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北戎的那群学生们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不近不远地跟在夏国君臣后面,心中对北大营很是不屑一顾。这群学生之中,绝大部分人是没有去过北戎的军营,甚至都没见过几个士兵,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北戎的自信,认为夏国不论如何折腾也绝对超越不了他们。这本就是事实,时至今日,夏国每年还要给他们一笔钱才能换来两国安定呢。
好在皇上跟秦阆只是点到即止地夸奖两句,并没深聊,因而众人心中的嘲讽也就止住了。
待待登上高台后,北大营的所有境况都尽收眼底。若要让这些官员来评价的话,这北大营确实比以往要干净整洁多了,士兵们身上穿得衣裳即便不是簇新的,但也浆洗得很是干净,精神面貌有了改观。
这自然也是宋允知要求的,他不仅让士兵们每日练习军步,更严格要求他们每个人的仪容仪表,在经过秦阆首肯之后,宋允知打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旗号,给众人制定了近乎严苛的标准,包括何时起床、被褥床榻要整理成什么模样,洗漱用餐要在规定的时限内,每日要站军姿以及训练多久,期间还得保证仪容不至凌乱。
这么一个月规训下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原先的习惯,连站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先前他们一旦松懈开始佝偻下去时,便会有监军在旁边抽他们板子。打得多了,他们便都学乖了。
秦阆满意地巡视一圈,见所有人精神饱满,都没有掉链子,这才对着下面点了点头。
须臾,磅礴厚重的乐声在营地四周响起。
皇上倚着阑干,极目远眺,心底压抑的豪情被这激扬的乐声猛然激发了出来,他连忙转身询问秦阆:“这是谁谱的曲?”
秦阆与有荣焉:“正是那位宋小神童。他为了此次点兵早早地准备好几首曲子,微臣先前听来觉得不错,这才奏来请陛下同赏。”
宋允知?
后面的诸位官员面面相觑,怎么又是他?怎么老是他!
这位宋小神童是否太出挑了,不论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出挑是好事儿,但是总是争先,不给旁人出头的机会,便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不仅是夏国的官员们这么想,北戎的学生更觉得烦躁,每次一听到跟宋允知有关的事,他们便浑身不自在,同为国子监的学生,对方的年纪还比他们小许多,可偏偏每一次都能压他们一头,这感觉也太憋屈了。
金隅生忍不住质疑:“我怎么不知道那小鬼头还会谱曲,该不会又是他先生帮他的吧?”
这已经是北戎学生们之间的共识了,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六岁小孩儿能有这样的本事,所以一致认为,多数时候都是国子祭酒陈素在后面安排一切,宋允知这小鬼头不过只是顶个名而已。
萧宝玄总觉得他们没说好话,他身边的赵公公就懂北戎语,等赵公公翻译一遍后,萧宝玄才知道他们果然是在恶意揣测,当下不高兴地强调:“这都是允哥儿自己准备的,允哥儿不屑于骗人。”
金隅生冷笑:“谁知道呢。”
反正他是不信真有一个小孩儿这么能耐。
萧宝玄气不过,把脑袋撇到了一边。但很快他便转移了心情,因为允哥儿出场了!
作为本次北大营的当之无愧的教官,宋允知也被秦阆给安排到了队伍中,还是领头的那个。秦阆叫人给允哥儿量身定制了一身小铠甲,穿在身上威风凛凛。眼下他高举旗帜,领着方队徐徐踏入众人视线。
“是允哥儿!”萧宝玄的声音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处。
唐郢很想嘲讽兵部多此一举,将一个小孩儿放到下面也太喧宾夺主了。但他愣是没敢说出来,一来陛下还在跟前,他不敢胡言乱语;二来,宋允知这小子这回还算正经,一板一眼地走在最前列,俨然像个小将领。
再往后瞧,一列列方阵鱼贯而入,踏着高昂的鼓乐之声坚定地走来,如钢铁洪流一般。众人从未想过,他们夏国的士兵还能有这样不凡的一面。即便他们不如北戎人强健,也不如燕国人高大,但却依旧走出了自己的气势。
夏国的君臣们都看呆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的兵一样。
还能这样啊……
三皇子也顾不上跟他皇兄不对付,拉着萧宝玄靠向父皇那边,看得更为仔细。每个方阵前都有一名护旗手,那是他们夏国的旗帜!
