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觉在你眼前横陈着一道光,在你总是黑暗的视野当中,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除去咒力所带来的苍蓝光芒之外的颜色了,出于一种求生的下意识,你努力地向这道光芒伸出了手去,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五条悟的震怒之声。
“你怎么——你怎么能杀了她?!”
悟是怎么到达这里的?而且,原来你已经死了吗?那你现在为何又能够保有着自己的意识、还能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呢?
你想这是一个对于还活着的人而言格外重要的命题,毕竟没有人知道死亡的背面是什么,你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活着与死亡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可你不想在这里就为自己的生命画下一个残缺的句号。
你伸手握住了眼前的这道光芒,亲眼见证了它的变化。苍蓝色的巨大眼眸骤然在你面前睁开,取代了你手中的那道光,你在这眼眸的注视之下未曾表露出半分恐惧,你知道这是你自己的眼睛。
「终于都想起来了?」
这次响起来的,是你自己的声音。伴着这道声音一同而来的,是骤然被归还的你本应看到的世界的色彩。
「嗯。」你十分平静地这样回答了,即使不用回头,六眼的权能也能让你知晓另一个自己正立在你的身后。「把我的力量还给我吧。」
少女微笑的眉眼随着你落下的话音就此消散,化作光点融入了你的体内,你像是骤然被唤醒的睡美人一般,于现实之中亦睁开了双眼。暌违已久的天空的颜色时隔九个月再次展现在了你的面前,令你微微抬起了因失血而苍白一片的唇角。
就这样离开吧。
再留在这个时间轴上很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你已经被他杀死过一次了,难道这种事情还要再上演第二遍吗?
自远方传来大树连番倾倒的声音,引得地面都紧跟着震颤,熟悉的咒力流一道接一道地闪过,是五条悟在愤怒之下的攻击,身为被攻击方的夏油杰却没有任何回应,摆出了做错就立正挨打的态度。
世界从不善待他,让他易如反掌地用最不可能伤到她的咒具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恋人。
他默然接受了五条悟的一切怒火,任由对方发泄激动的情绪,而五条悟最终还是没有舍得下手,一记茈紧贴着夏油杰的耳边经过,就此结束了这场泄愤。
五条悟不想在夏油杰身上多浪费时间,他只想赶紧赶回你的身边去,方才他仅仅是确定了你的呼吸已然停止,就急着拿罪魁祸首是问,他还想要寻找到哪怕一种补救的可能,却意外地扑了个空——地上除了一滩尚未干透的鲜血与不知名的金属碎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等等,这金属碎片是……
他蹲下身来将其捻起,细细观察其上残余的咒力,旋即释怀地长舒了一口气,因着情绪的大起大落,眼前甚至都有些发晕。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你身上还有这样一个保命符在?很多高等级的术师手中都有这样一件保命的后手,虽然不知道你手中的这件咒物是怎么来的,但至少它的残骸能够证明你现在还活着。
没关系,只要你现在还一息尚存,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他无比相信你会再一次前来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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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的海是寂静的,同时你觉得夏油杰简直就像是这片海。有水喝的时候他是一片无害到令人乐于欣赏的美景,但你现在无比饥渴,他便在你面前演化成了一连片无边的绝望。
你将脚上这双夏油杰赠予你的皮鞋脱下,又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把便将右眼之上的匕首拔下,将其插在一旁的沙滩之上,这才赤着脚往浅海走去。
在离开那片树林时你格外小心,尽管是用苍高速移动离开的,但围绕在你周身的浮云晷吞噬掉了你所留下的咒力残秽,令你达成了一场完美的逃亡。不过你有特意留下中村先生拜托你保管的怀表的碎片,以做一个你现在安然无虞的提示。
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好好感谢中村先生才行,顺便取笑一下他,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发型真的很土啊。
开始缓慢愈合的伤口带来酥麻到难忍的痒意,你强迫自己弯起唇角,可你无论怎样都无法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下一秒便有绯色的泪顺着你的面颊滑下,没入蔷薇色的浴衣之中,再不见踪迹。
不要哭。
哭泣明明就没有任何意义,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知晓这一点。
咸湿的风扑面而来,席卷着你被鲜血黏连的雪发,在确认百米之人再无他人后,你决定往海的更深处走去。
总是要试试的——你好不容易学得的反转术式已经初露头角,接下来便是领域展开了。
你将自己埋入海水之中久久不愿抬头,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巨大时钟的轮盘自海水之中升起,苍蓝色的眸瞳再度于虚空之中睁开,你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一般,缓慢地迈步走到了你所想要去到的那一格。
被夕阳映照出一片浅金色的海水在经历了一阵骇人的汹涌过后,终于归为平静。
【第二部 分狐狸在夜晚来临·完】
第91章 禅院家的避难港
禅院元在发觉到家宅的后院中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之时,拿着洒水壶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他伸手召出鵺,派它去查看情况,忠实的鸟儿很快便将一样物品带回给了他——那是用一块手帕包起来的金属制品,乍一看像是垂坠感极强的手链,但禅院元一眼就认出,这明明是由能够使咒力无效化的特殊金属制成的,这手链也因原料的概念而升华成了某种残酷的刑具。
他只消稍微感受了一下这手帕间的咒力,便知道来者是何许人也,尽管他的指尖因此而沾染上了新鲜的血液,他亦八风不动地继续提起自己的洒水壶为他精心护理的绿植浇水,直到你主动迈入他的院落之中。
“禅院家主真是好大的架子,都不来迎接一下我吗?”
