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我听到这些,这国子监你们也别待了!”
崔明珏扯下面上帕子,再度开口时声音冷沉,与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众少年慌忙点头,噤若寒蝉。
――――
白芨以手覆唇,这才压住了几欲出口的惊叹声。
沈嘉岁也没想到,江浔原来还有这般异于常人的经历。
她到底谨慎,立刻低声嘱咐道:“珩弟、二表弟,这些话以后休要再和旁人提起。”
沈嘉珩和纪学义自然也知晓轻重,今日在他们跟前的若不是沈嘉岁,他们根本不会开口说半个字。
“好了,快进去吧,记住姐姐的话,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你们好好学,放心学就是。”
沈嘉岁冲二人摆了摆手。
沈嘉珩和纪学义乖乖点了头,二人正要转身离去,沈嘉珩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姐,我方才不小心也打了陆云晟一拳,如今咱们和陆家退了亲,陆家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为之?”
“我倒不怕,就是担心陆云铮那个小心眼的,还以为姐你放不下呢。”
沈嘉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云晟正是周姨娘的儿子。
她眼里倏忽闪过一抹精光,抬手拍了拍沈嘉珩的肩膀。
“你既是无意,一会儿自去道个歉就是,至于陆家那边儿,姐自有考量。”
第20章 去信赔罪
沈嘉岁回到定国将军府后,先是将国子监的风波悉数说了,安了父母的心后,这才回了春华院。
“白芨,研墨。”一进屋,沈嘉岁便吩咐道。
白芨虽不解用意,还是乖乖照做,待沈嘉岁坐到案前提笔落字时,白芨才大吃一惊。
“小姐,您这是写给......陆府的周姨娘?”
“嗯。”
沈嘉岁点了点头。
白芨嘴唇嗫嚅了一番,还是没忍住劝道:
“小姐,少爷那是无心之失,在国子监亲口给陆二公子道个歉,奴婢觉得已是足够了。”
沈嘉岁不曾应答,一直待到信上笔墨晾干后,亲自套了信封,这才递给白芨。
“好白芨,替我送去吧。”
白芨闻言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还要奴婢亲自去?”
白芨不是不愿跑这一趟,她巴不得替小姐分忧呢,但是她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也代表了小姐的脸面。
先不说沈陆两家刚刚因为亲事闹掰了,就凭小姐堂堂将门嫡女的身份,实在不必特地给一个姨娘去信赔罪。
但,沈嘉岁显然自有用意。
白芨见劝不动自家小姐,只好老老实实接过信,但那小嘴撅的......
沈嘉岁见状不免觉得好笑,抬手将白芨拉住了,附耳细细说了些什么。
白芨一双眼睛越听越亮,再转身离开的时候,那脚步恨不得飞起来。
――――
昭勇将军府。
得知白芨登门,陆夫人以为自己昨日在沈嘉岁面前说的那些好话奏了效,顿时心头大喜。
瞧瞧,沈嘉岁自己先憋不住,回心转意了!
“快,将人唤进来。”
一旁的丫鬟闻言就要出去迎人,陆夫人又赶紧招了招手,改了主意。
“不急,慢慢去,晾着她些,倒要叫沈嘉岁知晓,这亲事如今可是她求着要结的。”
丫鬟应了声,果真缓了步子,慢吞吞出去了。
陆夫人身旁惯常伺候的是赵妈妈,这会儿面上带着笑,欢天喜地地说道:
“夫人,奴婢说什么来着?任凭哪家的姑娘,只要是见了咱大公子,没有不倾心的。”
“何况沈姑娘与公子早有婚约在身,半只脚都踏进咱陆府了,忽然退了亲,哪能甘心呢?”
陆夫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从昨日起就笼罩在脸上的郁色终于散去了。
如今只要将那姓顾的拿捏住,将铮儿劝回来,一切就圆满了。
“赵妈妈,人找着了吗?”
陆云铮在五城兵马司当值,这是陆将军为他谋的差事,今日他是要上值的。
陆夫人准备趁着陆云铮当值的时候,将顾惜枝藏起来,以此逼陆云铮就范。
赵妈妈闻言急忙回道:“昨儿公子带着顾姑娘是去了京西的别院,但是用过晚膳后就走了。”
“今儿一早传回消息,公子昨晚当了身上的玉佩,应是又赁了个新院子,这顺藤摸瓜去查的,想必午后便有结果了。”
陆夫人一听陆云铮为了顾惜枝竟还当了枚玉佩,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叫他们再快些,今儿这事就得解决了,赵妈妈,你是没瞧见周芙昨日那个得意的嘴脸,她巴不得这亲永远结不成才好!”
