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绮孤疑,很快就猜到是谁。
打开更衣室的门,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反手给铁门落了锁。
施华燊照例一身高档西服,衬衫衣扣严谨地扣到领口最上一颗,但他却出现在学校女更衣室里,约会一位浑身湿漉漉、穿着连体泳装的女同学。
噫,斯文败类。诗绮想。
诗绮走上前:“小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莫怪。”
施华燊略微皱眉,抬手对准她的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少看点古装剧,连现代人如何说话都忘干净。”
诗绮抿着唇笑了一下,偏要气他:“老爷说的是。”
燊睨她一眼。“小小年纪,比我都封建。”
她终于笑出声。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上前一步,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人紧紧扣在怀里,甜蜜拥吻。
如此紧密,一点也不担心她身上的水是否弄皱他身上那套昂贵的西服。
他不担心,她更不担心。
吻得入迷,直至上课铃响。
诗绮想松开这个吻回去上课,但他没给她这个机会,依旧牢牢吻住她。
他将她压在墙壁上,一手揽紧她的腰背,一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扣,扯开她腿股间那一点泳装布料,伸手一摸,湿滑如雨后的青苔。
料到他要做什么,她“唔唔”地挣扎起来,反倒方便他吻得更深。
他对她的身体太熟悉,无需用手扶住就能马上对准,一进便是全部。
这个姿势太深太深,不多时,灰绿色的瓷砖就滴了数滴口水状的水滴。
午后明亮的阳光从高高的磨砂玻璃小窗透进来,就变成了朦胧靡暗的光。老旧的长叶片风扇在头顶呼呼运作,吹得不知哪位粗心学生落在过道长凳的书本哗哗响。
嘈杂声勉强盖住了一些刻意压抑的缠绵声。
今日是两个班这学期第一次上游泳课,学生们都各有各的兴奋。
两位老师完成教学任务,便坐在一旁喝着功能饮料,一边闲聊职工琐事,一边注意学生在泳池玩闹情况。
也有偷约着出去寻刺激的。甚至有大胆翘课的,提前将更换衣物放在附近,在厕所换了衣服就跑。
谁也没留意谁不在。
但王嘉仪注意到了,何诗绮迟迟没回来。都不需要用脑袋想,她就知道是被表哥叫走的。
因为她知道表哥今日的行程来了香江国际艺术学院,是来代表施家给学校捐一栋艺术楼的。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
施华燊还没结束,却先放开诗绮,没弄在里面,任她脱力靠在墙壁瘫坐在地上。
她的目光没聚焦,好似还没回过神了。
燊轻拍两下她的脸蛋。“这就去了两回?越来越没用。”
随即他握住自己的东西,很快就全弄在她那张莹润白玉的脸上。
燊喟叹一声,满意地欣赏了一分钟由自己造弄出来的“杰作”。
他捏开她的嘴,照例要她帮自己清理干净。
他一边轻抚她的后脑勺,一边说:“我要去英国出差半月。今日的飞机。”
她明白了,自己是他起飞前要享用的可口“小点心”。
兰卡威时的心动早就烟消云散,如今她心如铁石。
燊站在仪容镜前整理身上的西服。黑色偏亮的挺括面料,弄了水上去,即便皱了,也别有一番设计感。
他今日确实是特地挑选的这一套。
诗绮已经站了起来,在水池前拧开水龙头俯身洗脸漱口。
连体泳装的下装卷成一根细条勒在大腿一侧,那处有些许红肿,如墙壁渗水般的水痕爬在她的腿上。
他的眸色渐渐变深。
衬衫最上一颗的扣子压在喉颈处,以前没发觉,此刻发觉呼吸不畅。
他伸出食指,稍稍拉开收紧的衬衫领口,叫自己能够呼吸得顺畅一些。
她洗完脸,关上水龙头抬起头,在壁镜中与靠在泥灰色更衣柜上的施华燊对视。
“施先生还不走?”
“不如将你一齐带走?”
“我要上课。”
“哎,读书人。”
他终于舍得抬步往前走,来到更衣室门前,手放在铁把手上,垂眸一看,见到大门落了锁。
他了然地笑了一下,拧开防盗锁,开门离开。
诗绮将瓷砖上的狼藉快速收拾好,去更衣室连通的洗浴间简单冲洗一番。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头发只吹得半干,诗绮手上拿着要扔掉的泳装,正要离开游泳馆时,有人从左侧楼道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诗绮对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对方上衣是克兰因蓝无袖短衫,鲜绿色轻盈伞裙,天鹅颈戴着一串黄钻石项链,背着一个黑金方扣菱格包,手腕上是一只精致的白金手表。
眉目如画,气质古典淳雅。
犹记得有人夸赞此人,用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名句。
诗绮第一次见她,发觉对方确实担得起此等美誉。
“我想与你谈一谈。”赵俐俐如是说。
诗绮盈盈一笑。“赵小姐,这边请。”
赵俐俐纳罕:“你认得我?”
