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药袋子里装有医生开具的退烧药和退烧贴,甚至贴心地写清楚了各种药物的食用说明。所以刚一将他安置好在床上,我便匆忙地跑去厨房给他烧水,准备湿毛巾物理退热。
而就在我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刻,少年倏忽地睁开双眼,黑眸清明平静。
他是卑劣的,有心机的。
他知道他永远没办法隔绝冬花和周围的世界产生联系,因为冬花想要的是正常人、普通人的生活,但没关系,他总能有办法让她关心他,眼里只有他。
爱是常觉亏欠。
所以,多亏欠我一点吧,冬花。
*
而另一边,富江也没有安分守己。
她天性使然,一刻也没办法闲下来,几乎是女孩前脚离开酒店,后脚就出门。
碰上几个还算长得过去的冤大头,便熟练地颐指气使,吩咐他们买这个买那个,不过一小时的功夫,她便扔掉了那套穷酸刻板的校服,浑身上下是精美的华服,不俗的珠宝,还有人争着抢着要带她去全日本最好的酒店,吃最豪华的晚餐……
但是富江都拒绝了。
她就是要回去住冬花给她安排的宾馆。
不顾那些男人难看的脸色,富江毫不留情地数落了他们一顿,不外乎是一些诸如'就你们这个样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等等人身攻击和侮辱性话语。
就算是将万贯家财尽数捧在这个凉薄的女人面前,她嘴里也未必会吐出这些更好听的话来。
这是她凉薄无情的本性,毫不留情地践踏那些被她的特质吸引而来的家伙。
她是他人对美的欲望所诞生的产物。
过犹不及的欲望,往往都会遭到可怕的反噬。
所以当那些被她拒绝的家伙们拿着斧头将她团团围住的时候,她眼里没有惊慌,只是冷冷地,充满嘲讽地看着这些上一秒还说爱她爱的要死的,下一秒就提着斧头商量着要怎么分解她,摧毁她的家伙。
她并不畏惧死亡、也不害怕疼痛。
但她讨厌这些人。
“富江…富江!你太美丽了!我太爱你了!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我不能忍受你离开我…”
“去死吧!只要杀了你,只要你死了…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想要你的眼睛…眼睛…只看着我……”
她被逼到墙角,冷哼道:“你们真让人感到恶心。”
道貌岸样的、假模假样的、悲天悯人的……所有的嘴脸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几人手里的斧头已然举起,却在落下的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挡开。
富江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男人们,嘴脸一如既往地恶心,就连哀嚎声也让她感到无比心烦。
最重要的是——
她看向巷子外面出现的身影,嘴角瞬间下沉了几分,“你也是来刻意恶心我的吗?”
她还需要他来救?
真恶心啊!
男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巷子口出现的清瘦少年,还以为对方也是被富江吸引,想来英雄救美,当下便准备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然后刚一起神靠近,少年却忽然抬眸,露出那双恐怖的白瞳,光是和那双眼睛对上就让他们瞬间如坠冰窖,浑身颤抖个不停。
一时间,耳边响起了无数少男少女尖叫哀嚎的声音,仿佛是地狱传来的魔音,吓得他们二话不说,手里的斧头掉落地上都来不及捡起,屁滚尿流地喊着'有鬼啊'就跑了。
“你不如杀了我吧,被你救了比被那些人分尸都要来的恶心一百倍!”
富江一脸嫌弃,随后问道:
“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之前那些个赝品死了这么多次,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偏偏是这次,是这个她?
然而黑发少年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滚出那个宾馆之后再死,最好是死的远一点。”
只因为宾馆是白石冬花帮她定的,如果富江不回去,或者在宾馆离奇失踪死亡,她一定会感到无比愧疚,甚至伤心难过的。
他不允许富江这个怪物能从冬花这里获得这样可怕又珍贵的情绪。
连他都还没得到的东西,别人想都别想!
富江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立即捧腹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最后只能扶着墙笑。
好一会儿,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眼角溢出的泪水,“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把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是害怕冬花难过吗?你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该不会是…装人装久了,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东西吧?你和那些赝品都一样,摆不清楚自己的姿态,赝品永远都是赝品,冬花她喜欢的是'深田龙介',不是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让我猜猜冬花现在在做什么?在和真正的'深田龙介'…也许是你侬我侬,也许是甜言蜜语…”
她瞬间收敛笑容,美丽的丹凤眼微眯,恶毒地说道:“而你只是小丑!”