也不知是一声令下,众人忽然更换了步伐,改齐步为正步,正步踢起来那才叫一个如雷贯耳,加之所有人又异口同声地喊着口号,嘹亮的声音在天际回荡,更加磅礴有力,震撼人心。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宋允知自信满满地挥舞着小旗子,任由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音浪将乐声几乎淹没。他并不介意两者声音究竟谁能盖过谁,反正他理解陛下的意思,只要有气势就行。别的不说,今日在气势这一块,应当无人敢同他们争锋。
随春生也一身戎装,作为旗手走在第二队前列。纵然只走这么一程,回国子监后依旧要每日读书习字,可是能走这一遭、能体会过这一遭也值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若是随家的人能看到自己就好了,兴许还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可随家能说得上话的人,仍在边疆,此刻的北大营哪里有随春生的家人?
皇上异常激动,甚至握住了秦阆的手,连声赞叹:“有兵如此,何愁不能国富民强?”
朝臣们不再反驳一句,其实何止陛下被触动?他们这些文臣也同样感慨万千。一直以来,众人都坚信夏国弱小,不能撼动北戎半分,先帝时吃的几次败仗更让他们对于自身的弱小笃信不已。但是今日,北大营的这些士兵们却给了他们响亮的一巴掌。
众人开始反思,他们真的不如北戎吗?会不会,北戎压根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强大,他们也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弱小。
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因为几场失败便彻底认输,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兴许是被这英姿飒爽的一幕感染,众人当真开始动摇了起来,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国家一直懦弱下去,不是么?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方阵铿锵有力地走过之后,接下来,北大营的一百多号士兵又给他们表演了一场拳法。结束之后,秦阆又叫人搬出了几十架三弓床弩。
万箭齐发的场面太过震撼,震惊过后,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床弩的射程跟力道是不是太远了些?直到士兵们借助弩箭放火炮点燃了对面造好的城楼,又有一批人借助牢牢射入城墙的踏橛箭顺利攀爬上去后,他们才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秦阆。
秦阆也只是打着马虎眼,只说是改良后的寻常床弩,并未泄露多少。后来皇上也用眼神制止,众人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北戎人,那这确实不方便说。不过,自家有这么一架神器却不能问,实在是太焦心了。
北戎的学生们也焦心,问呐,怎么不问了?他们也好奇这大家伙射程究竟有多远?可惜,夏国的大臣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决口不提此事。
金隅生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他能确信,这回夏国点兵的事肯定会传回北戎。这么大的动静,北戎不知道才有鬼了呢。而夏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动静,他们却一点儿不知情,还没传递消息回去,不挨骂才怪。更有甚至,他们可能会被急招回去,换更有用的人过来。
金隅生虽然不喜欢国子监,但若是被召回去,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与此同时,他们这些北戎人心中还有另一层忧虑,夏国似乎比他们以为的要厉害的多,他们真的能再次打赢夏国吗?
焦急之下,就听到夏国的皇帝忽然情绪上头,一拍大腿做了一个新决定——
他让秦阆命人将御街两侧看守住,选三千士兵,沿着御街而行,让夏国的百姓也看看,他们自己的士兵有多勇武过人!
皇上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宋允知等人听完之后却都傻眼了。御街那么长,真走完会累死的吧?
他赶忙跑去陈铎旁边:“我就不用参与吧?”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没必要出这个头啊。
陈铎低下头,温和地道:“陛下点名了让你带队。这等长脸的活,虽然的确辛苦了些,但却是旁人求之不得。”
宋允知:“……”
他嗷地一声跟系统哭诉起来,可惜系统并没有安慰他,随春生也不禁庆幸宋允知没能逃掉,真好,还有同寝的人陪着自己一道吃苦,值了!
不论众人心中如何哀嚎,陛下既然下了令,他们也只有执行的份儿。兵部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很快,圣驾便重新从北大营出发,赶往皇城。
宋允知目送萧宝玄他们坐着马车,安安稳稳地离开,留下了羡慕的泪水。早知道这么辛苦,他就不该接下这个活的。
很快,御街两侧的百姓便被清空了,百姓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听闻有点兵,更是稀里糊涂。点兵,那是点给他们看的吗,不去军营里点为何要在大街上点?