“如雷贯耳。”
“哼,我也认得你。”赵俐俐专门找人查了何诗绮,“何诗绮。”
她之所以会去查何诗绮,也是因为以往男友来学校,一定会来找她,但这回却去找了另一个女孩子,这一查,才发现他们的关系。
她莫名起了恐慌,于是欠考虑地直接跑来拦人。
二人一同坐到走廊放置绿漆长条椅上。
大约是长年跳芭蕾的缘故,赵俐俐的体态保持得非常好,腰杆挺直,两肩放宽,双手轻轻搭在膝上的菱格包上,与隔了两三个人空位远的诗绮截然相反。
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抻长,双臂交叉搭在一起,坐没坐样。
“没人比我更爱燊哥。”赵俐俐开门见山。
“我想是的。”诗绮如是说。
赵俐俐原本远望走廊外的小树林,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地看向诗绮,只见她的脸上满是颓靡的情绪,似在听人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赵俐俐心中极为不爽利。
之前去找方舒曼,赵俐俐也是如此说来,被对方回敬一句“小姐,麻烦你毕业后再与我详谈”,气得她三天都吃不下一块她最爱的歌帝梵朱古力。
如今知道施华燊的新欢是比她小一届的妹妹,她别提多高兴,想着“看我这回还不能好好拿捏住你”,气冲冲地跑来拦路。
哪知!一拳打在棉花上。
赵俐俐深呼吸一口气,她不能轻易算数。
第10章 ·
赵俐俐说足半小时,以证明她是如何地爱施华燊,对方又是如何地爱她。
诗绮将头靠在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俐俐,然后整个人笑了起来。
彼时赵俐俐正在说施华燊为了给她过生辰,大手笔包下一艘邮轮的事情,听了笑声,先是生气地跺脚,随即垂头丧气地坐回来,威气全无。
赵俐俐耷拉着双肩,腰杆略弯。
她也没多少底气去说道何诗绮。
身边的朋友谈恋爱,小男友随传随到,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聊,他要是敢与哪位女性有半点瓜葛,定要与他闹个不死不休,直到他跪地发誓再也不敢为止。
可施华燊不一样。
赵俐俐家境不差,但与男友相比,简直是海里的小鱼见巨鲸。
男友出手大方,珠宝华服、香包豪车应有尽有,她更是被他带进以往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上流社交场合,结识一个个行业里的人物。
就连上月在大剧院随舞团演出,也是男友的间接功劳。
以她的芭蕾舞功底当然能上,但同她一样功底的舞者并不是少数,她又那般年轻,能被选上,有这么几项原因是施家与大剧院老板相交甚好。
她得到太多太多。
但男友不专情,就要去指责女方狐狸精吗?
她只是不敢对男友发火,也狠不下心结束这段供养关系,只好对另一方怒气冲天。
现在思来,当真面目丑陋,形同小丑。
赵俐俐表情十分挫败:“我知道你笑什么。”
诗绮转头看她,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人如泄气皮球,看模样似在反思,瞧着一派天真可爱。
诗绮摇头叹笑:“不,你不知道。”说完看向廊外的树林。
此时天空乌云聚合,起了阵阵湿凉的风,吹得她的长发贴在墙壁上飞舞。
“赵小姐,你在家里,一定备受宠爱吧?”
赵俐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了一个如此生硬的话题,警惕着应付:“当然了。我的爸爸妈妈,两位姐姐,祖父祖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表亲兄弟姐妹都很喜欢我。”
诗绮又笑,用力咬着食指关节,以其痛缓解心口翻涌的酸涩。
同人不同命,这世间向来如此。
“赵小姐的芭蕾舞,是从小就学起的?”
“是啊。小时候报了很多班,就芭蕾最感兴趣,一路学到了现在。”
“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废话!施家时不时给大学捐钱捐楼,我是在学校礼堂里认识的燊哥。可不是央他送进来的。”
雨开始下来起来,先是淅沥小雨,不到两分钟变大,凉风将雨丝吹进廊下,偶有几丝飘到皮肤上。
“但我是。”诗绮如是说。
“可你——”赵俐俐本想说你不是科科第一吗,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上学期才转学进来的。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我方才笑,是羡慕你。”诗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是一个拥有很多爱的人。”
这话打的赵俐俐措手不及,她张着唇,始终回不上一个完整的字。
“有人出生拥高楼,有人蹒跚小路间。”诗绮拿起搁在一旁的泳装站起身,“我知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诗绮走到前方的铁皮垃圾桶前,将团起来的泳装丢进去。
她回过头,对着还坐在那里发愣的赵俐俐说:“赵小姐,再会。”
这场谈话过去一个月后。
赵俐俐给诗绮发短信,约她在某栋教学楼的五楼走廊见面。
诗绮去了。
小公主若有害人之心,也同幼猫伸爪一般,没什么可怕的。
顶着五月灼亮耀眼的太阳,迎着滚滚暖风,在树荫与空旷中穿梭,诗绮走进教学楼,踩着一节节台阶踏上五楼。
抵达五楼时,她的呼吸有些许喘。
赵俐俐站在走廊上,一手搭住栏杆,转身招手让诗绮走过来。
诗绮走过去,同她站在一起,双手搭在栏杆上远望风景。
“何诗绮,你那天的话我一直想了很久。”
“不过是些糊涂话,有什么好想的。”
“是没什么好想的。只不过当我代入自己,即时吓到周身发冷。我习惯依赖家人替我收拾好一切麻烦事,如果有一天他们都没了,我或者会生存不下去。”
“所以,你这是在可怜我?”