黑发少年却意外地没有恼火,面容平静,云淡风轻地开口:“闹够了自己滚回去宾馆。”
然后身影渐渐地消散在原地。
她说的对,白石冬花喜欢的是深田龙介。
只是,他为什么不能做那个唯一的深田龙介?
他当然也可以很好地成为'深田龙介'。
第43章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开始不过是看准了白石冬花是那家伙的软肋,他才顺水推舟伪装成深田龙介潜伏在她身边,目的不过是借机打击那个家伙。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不是没有想过干脆杀死她算了,但好几次甚至利爪都已经伸出来了, 还是被各种理由暂且压下去。
也许是因为只有她能够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身边,像无辜的羔羊,令他这样一贯的破坏者杀戮者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保护者带来的新鲜感。
或者是那次被刺伤时她为他流的眼泪, 温热的充满人类的温度, 让他这种冷血的存在都会为之动容……
……
又或者这一切一切都可以追溯到更早,早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或者干脆不肯承认的瞬间——
女孩像是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样降落在他的怀里。
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重量。
她说的第一句话:龙介, 救救我。
当下被错认成深田龙介是有愤怒过,但如今回想起来,那股愤怒的底下或许还包藏着别的一些情绪。
他和从前的深田龙介虽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倘若是局外人一看便明白两者之间差异巨大。深田龙介死后,也许是执念太强了, 也许是特质本来特殊与他具现出身体颇有渊源,机缘巧合下也成了这庞大深远的诅咒中一部分。
所以,不是他伪装成深田龙介,而是深田龙介因为堕落成和他一样的存在,反而变得像他。
然而无论外表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白石冬花总是有这样根本无法解释的力量,透过现象先一步看到了他们两人的本质。
她看到的从来不是深田龙介。
是剥离了'深田龙介'作为人的一切表面特征——
他的本质。
他们根出同源的本质。
换句话说,她看见的是真正的他。
这样近乎是强词夺理般的推理仅仅在他脑海中一冒头,便迅速地站稳了脚跟,就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而且,这样的念头竟然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仿佛萦绕在他脑海中那片长久的乌云终于被拨开,他看见了漫天的霞光,从云层中漏下来,穿透雾之町浓郁的雾气,照耀在他冰冷僵硬的身体上。
于是怪物有了呼吸,有了心跳,也就有了温度。
是来自她身上的温度。
爱才会滋生出真正的血肉。
所以毫无疑问,他爱着白石冬花。
那么白石冬花呢?
--赝品永远都是赝品,冬花她喜欢的是'深田龙介',不是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川上富江的质问像是一声惊雷,惊醒了还尚且朦朦胧胧的怪物。
对,白石冬花喜欢深田龙介。
而他会成为唯一的那个深田龙介。
所以,他们会相爱的。
在不久的将来,等他找到方法把那个真正的赝品消灭掉。
到那时,他们就是真正相爱的一对了。
这样的认知令他由衷感到喜悦,他又想起不久前的一件小事,女孩状似无意的一个问题——
她问过:“我的恋情会成功吗?”
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迫不及待,他需要立即马上出现在女孩的身边,告诉她这个迟来的答案……
意随心动,他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白石冬花的家中。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太阳还没能越过地平线,房子内一片昏暗。
女孩就躺在沙发上,茶几上课本和作业本摊开着,只写了零零星星的几个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写作业,可没写几个字就在沙发上找了个合适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他就站在沙发边上,苍白的脸、鲜红的唇在黑夜的点缀下越发阴森、鬼魅,仿佛是从地底爬上来的怪物,然而他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光芒。
空气中蔓延着一恐怖诡异的气氛,就连大门外偶尔从垃圾桶跳出来的流浪猫路过时,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快步跑开,然而白石冬花毫无察觉,嘴巴微张,呼吸绵长又均匀。
要是之前,他高低要评价一句不知死活。
现在他只觉得哪里看都非常可爱。
毫无防备的冬花,就好像羊羔一样。
可怜的,可爱的。
他忍不住伸手去拨弄她额前不听话的碎发。
然而迟钝的女孩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异常敏锐,只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碎发,她便幽幽地转醒,雾灰色的眼眸里装满朦胧的睡意,湿漉漉地看向他。
“嗯?龙介?”
