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唇边勾起一抹嗤笑,冷声道:“差点以为,王爷家的管家好大的威风,本郡主也不愿意见。”
此话一出,那管家哪里不知何意,赶忙恭笑着答:“郡主误会了,白日里确实是王爷病了,不便见客。”
“那这般快,便病好了?”
管家一噎,正焦头烂额着措辞,便见长廊下一道清瘦笔挺的身影出现,程明璋眸子泛起笑意看向朝云,又扫了一眼管家道:
“你先下去,郡主姐姐有什么怨气对明璋发即可。”
朝云抬目看向程明璋,乌眸潋滟,今日她来不及上妆,脸色雪白,靡丽的一张脸上勾出几分破碎怜意。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他把玩着手中折扇,不紧不慢地答:“是,本王已恭候郡主多时。”
说着,他抬了抬下颌,示意朝云随他一道进屋子。
君琊被留在屋外,仆人为他备了茶水果子,送他去正厅等候。
一贯以奢靡闻名都城的乾王府中,便是一处书房也是装饰得富丽,毫无书香清雅之气。
程明璋走至那紫檀木螺纹圆桌前坐下,给朝云斟上一盏热茶递去。
“郡主今日要找本王救周无绪对吗?”他淡淡道。
握着那盏热茶,朝云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感到暖意,而后点头说:
“你与无绪,比之我与无绪情谊更深,为何不愿救他?”
说至此事,她的语调中难免带了点隐隐急意。
程明璋自然听出来了,此刻也缓了一息,认真对上她的眼睛,叹息着答:
“郡主,他出事之前,我便告知了他,不要意气用事,但他不听,本王真的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得到这个答案,朝云心间涌起酸涩,是了,眼下江山都要变了,程嘉铎那个小疯子根本不会放过周焰的。
指尖紧紧缩起,茶盏滚烫的温度在灼烧她柔嫩的掌肉,她却似没有痛觉一般,任由掌心变红。
程明璋低眸便见她的动作,旋即伸手将茶盏从她掌心夺过,冷声道:
“郡主,万事还是要保重自身,万一事情后来有了转圜,你却伤了自己,无绪又该如何自处?”
转圜。
朝云捉住他话中之词,眼瞳迷茫地望着他。
“如今,我是无法入宫了,倘若我入宫去见皇兄,太子定会以叛军之名将我绞杀。”程明璋压下眉眼,淡声说着:“只有靠你们云家了。”
缓了好久,朝云心中涌动着,姨母与二皇子联手,那么二皇子就是靠着姨母手中那点权势才得以逼宫上位的。
原来舅母入都城也不是为了给祖母还愿,不过是为雍州兵马来到都城做的一个掩护罢了。
她垂下浓长羽睫,深吸一口气后,心中落下一个决定,而后她看向程明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决。
“我知王爷有法子让我进诏狱,眼下程嘉铎在宫中忙着皇帝丧事并无暇顾忌宫外之事,要顾忌也定然是忌惮的四周兵马,你有法子可以带我进去。”
“我要见周焰。”
程明璋身形微怔,垂下的眼里划过一抹诧异,而后又掀眸,面上恢复方才的黯然无神,对她对视一眼后,确认道:
“郡主想好了要入诏狱?”
“想好了。”朝云不带一丝犹豫地回答。
“行,那郡主还有什么需要本王去做的?”
夜幕低垂,一尊皎白明月缓缓升起天穹。
四下阒然,诏狱外,一辆马车摇摇停至眼前。
自马车而下的女子,一袭月白色兔毛云纹披风,帷帽下的月纱随着徐徐而来的清风吹动,女子步伐款款地朝着大门走去。
值守的狱卒一见女子身后之人举着那玄金腰牌,旋即便放下长矛,打开门闩,放她入内。
昏聩逼仄的暗道处,前方之人一路点燃壁灯,火光照着女子月色衣裳上,上头一层勾丝金线晃得粼粼闪动。
一步一步,她走入这满是血腥之气的诏狱内,四周气息涌入,混杂着男人的汗渍与溃烂的血肉。
帷帽下的一张脸却是平静从容地朝前走着,两道细长精致的黛眉舒展着,清凌潋滟的眼睛直视着前路。
雪白的脖颈高昂着,柔荑交握,指尖纤纤,她的每一步,都在以自己最好的姿态去见那个人。
行至末端牢狱。
火光摇曳里,她掀开月纱,看向里头侧身端坐的那道影子。
他的衣衫染了血迹,本是端正的冠髻稍乱,额前垂下一绺发丝,浓黑的眉眼阖着,挺峭的鼻骨似一座小山,她曾用指尖摸过。
依旧俊美,依旧那般让人心旌动荡,血渍并未让他显得狼狈,只多了几分狠绝与戾气。
朝云斜乜一旁之人,示意他开门。
狱卒随即将门锁打开,而后领着一众狱卒缓缓躬身退下。
白皙指尖触上那道铁门,吱剌一声回响在着昏暗的牢中。
一道女子的幽香蹿入鼻间,周焰浓眉一皱,掀开眼眸,看见了朝云。
她正垂眸与他对视,周焰身子微震,眉间紧皱起来,不待他开口,朝云便取下了头上帷帽,一张明艳姝色的脸,红唇明眸,妆容精致,绾了一头盘发,只钗一根金簪。
而后,他看见她伸手将自己身上那袭月色披风解开。
里头,是刺眼的红,那是一袭锦茜红妆暗花金丝绫裳,边缘绣满了石榴,胸襟处一颗颗红色宝石以作领扣。
周焰深黑的眸底里头,忽而涌起一道巨大漩涡,他抬目对上朝云的眼睛。
颤着声线问她:“秦绾绾,你做什么?”