陆夫人还欲再说,已经有人进来禀报,说是白芨带到了。
陆夫人立刻就止了声,将腰背一挺,淡声道:“让人进来吧。”
白芨踏进主院,一眼就瞧见了上位的陆夫人。
陆夫人面上带着抹淡淡的笑,和昨日上门赔罪时的热切截然不同。
白芨方行了一礼,陆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口:
“岁丫头终于想通了?我昨儿就说,她与铮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你回去只管和岁丫头说,我心中很是欢喜,最迟明日便带铮儿上门,咱们两家再将亲事议一议。”
“我知岁丫头是个好强的,今日能让你来,也很不容易了,将来岁丫头若是进了门,我这个做婆母的,定会疼她怜她。”
白芨:“......”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别来沾我们小姐的边!
陆夫人自认已经将场面话说足了,对面站着的不过就是个丫鬟,她算是极给沈家面子了。
但是白芨始终一脸漠然,叫她顿时心头火起。
怎的,自己放不下铮儿,派丫鬟眼巴巴上门了,却还要拿乔?
“你――”
陆夫人再度开口,白芨却已抢先一步出声:
“夫人,奴婢今日奉小姐之命,特来见贵府的周姨娘。”
陆夫人满脸不耐,“何事见我不是――”
说到此处,陆夫人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时又是怔然又是难以置信,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了起来。
“你说,沈嘉岁让你来见那个贱妾?”
赵妈妈一看陆夫人震惊之下声音拔高,连称呼都变了,急忙轻咳了一声。
陆夫人陡然回神,却已经面色铁青。
白芨恍若未闻,面上恭敬不减,只是将国子监发生之事略提了几句,这才继续说道:
“小姐心中过意不去,便想着派奴婢来与周姨娘说一声,可否请夫人指个丫鬟带路?”
陆夫人双手紧紧攥在扶椅上,上半身前倾着,指节都已发白。
若不是因为还舍不下与沈家的亲事,她此刻恨不得将白芨乱棍打出去!
家有主母,无论庶子庶女出了何事,禀到主母面前就是,沈嘉岁却偏偏要见姨娘,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京中关于昭勇将军府一直隐有宠妾灭妻的传闻,只因嫡子陆云铮有个好差事,还有门好亲事,这传言便不怎么站得住脚。
如今陆云铮因顾惜枝被赶出府去,和沈家的亲事又毁了,眼瞧着竟是要将传闻坐实了。
沈嘉岁今日之举,简直是当面落了陆夫人的脸。
赵妈妈站在一旁,眼看陆夫人呼吸急促,面色涨红,那模样好似随时都会失态般,赶紧冲一旁的丫鬟挥了挥手。
“快将人带过去。”
白芨也是识趣,立刻就跟着丫鬟出去了,结果才出院子,就听到屋内茶盏破碎声响起。
一旁的赵妈妈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出言劝慰,却见陆夫人猛地抬起头来,面色狰狞,双目发红。
“快,将那个姓顾的给我找出来!铮儿必须要娶沈嘉岁!必须!”
只有这样,周芙才永远也越不过她去。
而沈嘉岁......
等成了她的媳妇,她自然有千万种方法,教沈嘉岁如何敬重婆母,侍奉长辈!
第21章 对手的对手
白芨才走到半路,周姨娘身边的林妈妈便亲自来接了。
可见府上发生的事,周姨娘心里门清着呢。
白芨方踏进院子,周姨娘已经迎了出来,面上带着笑,客客气气的。
白芨按照沈嘉岁的吩咐,只说了些客套话,又将怀中书信取了出来。
周姨娘听说陆云晟被沈嘉珩打了一拳,面上却无多余的变化,笑着接过了信,当场就看了起来。
白芨心中有些摸不准。
这信是她看着小姐写的,内容她都知道,不过就是些寻常话,不知小姐到底有何用意。
周姨娘细细看完信后,便温声说道:“沈小姐太客气了,小辈间玩闹属实寻常,还让姑娘亲自跑一趟,倒叫妾身受宠若惊了。”
“林妈妈,研墨,沈小姐这般客气,妾身万万不能失礼。”
半晌,白芨怀揣着周姨娘的回信,由林妈妈一路送着出了府。
......
林妈妈紧赶慢赶回到院子里,迫不及待便开口问道:“姨娘,沈小姐这是何意?”
周姨娘歪在美人榻上,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不答反问:
“主屋那边如何了?”
说起这个,林妈妈可来劲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奴婢刚巧收到消息,那位都气坏了,摔了不少东西,瞧着恨不得立刻就出去寻那沈家养女呢。”
林妈妈说到这里,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惊奇道:“莫非沈小姐此举就是故意要气夫人,激夫人出手对付那养女?”