你已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足够稀疏平常,神色一向冷静到甚至含着冷淡意味的禅院元却被你这副模样惊得怔在了原地——你原本漂亮的一头雪色长发不知为何短了许多,其上浸润着骇人的鲜血,正一缕一缕地凝结在鬓角;身上的蔷薇色和服破了几处,因被打湿而显得颜色更加秾艳,裙摆之下露出的是一双什么都没穿的赤白的脚。
他怔愣的时间有些长了,还是你率先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水壶的壶身,提醒道:“小心你的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帮老头子们布下的穿越时空的结界已经快有半个月了——你怎么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禅院元终于肯收起他的洒水壶,那生了锈的刑具被他随意地置于一旁的矮桌之上,原先用来包裹它的手帕成了他为你擦干面上混杂的液体的媒介。
你想你此时此刻的脸绝对是狼狈极了的,毕竟你自虐一般地在领域展开之时将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海水之中——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不想波及到无辜的民众与周遭的建筑物。眼眶虽已在反转术式的治愈之下不再流血,但海水未能尽数将殷红的血冲洗干净,它们像是人体彩绘的线条一般横陈在你的面颊上,还染红了你雪色的发丝,现出几分凌乱的可怖。
“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
眼眶传来一连阵刺痛,却干涩到无法落泪,这倒不是因为你现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六眼的机能,纯粹是因为海水进到了你的眼中,从而感到刺得慌罢了。
禅院元微微挑眉,似是不满于你用一个反问句代替了他想要得知的答案。他拍手叫来了侍女,在吩咐对方带你去沐浴更衣后,紧接着道:“你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哎呀,我只不过是个挂名的未婚夫罢了,怎么能要求我的未婚妻小姐连这种私密的事都告知给我呢?”
疲惫的你简直要被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语气笑了:“总之不是去下海抓鱼了,这点还请您放心。”
一定是看出了你的力不从心,所以才这样说话以逗你开心的吧。元君真是个别扭的人。
你顺从了禅院元的好意,被禅院家的侍女带着去了旁厅沐浴。
你虽说是已经习得了反转术式,但还没有完全习惯,无法让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我运转,故而在遍布伤痕的肌肤与热水相接触时,不由痛得微微吸气,招手屏退了想要帮助你的侍女,故而和室之内仅剩下兀自沉思着的你。
选择禅院家作为降落点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现在的五条本家说不定已经布下了捉拿你的结界,你若是这样糊涂莽撞地回去的话,岂不就是轻易地就将自己送入虎穴?
相对而言禅院家还更加安全。你的未婚夫禅院元已经坐到了禅院家主的位置,尽管现在的禅院家没有比完全没落的情况好多少,但至少他是相对自由的,他也能够在他的专属地带为你开辟一间小小的避难所。
真可笑。明明两家是所谓的世仇关系,五条家的现任家主甚至还要去禅院家的家宅避难。
反转术式已经修复好了你面上的最后一道伤口,你无奈地伸出被夏油杰硬生生掰到脱臼的手臂,反复确认它是否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机能,门外突如其来的咒力却在下一刻吸引走了你的目光。
你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在和室外守着一道身影,像是想要进门却又犹豫万分的有礼貌的孩子,便催动咒力拉开了一道门缝,主动邀请它进来。
“好久不见,是想我了吗?”
受到你召唤的円鹿立刻欢快地奔进门内,还不忘用嘴将和室的门带上。你注视着这样漂亮又灵巧的式神一步步来到你面前,强打起精神主动问候道:“是元叫你来的吗?”