朝云一步步走近他,缓缓坐在他牢中的木板床上,四目相对间,她不发一言,只将眸光缓缓落下,盯着他的唇,而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温软的唇轻柔吻上他的。
亲吻间,她语调缱绻的、囫囵的答:
“绪郎,我来嫁你可好?”
第78章
【78】
昏暗吞并了一切光源,墙壁上那摇摇欲坠的灯芯,被一阵穿堂风熄灭。
四方空气开始变得灼热、潮湿。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勾上了青年健硕的肩颈、臂膀。
突然的一个吻,带着绵绵情意,温柔而细密地在他唇瓣绽开。
她小心翼翼地去勾着他的唇舌,带着她那一身稚嫩且青涩的孤勇,周焰眼眸垂下,放纵着她此刻地肆意与悄然隐藏起来的紧张。
待到她变得开始急切,开始不断地索取之时。
周焰眸中燃起一星暗火,而后,手上锁链声响,他的手穿过少女的身子,一把攫住那截纤细的雪颈,迫使她潋滟瞳眸对上自己的视线。
他目色一片暗火浮动,嗓音喑哑:“秦绾绾,你看看这是哪?”
“我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朝云忽而潸然落下一滴眼泪。
她只想和你在一起啊,周焰。
晶莹的,剔透的,在周焰眸底暗火翻涌。
心底一个声音在对理智叫嚣,而她的眼泪划过小巧的下巴直接坠落在他的手背。
啪嗒一声,晶莹的泪水似已经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固成为冰凿,将他的手背穿过,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心开始收缩,一切理智都被隔绝在外,周焰凝着她的眼睛,俯身吻上她浅浅的眼皮,唇一点点划过她的眼皮、翘挺的鼻峰、泛红的双颊、一直游离至她的唇瓣,轻轻的将那两处软肉含住。
喉舌滚烫着,大力地撬开将她的唇舌搅动着。
让她被凌乱占据,被一扫而空。
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意,周焰长睫轻颤,听她小兽般的喘息在耳边低吟。
位置倒转,窒息与热意在袭击她的四肢百骸,单薄瘦弱的背脊轻轻地靠在了牢狱中那层被褥之上。
周焰的唇舌撤走,俯视着身下的她,眼波涟漪不断,微勾的眼尾撩动在他那颗摇摆的心间。
他侧头,吻上她的耳下,贴着她的耳廓,确认般地问她: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喜烛鸾床,你当真要嫁给我?秦绾绾。”
嗓音一寸寸沉下,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瞳中,此刻只有翻涌不息的热浪与不绝的情意。
她沉醉在那双诱哄自己的眼睛里,浓睫一颤,轻轻地点头。
拥着他修长的脖颈,软声道:
“若是嫁你,我可以不要这些,若是嫁旁人,我要他为我摘星揽月、金山相聘。”
他沉沉地凝着她,闷声一笑,粗粝指腹擦过她唇上一抹余下的胭脂,而后攫起她的下巴。
忽而,一声脆响,乌鸦鸦的鬓发随着金钗的掉落,而散在那灰蓝色的被褥之上。
仿佛这是一道关卡,澄亮的一双眼,开始湿漉。
锁链在晃动,眼底也在晃动。
外面的风已经停下,但里头的风才刚刚拉开序幕。
关卡在启动齿轮,铁链带动着腰间的蹀躞带,周焰单膝跪在她的腿间,而后俯身在她的耳边道:
“郡主要嫁臣,臣定会将你要的都悉数奉上。”只需再等等。
周焰贴着她小巧的耳廓,复而悄声留下一句话。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朝云眼瞳睁大,看向他那双蓄起笑意的眼睛,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攥住皓腕,交叠着,慢慢锢在头顶。
气息真正地开始凌乱,热意弥漫着在二人的罅隙间。
似一场梦境般,有风浪的力量在朝前抵,黑夜里的一簇暗火开始熊熊燃烧。
再无退路,一艘船汇入汪洋。
登船者、海盗。
各执一端。
是风在倾覆。
沉溺、涌入。
湿润、热浪。
浪潮拍击甲板,
不断刮下、不断包围。
几处虬结交错的青色筋脉微突,无声的、逼仄的漆黑中。
两双眼睛都在被潮水浸湿着,慢慢地溢出。
裂隙、温柔。
不断,来回拉扯。
眼前是阴沉沉的黑。
这一刻,他为掌舵者、她甘愿被掌舵。