语气也是柔软的不可思议。
“嗯,我在这里。”
他应声答道,还顺势握住了女孩乱动的手。
“冬花。”
“嗯?”
“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你的恋情是否会成功'吗?”
“你的恋情毫无疑问一定会获得成功的,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啊不对,我爱着冬花你,如果有任何的人或者物胆敢阻碍我们之间恋情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摧毁…所有人让冬花不高兴的人和事物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冬花,我会让你高兴的。”
“而作为代价,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我,无论你是生还是死的,都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
我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来,大脑还没有完全运转起来,在听见龙介冗长的一番话后好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龙介这是又向我表白了。
我只觉得他的表白方式有点中二,怎么又生又死的。
见我一直不回应他的话,他又立马将我的手放在他唇角边,轻轻吻了一下,蜻蜓点水。
“只要是冬花想要我完成的事情,就是杀人放火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只要她能永远在他身边,眼里只有他一个。
想杀都可以。
我哑然,他说的非常认真,令我有种错觉他真的可以为了什么都去做一样。
此时的我全然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何等恐怖的怪物,对我做出的是何等恐怖又不可理喻的承诺,就好像是自愿套上项圈的野狗,会毫不留情地执行任何主人让他做的任何事情,好的还是坏的。
叫他杀人便杀人,救人便救人,就好像是一把双刃剑,如何使用全凭差遣。
这是一种危险的、不可控的宣告。
我又回想起傍晚放学时龙介的那一番表白,又开始拿不准面前这个龙介就是哪个人格。
他还在等我的回答。
睡意再次上头,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我先睡觉?明天想好再告诉你要你做什么?”
大概是真的困了,我脑子也开始不清醒起来。
话音落下,他脸上出现了明显不高兴的表情。
她不相信自己。
不识好歹。
然而下一瞬,女孩迷迷糊糊往沙发靠背的方向挪,给他腾出了一个勉强够躺下的空位,说道:“来吧,先睡觉吧。”
他又明显地由阴转晴,就差没变出尾巴在身后摇摆,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沙发,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下。
“晚安,龙介。”
说完这句话后,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终于是打得难舍难分,紧紧地合在一起了。
因为害怕龙介的感冒发烧会更加严重,我下意识也把他裹进我的被子里,一开始是有点凉,后来慢慢地他也变得热了起来,我也便毫无负担地沉沉睡过去了。
因而没有听见他喃喃地后半句——
“我真的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
有一说一,我中途的时候睡得不是很安稳。
总感觉有一双阴暗潮湿的眼睛在暗处死死地盯着我,可是每每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都总能对上龙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人好像不需要睡眠一样,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路都在睁着眼睛看我。
而且每次睁开眼睛看见龙介都会感到那股视线更加强烈一点,也更加幽怨一点。
我本来想扭头去寻找那股视线的,但每次还没转过头去就被龙介按回来,把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入睡似的。
“睡吧,冬花。”
“我在这里,你是最安全的。”
也是,龙介就在这里,要是真的有鬼什么的…要吓也是先吓他。
况且,我本来就困的要死,少年强劲有力的心跳隔着皮肉和单薄的衣服还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中,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仿佛是绝佳的催眠曲,我很快又马上睡过去了。
待怀中的女孩又彻底睡过去之后,他这才抬眸,分出一丁点目光给到阴影里的人,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原因是我竟然一个作业都没有完成,就这样水灵灵地睡了!
能不能忽然刮个台风什么,然后停工停学一天让我可以补补作业啊……
龙介从厨房探出头来奇怪地看我,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问他:“龙介,你昨天说的什么都会为我做的,现在还做数吗?”
他眼神一凛,然后放下手中的菜刀,语气严肃地问我是不是看谁不顺眼想杀谁。
我一时之间哑然,他是不是什么奇怪的电视剧小说看多了所以忽然之间变得这么中二…不过,比起杀人什么的…
31/70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