“可如此一来,沈小姐也得罪了夫人,将来嫁了进来,只怕日子也不好受。”
林妈妈想当然就认为,沈嘉岁想尽办法对付顾惜枝,就是为了挽回陆云铮。
周姨娘闻言将手中扇子往榻上一搭,嗤笑一声:“林妈妈,莫非连你也把那陆云铮当成宝了不成?”
“当年两家的婚事还是将军厚着脸皮去沈家求来的,沈小姐身为将门嫡女,身份尊贵,哪里就非陆云铮不可了?”
“且她如此聪慧......”
林妈妈正听得认真,周姨娘忽然又不说了,惹得她心里头直痒痒。
她伺候姨娘也有二十年了,当真是跟了个聪明省心的主子。
若说有什么不好的,便是姨娘太过聪敏,显得她格外蠢笨了些,总是猜不透姨娘所想。
周姨娘似乎不欲再多说了,只转了转手中的扇子,垂眸浅笑。
“她倒是瞧得起我,怎的好似极了解我似的。”
“也好,对手的对手就是帮手,我正愁力有不逮呢......”
――――
白芨匆匆回了将军府,直奔春华院,沈嘉岁已等候多时。
“信呢?”
沈嘉岁笑着朝白芨伸出手去。
白芨闻言心里头一惊,终于在此时回过味来。
“小姐,您特意给周姨娘写了封无关痛痒的信,其实就是为了给周姨娘一个回信的理由?”
白芨边说着,已经将怀中的信双手奉上。
沈嘉岁笑着点了点头,拆信看了起来。
白芨见沈嘉岁没有避着自己,便好奇地凑过头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周姨娘的回信一点也不简单!
上面竟清清楚楚写明了陆夫人的谋划,甚至连陆云铮和顾惜枝今明两日的去向都有。
白芨不禁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喊了声:“小姐,这这这......”
沈嘉岁把手中的信一折,嘴角笑意泛起。
她早就说过,周姨娘是难得的聪明人。
旁人都以为,她对陆云铮余情未了,对抢走陆云铮的顾惜枝恨之入骨,但清醒如周姨娘,自会跳脱情爱去看她的本意。
上一世,陆将军战死沙场,消息传回陆府后,陆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周姨娘也不住地掉眼泪。
可当晚,她就撞见周姨娘在收拾细软。
她不曾喊人,因为她知道,陆将军一死,陆夫人根本容不下周姨娘。
但是,周姨娘如此冷静自持,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周姨娘,你对陆将军到底......”
毕竟陆将军二十年如一日,给足了周姨娘宠爱与体面。
周姨娘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那一刻笑中带泪。
“少夫人,将军给了妾身立身之本、安身之处,妾身敬将军,爱将军,但妾身更爱自己,爱妾身与将军的一双儿女。”
“如今他去了,妾身依旧会好好活着,而后,常念着他......”
现在想来,周姨娘这番话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感慨。
言归正传,今日她如此不给陆夫人留情面,周姨娘自会看出,她这是与陆云铮母子彻底不对付了。
无论她是志在报复也好,意在泄愤也罢,对周姨娘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周姨娘在陆府很是受宠,自有她的人手和消息来源,若和周姨娘结盟,对付陆云铮自然事半功倍。
毕竟,陆云铮身为陆家嫡长子,终有一日还是要回陆府的。
沈嘉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时候白芨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小姐,既然已经知晓了陆夫人的计划,那咱们如今怎么办?”
沈嘉岁回过神来,指尖在信上轻轻敲了敲,这才扬唇问道:
“白芨,陆云铮当差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白芨立刻点了头,“记得,是五城兵马司里的东城指挥司!”
沈嘉岁笑着点了点白芨的头,而后说道:“爹爹昨日不是说,将前院的府卫拨一半任我调遣吗?”
“你去传我的意思,点两拨人出去,一拨人盯紧了陆府,另一拨人候在东城的兵马指挥司。”
“一旦陆夫人出了门,只管派咱们的人去指挥司给陆云铮报讯,就说顾惜枝遇到危险了。”
“记得......挑个嗓门大些的。”
沈嘉岁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加了句。
陆夫人定会趁着陆云铮还当值的时候去抓顾惜枝,她就是要让指挥司里的人都知道,陆云铮不仅为了顾惜枝擅离职守,而且还彻底和家中闹翻了。
白芨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还不忘提个小建议:
“小姐,那咱还得点一人,就跟着陆夫人去陆云铮赁的院子外听着,不然咱们可就错过一场好戏了!”
沈嘉岁闻言,面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成,就依你,去吧。”
白芨欢呼一声,快步出去了。
沈嘉岁往椅背上一靠,眉眼微弯,可很快笑意又淡去了。
不急,一步步来。
她要让陆云铮慢慢失势,而后跳脚,最后走投无路,逼他冒险提前去找那幕后之人寻求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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