一切一切,随着风浪的拍打,感受着湿润、温热。
登船人飘在甲板上,摇摇欲坠着,经受着这股风浪的席卷、冲刷。
直至一双手盖上她湿漉漉的眼,耳边是浪啸低吼。
席卷、倾覆,
浑身颤动着。
石灰墙上的通风口吹进一股风,冷风簌簌刮过青年的背脊。
滴答一声,昏聩之中,有水珠掉落,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之气。
寒夜、潮湿,被一把火驱散。
一把沸腾的,极具攻击性的烈火。
消融、燃烧。
爱意弥漫,心神颤动。
他拥着被褥将她裹入怀中,紧紧地拥着。
木板床边,有一桶温水,是狱卒给周焰洗刷身体血迹用的,他傍晚方受过刑罚,背上还裹着血痂,因而并未褪去里衣,只敞开。
后背的伤口裂开,痛意滚滚,周焰强忍着。
如水的夜,一片静谧安然。
清浅的呼吸,比不过嘤咛。
周焰暗暗地想着,手从铁链处解开,将那钥匙放入枕下,而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滚烫的身躯抱着,似冬日里的大氅,他的掌心握住她的肩头。
摩挲几息后,有些隐约痛意。
周焰眼眸垂下,便见那红迹残留。
一笔一划,全是他。
心腔被人填满,他轻轻吻住她濡湿的鬓发,浓长的睫羽蜷着,此刻朝云浑身抗拒地推着他的胸膛。
周焰一声闷哼,朝云不管他。
这般歇着,没一会儿,那人灼热的气息又在靠近。
她浑身酸痛地厉害,又困又累,只得张嘴咬住他作乱的手。
手指修长地探入她的唇,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齿间,感受着她的唇齿。
撩拨几息,朝云发了狠,一口咬下他的指骨。
嘶痛一声,她掀眸,看见周焰眼底隐忍的痛楚与潮湿的黑瞳。
她唇瓣翕动,将牙齿松开。
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落在她雪白的肩上。
微微的一缕亮闪,像极了那一抹晶莹。
红色的衣裳盖住大片春光,却掩不住女子动情后的眼波春水流转,唇瓣娇艳欲滴。
周焰深吸一口气,他知晓今夜自己已经放纵得过分,只得微微起身,同她道:
“我去取水,给你擦拭。”
木床上的女子慵懒地点头,眼皮困乏着开始打架。
温湿的触感在她的身体上游走。
一刻钟后,她身上爽利地蜷缩在被褥里昏睡。
周焰站在木桶旁,用剩下的水清理自己,一番简单清洗过后,他抬目看向床上的女子。
皎白月光在她的脸上晃动,凌乱的衣裳,显得她在破碎。
周焰心间一颤,将木桶移至草堆深处,眼瞳微凛地看向黑漆漆的牢狱大门。
他要加快进程了,若再拖延下去,他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思及此,他将衣裳系好,而后去整理朝云的衣裳,那些剥落的、揉捏的,被他一一捡起,小心而轻柔地给她穿戴整齐。
女子的衣裳繁杂无比,周焰第一次系,显得有些笨拙。
时间在此刻流走得很慢,慢到他指缝穿过的碎光与那衣带交缠着,每一分动作都能看得清楚。
最后一缕月光镀下之时,朝云从他的怀中渐渐转醒。
一抬眼便撞上周焰那双漆黑的眸子。
清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
“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出去,秦朝云,不要怕,继续做你恣意跋扈的长明郡主,夫君给你撑着。”
他的指尖把玩着她散落的发丝,朝云眨了眨眼眸,嗔怪着睨他一眼:
“今儿不过一场男欢女爱,你既骗我,我便不嫁你了。”
一副软嗓哑哑的,是方才被他不知轻重给弄得,此刻眼尾还泛着淡红。
周焰听着她的哭腔,心都被磨碎了。
旋即俯身去寻她的唇瓣,辗转反复着地去勾勒。
“是我错,当时人太多,我不能告知你。”周焰沉嗓同她解释,语气低得不行。
眉眼里头的厉气与锋利统统消散,只有浓浓的无奈与愧色。
朝云心中一动,瓮声道:“你似乎……从未说过心悦我,我作何要嫁给你。”
周焰一怔,凤眸一挑,眼底显出几分风流情意,而后,他的手刮过朝云的下颌,捧住她的侧颊,声音微柔道:
“秦绾绾,我心悦你已久。”
一点点地变得喑哑,带着诱哄的口吻,继续说:“你能不能将余生,尽数都交予我?”
她在他极深的瞳眸下,眼底微震,而后被他勾着,点了头。
64/80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