円鹿点点头,将脑袋凑过来轻吻了你的肩膀,有柔和的白色光芒自你与它相触的肌肤之间亮起,但因为你身上已经没有了需要它治愈的伤口,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使得聪明机警的它疑惑地歪过了头。
“帮我转告他,多谢他的好意。以及……我一会儿就会过去他那边,给他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你伸出手来拍了拍円鹿的脑袋,任由对方舔去指间残留的干涸血迹,却未能等到它的离开。
禅院元本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再清楚不过,且他作为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式神使,自他咒力之中分离出来的式神自是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的性格与本心,而正是这样才令你更加惊讶。
原来这家伙竟然这么担心你的安危吗?——仔细想想似乎也能理解,毕竟你在离开之前只来得及修书一封,让自己手下最为忠诚的家仆寄过去,为了防止信件在被拆开检查之时扣下,其中除了必要的寥寥几句话语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显得格外公事公办。
这之后便是长久的失联。
按常理而言,如若你往浮云晷之内注入的咒力消散殆尽,那么你会在咒力无法正常供应的即刻,被送回到自己应处在的正确的时间段内,其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三天。故而你是故意选择回到这个时间段的。你的久久不出现足以让那些腐朽的老头子们放松警惕,在这之后你便可以寻一个机会,逼迫他们彻底将五条家的权柄交还于你。
你想你不会再心慈手软,至少——与夏油杰对峙那样的情况不会再在你身上发生了。
哪怕他的名字仅仅只是在你的脑海中划过短暂的一瞬,你的心脏内部却立即炸开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麻痹感自你的左臂流入你的左手小拇指,带来连番的抽痛,你敢肯定的是,在你心脏被刺穿的十四岁时,都未能体会过这种折磨。
円鹿注意到了你的不对劲,它连忙凑过来离你更近了些,想要为你治愈它并不能看见的伤痕,你却勉力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了它的脖子,用温暖的皮毛的触感来抚慰自己流血的心。
没关系的。
就像从前的你一般,哪怕被刺穿了心脏,也总是会痊愈的。
现在的你可是拥有了反转术式呢,你有什么好怕的?
将自己埋在円鹿颈边的你有点想哭,但你的眼眶依旧是干涩的,仿佛所有的眼泪都已在挽留夏油杰之际流尽了。于是你小声叮嘱円鹿让它背过身去,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遍布疤痕的身体,换上一旁的浴衣向外走去。
禅院元正端坐于自己院落的主厅内,拿着一本书用以消解时光。你跟随着円鹿的指引迈入了他的领地,一眼就看出他的漫不经心,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让你等很久了吗?”
“明知故问。”
你早就习惯了他的话中带刺,归拢起飘然的衣角,落座于他面前的矮桌后。
禅院元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古书上移开,却是落在了你手腕间不经意露出的狰狞的疤痕之上,你在发觉他的视线后,平静地将伤疤展示给他看,甚至还拉高了衣袖,在更多的伤疤映入他眼帘后如此解释道:“这是被卷入时空乱流时留下的伤。”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才对?我还是相信五条家的阵法布置的。”
“正常来讲的确不会,因为我并不是在第一次穿越时空时被卷入了时空乱流,浮云晷也是被我强制发动的。”
你想这是一个合适的开口时机,便顺着自己方才的话正式而严肃地开启了对过去的回忆。
明明你只在过去的时间轴上停留了一年不到的时间,现今同禅院元娓娓道来时,却觉得过往的时光仿佛已有数年那般漫长。你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将每一件重要的事都尽可能地讲得清楚又详细,但只要提到夏油杰这个人,你就必定要沉默上那么一会儿,以稍作减轻内心的压力,这样才能强打起些精神继续讲下去。
禅院元全程都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地摩挲着古书脆弱的书脊。他漂亮的幽绿色双眸锁定在你面上,试图捕捉你在讲述时的每一个微表情,而他也算是成功了吧——至少知道夏油杰于你而言,似乎是个不愿提及的魔咒一样的名字。
“他用悟送我的那把匕首——我没能狠下心来杀死他的匕首,刺进了我的右眼。”
你现在所讲述着的这件事情于你而言才发生不久,在□□所能感知到的时间单位上来算,甚至还处于十二小时之内。
利器刺入眼球的凝滞感很轻易便能被回想起来,你咬着牙按住自己的额头,好半天才继续道:“他原本对准的应该是我的心脏吧,但阴差阳错地这样刺入我的咒力核心,反而解除了我记忆与视力的封印,还让我习得了反转术式。
“至于我为什么还活着,应该要感谢三十多岁的中村先生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的那块怀表,从前的我还不知道它是一道保命符,更不知道它会就此救了我的命。”
禅院元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同时他站起身来,沉默着往内室走去。
你不解于他为何会骤然离开,但在他归来时,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他在走向你时冲你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这是……”
尽管不用亲手将其打开,你也能通过六眼的便利清楚地看到,这里面所装有的明明就是被你留在海滩之上的那把匕首。这则穿越时空而来的信息将你死死地钉在原地,你听见禅院元如此开口了——
“这是禅院家代代相传下来的珍贵咒具,但奇怪的是,它被打上了他人无法使用的禁制。如果没记错的话,便是由当时的五条家主五条悟赠予当时的禅院家主伏黑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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