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宁一夜没睡,第二天坐在教室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不敢看陆熔岩一眼,也不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伊宁,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走神了整整半节课的陈伊宁终于回过神来,她来到黑板前,拿着粉笔呆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得小声说:“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坐回去吧,专心听课。”
陈伊宁放下粉笔,转身时无意间与台下坐着的虞近寒四目相对。
虞近寒虹膜生得黑沉如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无端透出几分寒意与邪气。
陈伊宁心头一凛,她看见虞近寒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嘲弄的笑容。
陈伊宁在那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虞近寒也知道这件事了。
剩下半节课,陈伊宁依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充斥着各种怀疑与猜测。
陆熔岩为了帮虞近寒,不惜亲自找袁景灿套话并录音,他已经喜欢上虞近寒了吗?
虞近寒又知道多少?她知道录音的存在吗?她或者陆熔岩会公布录音吗?
如果那份录音公布出来,她的人生就完了。
她在学校里经营的人设将会彻底崩塌,所有人都会唾弃她,远离她。
如果陆家长辈们知道这件事,她将永远都不可能跟陆家联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人生。
中午,陆熔岩来到教学楼天台时,陈伊宁已经在这里等候他有一会儿了。
“你找我想聊什么?”陆熔岩问。
他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桩破事怎么没完没了的,虞近寒找他谈完,陈伊宁又找他谈,一个个轮流浪费他时间,当他很闲么?
陈伊宁咬着下唇,沉默了半天不开口。
“不想聊的话,那我走了。”陆熔岩说完就转身要下楼。
“等等!”陈伊宁叫住了他,“我是想问一下,袁景灿跟我说你手里有一份录音,是不是真的?”
陆熔岩转身看着她,云淡风轻地一点头:“嗯,是真的。”
陈伊宁直视陆熔岩的眼睛,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坦荡真诚:“袁景灿这个人,脾气烂,嘴巴臭,他说的话不可信的。是他跟我说他喜欢虞近寒,让我教他怎么追人家,我才给他出主意的。”
陆熔岩笑了笑:“哦,所以你明知道他脾气烂,嘴巴臭,还要撮合他跟虞近寒?”
“我……”陈伊宁想辩解,但被陆熔岩打断了。
“前段时间老是看到你跟虞近寒一起玩,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陈伊宁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我们……当然是朋友,这次是我识人不清,我以为袁景灿是真心想追她,我没想到他的真实目的是这样的。我可以给虞近寒道歉,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来取得她的原谅。我只希望……那份录音不要散布出去。”
陈伊宁眼底已经泛起了泪光,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视着陆熔岩。
陆熔岩脸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随便你道不道歉,不关我的事。那份录音我本来也没打算公开。当然,前提是你和袁景灿别再干蠢事。”
“那……虞近寒手里有录音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
刹那间陆熔岩心念电转,他该说有还是没有呢?
思考了大约一秒钟,他选择了一个更有利于虞近寒的回答:“她有。”
陈伊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底积蓄的泪水淌了一脸。
“不过她答应了我,只要你和袁景灿别再招惹她,她就忘记录音这回事。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伊宁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陆熔岩突然有些不忍,他安慰道:“人家虞近寒忙着搞数竞,根本没空处理这些事。只要你别惹她,她就不会对你怎样。你也该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别什么人找你出主意你都答应。”
陆熔岩到底还是给了她面子,假装相信了她的谎言。
陈伊宁哭得更厉害了。明明知道陆熔岩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虞近寒,但她还是会因为陆熔岩的一丁点心软而触动。
陆熔岩见她哭得厉害,轻轻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公开录音的。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毁掉你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也别走错路,不要自己毁了自己。”
陆熔岩最后哀悯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天台,留陈伊宁一个人在天台上整理情绪。