“我不可怜你。‘可怜’这种情绪,一点实用没有。”
诗绮回身看她:“那你这是?”
“我只是想答返你那天的话。”赵俐俐依旧看着前方,抬了下下巴,“嗱,此刻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在看一样的风景。”
诗绮纳罕,转头再仔细去看五楼的风景。
万里无云的晴天,天空蔚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如一块辽阔且无边际的蓝丝绸。
蓝绸下是一片树海,那些树有高有低,叶片有深有浅,暖风阵阵吹拂,参差披拂,光影婆娑,如翻涌不停的浪。
再远一些,是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盈盈发亮。
令她惊心动魄的好风光。
赵俐俐的话,她听明白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更为震撼。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赵俐俐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是我找遍全校发现的看景佳地。好了,我要去上课了,你慢慢看吧。”
“欸……”诗绮看着赵俐俐的身影下楼。
很快,楼梯间就看不到赵俐俐的身影,诗绮转趴在栏杆上往下望。
等了一会儿,赵俐俐走出教学楼,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似有察觉地仰头回看,笑吟吟地与诗绮对视两秒,随即一蹦一跳地离开。
趴得腰酸,诗绮直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好风光。
不知过了多久,发觉脸上有凉意,她抬手一抹,才知已是满脸泪痕。
今生第一次被同龄人如此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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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交流会上,施华燊同施父一起应酬。
期间有人夸施华燊:“施大少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这才几年,就快赶上我们这群老家伙几十年的成就了。”
施父朗笑,回道:“还不是多亏叔叔伯伯帮衬。哪比得上你的大儿子……”
合作落定,几人笑呵呵地互相捧起来。
施华燊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听到施父说:“阿燊以前也不想继承家业,想靠自己在英国搞艺术,闯出一片天地。哪有什么成果?还是乖乖回到家里接手生意,也就这几年做出点成绩。”
即使已经过去十年,再听到父亲拿这件事用半调侃半数落的语气说与人听,施华燊依旧大为光火。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暗暗用力。
等其他人过来一敬酒,他即刻换上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的假面笑容,与人碰杯饮酒。
抵达56楼已是黄昏,六月的港城热浪浮金,落日时间变长。
诗绮正在书房满头苦读,宽大的书桌铺了大半专业书籍和各类时下流行杂志。
施华燊见了,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她直接问起专业知识,宛如教授临时抽考。
一开始问题不难,她还能从容应对,越到后面,就越似是“我摆明要你难堪”一般的拷问。
她在专业上有天赋,加上肯下苦,所以同龄人很难追上,但遇到燊这样从小就有资源、有门路还更有天赋,受过更高等教育且拥有更丰富学识的人,她很快就败下阵。
燊却没有就此结束拷问,并以犀利的言语将她说得抬不起头。
最后他讲:“就你这种水平,还想创立自己的服饰品牌?不如趁早放弃,多点讨好我。”
诗绮紧紧咬着牙关,手边的笔记本纸页被紧握的手撕坏。
她因为近来天气总是时冷时热而不幸得了流感,早上还感慨过幸好没伤到喉咙,如今喉咙却如刀刺、如针扎,比病了还难受。
在寂静的沉默中,燊看着垂头痛苦呼吸的诗绮,心中泛起的情绪很矛盾,是诡异的兴奋与共情的酸涩。
在洒满书房的薄金暮光中,燊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
一开始,他并不想做什么施家继承人,不想学施父那一套,尤其是不满意施父的风流,于是二话不说跑去英国读艺术。
那时他意气风发,认为自己即便是脱离了施家,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可惜,再威风的稚虎也斗不过壮虎。
在英国念书期间,施父明里暗里地打压,手段层出不穷,就为了逼他回来当这个继承人。
斗了四年,他最终还是屈服了,一毕业就回了国,听从安排进了集团。
要是彻底认输倒还好,可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甘心,总是在想,如果当初继续斗下去,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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