众人呼朋唤友在街边等候,就连宋瑜一家也听到动静,跑出来围观了。
人潮涌动,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等到了北大营的士兵。那些他们平日里瞧不上的士兵面容端肃地持刀而行,步履坚定,气势恢宏,看得人心潮澎湃,一股难言的自豪涌上心头,这是他们听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无法比拟的。
这才是他们夏国应该有的兵!
宋瑜炯炯有神地望着人群前的儿子,自豪之意溢于言表,不成,他一定得请人将他儿子画下来!
人群不自觉地随着士兵前行,队列中的士兵们也能感受到百姓的情绪,先前的抱怨在此刻化为乌有。
终至皇城楼下,陛下携朝臣立于其上。
他此番就是为了让朝臣们看看,夏国并非他们想的那样不堪,他的子民们仍有血性,仍有毅力,仍有收复旧山河的决心。或许以往没有人敢这么想,但希望从今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剑指北方,疆理华夏,光复旧京!
他们曾经失败过,但不会永远失败。
第59章 安家 终于在京城买了宅子
点兵结束后,宋允知被秦阆大人亲自送回了国子监。
这可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啊,竟然屈尊降贵来送他,宋允知觉得倍儿有面子,今日踢正步踢得脚底板疼的小委屈也都没啦,眼角眉梢处只剩下得意。
要不是他厉害,秦大人又怎么可能会亲自来送呢?别以为秦大人真的这般和蔼可亲,一开始宋允知也被秦阆的外表给迷惑了,直到他看到秦阆是如何训斥手下后,宋允知才彻底清醒。人家对他好,完全是拿他当小孩儿,对待小孩儿跟对待下手本来就不是一个态度。
但是这回宋允知能确认,秦阆没有再将他当作小孩了。宋允知正襟危坐,宛若大人。他旁边的随春生也不遑多让,二人经过今天的事后,都觉得自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秦阆看着,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孩子看似主意大,但本质仍是个孩童罢了。等到国子监门前秦阆才向宋允知表达了谢意,并郑重表示,日后若有事可随时来兵部寻他。
宋允知被秦阆的诚恳给打得措不及防,他习惯了嘻嘻哈哈,旁人若真的容色郑重地跟他说话,宋允知反而不适应。
稀里糊涂下了马车后,宋允知才被随春生激动地摇醒:“允哥儿,你发达了,兵部尚书都欠了你一个人情!”
官场上的人情有多珍贵,宋允知不知道,随春生还能不知道么?那可不是五品六品的官员,那可是兵部尚书!
宋允知后知后觉地问道:“这么说,我也是有门路的人啦?”
“岂止?”随春生都快羡慕死了。
他要是有这个人脉,早就从国子监跑出去参军去了,但他远没有允哥儿那么幸运。
人情不人情的,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宋允知将这事儿抛下埋头往里走,没走两步却见他先生站在不远处。本来下了马车后,宋允知已经感觉自己脚底板不疼了,但是眼下见到他先生,宋允知却撇了一下嘴,又有点想哭的意思。
他就这般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先生,也不说话,更不走动,小模样可怜极了。
随春生疑惑了,这是在干嘛?
陈素微微摇头,对此心知肚明,毕竟他也是养过几个儿孙的,遂主动走向弟子,耐着性子问道:“可是脚走疼了?”
宋允知重重地点点头,委屈感油然而生,抹了一把眼泪,靠着先生腿边下意识地开始耍赖:“走不动了。”
随春生:“……”
刚刚分明还好好的。
宋允知越哭越伤心,他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要为陛下的面子牺牲,虽然之前训练很有意思,但是最后这一天也吃了太多的苦头,他还是个孩子啊!
陈素方才还觉得弟子娇气,但是弟子一哭他就心疼上了,忙叫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吏,将允哥儿给抱了回去。这小家伙挺敦实,换一般人根本抱不动他。
宋允知更想让先生抱一抱,但是他看到先生花白的发丝,知道自己真开口了先生肯定要受累。其实他也不是想要闹脾气或是折腾人,只是单纯委屈劲儿上来,想吸引人的注意力,想让亲近的人过来哄他。
50/130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