此时十六岁的陆熔岩,人格中还极大地保留着仁慈、心软等特质。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公开那份录音,甚至他都没打算让虞近寒知道这件事,他只想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平息事态。
陆熔岩认为,无论是陈伊宁还是袁景灿,都应该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虞近寒找他要录音时他没有答应。
只是他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份仁慈与心软,给了陈伊宁希望与错觉,害她在往后的岁月里越陷越深,受尽了求不得之苦。
其实陈伊宁应该庆幸,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们二十多岁时,彼时杀伐决断心肠冷硬的陆熔岩会毫不犹豫地把录音公开,让她一世都翻不了身。
陈伊宁到底没有跟虞近寒道歉,此时才十六岁的她还没有历练出那么深的城府,还做不到向自己讨厌的人卑微道歉祈求原谅。
反正陆熔岩说了他不会公开录音,也不会让虞近寒公开录音,她相信陆熔岩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虞近寒过了几天真正平静的日子。
袁景灿不再打扰她了,陈伊宁也离她远远的。她每天上课,刷题,跟童梦缘一起吃饭,闲聊,生活节奏平稳且规律。
放国庆假的前一天,数学联赛的成绩出来了。
虞近寒破天荒拿了个满分,排名居全市第一,陆熔岩比她少了五分,全市第二。
申城是直辖市,全市排名就相当于其他省的全省排名。
虞近寒和陆熔岩都毫无疑问地拿了省一等奖,进了省队,获得了11月份参加CMO的资格。
北辰的校领导们对这个排名满意得不得了。这几年北辰在高考方面的表现已经跟明嘉势均力敌,但竞赛方面始终比不过明嘉。这一次联赛第一第二都被北辰包揽,拿省一等奖的人数也创了新高,校领导们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当天放学后,虞近寒和陆熔岩就被学校留了下来,拍宣传照,接受校刊和校园电视台的采访,忙碌了好一阵。
拍照时,虞近寒面对镜头难得露出了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温润柔和了许多。
对于这个成绩她自己也挺意外的,联赛当天她状态很差,虽然题都做出来了,但她不敢奢望能全对。不得不说,拿满分有运气的成分在,老天爷在帮她。
而她身边的陆熔岩面对镜头却笑不出来。开学考输给虞近寒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数竞输了真是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明明是很荣耀的时刻,所有领导老师同学都在恭喜他们,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温和浅笑的虞近寒,各种复杂的思绪在心底交织缠绕,他甚至感到了窒息。
恰好这时虞近寒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相撞,又很快错开。
刚刚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虞近寒从陆熔岩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挫败,不甘,甚至是痛苦。
她都有点同情这人了。不管怎么说,陆熔岩才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转头就给人家送上了一个心理阴影,确实是怪不好意思的。
但她很快就自嘲一笑,她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同情陆熔岩,说出去都只怕会叫人笑掉大牙。
人家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学得好学得不好又有什么打紧。竞赛的荣誉不过是给他本就辉煌灿烂的人生锦上添花罢了。就算缺了这一份荣誉,他的人生也依然极度耀眼。
而对于她来说,每一份荣誉是长夜灯火,每一笔奖学金都是雪中送炭。但凡她天资愚钝一些,或者像周浩川那样自暴自弃,她现在就在职高里混日子了。
更不要说将来,就算她再努力混得再好,也不可能比陆熔岩家还有钱。
她充其量能挣到在申城买房子的钱,能让自己和母亲搬出那条破旧的老弄堂,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她才是更值得同情的那一个。
第10章 嫉妒 有那么一瞬间,她非常嫉妒陆熔岩……
晚上回到家,虞近寒难得放纵了一把,打了一整晚游戏,第二天便又老老实实继续刷题。
国庆期间,她向来是不出门的。申城作为一个庞大的超一线城市,每年国庆都会有无数外地游客过来旅游。大街上、地铁里,哪哪都是人,干点啥都得排队。她宁愿躲在她那六平方米的阴暗小卧室里刷题,备战一个多月后的CMO。
沈霜露国庆期间依然在上班。她的雇主一家没有国庆出游计划,每天依然叫她过去做饭打扫卫生。
因沈霜露白天上班去了,虞近寒的午饭都得自己解决。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做饭的,奈何刷题的时候过于投入,完全忘记了时间。
在书桌前伏案枯坐了四个多小时,把题都做出来后,虞近寒一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胃都烧灼起来了。
虞近寒拿起手机出了门,来到弄堂附近的杨柳饭店。
杨柳饭店的老板姓高,就住在虞近寒家楼下,虞近寒从小管他叫高叔。
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高叔和他的一双儿女坐在店里打扑克牌。高叔的儿子叫高杨,女儿叫高柳,儿女的名字就是饭店名字的由来。
虞近寒走进店里,跟高叔打了个招呼:“高叔好,我想点一份扬州炒饭。”
“诶,好。”高叔笑呵呵地应了,转头踹了儿子高杨一脚:“愣着干嘛,干活去。”
高杨一脸无奈地放下牌,去后厨给虞近寒做扬州炒饭。
虞近寒刚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就听见高叔问:“小虞怎么这个点才吃饭啊?”
