童有什么神异之处,最多比别的小孩儿好看点罢了。
行过山路,穿过藏书楼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思贤阁。此处栽有一颗合抱的大杏树,两侧有平台栏杆,可容纳近百人。周边铺着平整的石砖,便是再围有几百人也绰绰有余。
今日主场在府学,因而建康府学的各斋弟子都过来瞧热闹了。凡是这种涉及书院名声之争,两边都格外在意仪容仪表,各个穿着簇新,不用人提醒也知道要保持安静,不能折了府学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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