虞近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家刷题刷得忘了时间。”
高叔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转头看向他女儿高柳:“你听听!你听听!人家小虞多勤奋,多用功!但凡你当年有人家一半努力,也不至于才考了个民办三本。”
高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三本怎么了?高杨才考了个大专呢。我能上三本已经是咱高家祖坟冒青烟了。龙生龙,凤生凤,爸你才初中学历,还指望生出个名校生怎么的?”
高叔被闺女一顿呛,脸上有些挂不住:“那……那人家小虞怎么就学习那么好呢?人家妈妈学历也不高啊。”
沈霜露虽然经常跟虞近寒吵架,但不妨碍她天天把女儿的成绩挂在嘴上炫耀。整条弄堂的居民都知道她沈霜露的女儿年年考第一,是个大学霸。
高柳长得俏丽,口齿也十分伶俐:“小虞那是中了基因彩票了,人家天生智商高。彩票又不是人人都能中的,你买了那么多年双色球,不也一次都没中过吗?”
高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明明自己不争气,非说是基因的问题。那古人都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高柳抬起做了镶钻美甲的手指,笑着拨了一下刘海:气流刘武领吧巴二武“诶,您还别不信。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我听说的,太初集团董事长的孙子参加个数学竞赛,一下子就拿了一等奖。人家就是家族基因好,做什么都能成,我等凡人拿什么跟人家比。”
本来一直坐在一旁玩手机的虞近寒,闻言抬头看向高柳,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柳:“我表姐跟我说的,她在太初集团总部上班。怎么?你也知道这事儿?”
虞近寒:“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同学。”
高柳眼睛一亮,坐到了虞近寒对面:“你跟太初集团董事长的孙子是同学?”
虞近寒点点头:“嗯。”
“哇,那位小少爷长得好看不?平时成绩是不是也很好?”
虞近寒回忆了一下陆熔岩的长相,眉眼隽秀深邃,鼻梁挺直,骨相略有些欧化,面部线条简洁流畅。即使苛刻如虞近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完美无死角的脸。
北辰私高的优秀学生宣传栏有陆熔岩及其他优生的照片,每个人都是正面寸照,高清未P,原图直出。
大部分照片都丑得千奇百怪,只有陆熔岩的照片俊美到能直接当时尚杂志封面。
“长得很好看,成绩也很好,不过……”虞近寒笑了笑,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得意,“比我稍微差一点。”
高柳倒吸一口凉气:“小虞你成绩这么好啊?”
虞近寒点点头,联赛成绩出来后她心情一直很不错,便多说了两句:“开学考我是全级第一名,他第二名。这次数学联赛也是,我俩都是一等奖,但我的分数排全市第一,他排第二。”
高柳夸张地哇了一声:“小虞你好厉害!不过那位小少爷也很不错了,家境好成绩也那么好,也是很难得了。”
虞近寒对此不屑一顾:“有什么难得的。他那种出身,从小得到的教育资源都是最顶级的,学得好是应该的,学得不好只能说明真的很废物。”
高杨把扬州炒饭做好了,端到了虞近寒面前。
虞近寒抽出筷子刚吃了几口,就听见高柳说:“我表姐他们公司八卦群在传,说董事长得知孙子拿了数学竞赛一等奖,龙颜大悦,要奖励他一辆超跑,也有说要奖励一套豪宅。唉,这些有钱人真是壕无人性。对了,小虞你也拿了一等奖,你妈妈有没有奖励你什么啊?”
虞近寒筷子一顿,想起她告诉沈霜露自己得了联赛一等奖时,沈霜露正在看家庭伦理剧。剧情正演到高潮部分,沈霜露看得入迷,只敷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嗯嗯,知道了”。
虞近寒再一回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从沈霜露那里得到过任何礼物,连生日礼物都没有过,她家从不过生日。
虞近寒摇了摇头,低头扒了一大口炒饭。
有那么一瞬间,她非常嫉妒陆熔岩。
此时陆熔岩正在卧室里疯狂刷题,他母亲颜婉给他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送完也不离开,站在书桌旁絮叨了一会儿。
“从放假到现在,我就没见你离开过书桌。谢明轩约你打网球你也不去,我说去马尔代夫玩几天你也不同意。早知道就不让你搞数竞了,人都学傻了。你说你把自己逼这么紧做什么?联赛不是发挥得挺好么?”
陆熔岩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你别念叨了,我联赛发挥得不好。”
“都进省队了还不好?你是学傻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妈妈对你的成绩很满意,咱全家都很满意,你爷爷还说要把香港加列山道那套独立屋奖励给你。你还一天到晚垮着个脸,你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陆熔岩把笔一扔,靠在工学椅上叹了口气:“我一个同班同学联赛拿了满分,全市唯一一个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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