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有浮云晷的锦盒在半小时后终于被家仆呈了上来,却没有安然落在你面前的矮桌之上,而是被五条家的众长老之首率先接过。这般僭越的行为很难不引起你的注意,你却大度地没有继续向他们释放压力,他们神色之间隐藏着的犹豫太过于明显,这让你难得主动地开启了话题。
“是不相信我吗?我可以将我的身份告知给你们,但你们要和我立下束缚——除非我主动为之,否则你们任何人都不得向五条悟告知我来到这里的事实与我的行踪,交换条件是——我不会私自动用浮云晷,现在看过之后,很快就会还给你们。”
这束缚的内容于你而言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但束缚之所以能够存在,是源于结下束缚的双方提出的条件完全平等。现在的你已然强大到需要让在场的这么多人都心甘情愿地守口如瓶,且还只能换来你的按兵不动,若要认真论下来,也算是件好事。
像现在这样被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着,在过去的两年当中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年轻的五条家主却还是感到身处于这深宅之中的自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你微微抬高下巴,白绢被你再度覆于眼上,由咒力稳稳地固定于脑后,同时你朝着为首的长老伸出一只手来,比出明晃晃的索要的动作。
“我没有什么耐心,不要让我等太久。”
长老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对你决定立下束缚的要求终于是答应下来,你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这个时代的浮云晷。指尖只消微微用力,就直接撕下了盒盖之上的符纸,锦盒之内沉睡的特级咒物与你初次见它时并没有任何分别,但是这枚浮云晷的表面是完好且没有破损的,不像现在跟在你身边的那枚,已经接近支离破碎。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的,你本就应该到达这条时间线上来完成这个时空闭环——
你的视线停驻在这枚浮云晷之上仅仅瞬秒,便已经知晓了这其间隐藏着的玄妙。已经融入你体内的浮云晷再度飞出,却是在这枚正确时间线上的浮云晷面前碎裂得彻彻底底,化作星星点点的咒力流,就此融入从前的这枚浮云晷之中。
名唤浮云晷的特级咒物的确是穿越时空的公式中最重要的一环,这其中蕴藏着的足以撕裂时空的术式的确是真金白银未曾造假的,但你在亲眼瞧见它之后才明了了这样的事实:浮云晷之上原本附着的术式绝对是出自你本人之手,况且它原本所拥有的咒力极其稀薄,就算是落入了其他六眼持有者的手中,也只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无法被彻底启用。
你感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命运和你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牵动着绑缚于你四肢的傀儡线,它们接下来又要指引你到哪儿去?去做什么?这些行动都是命中注定的吗?——除去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其他的疑问都是未解之谜。
“我是二百七十年后的新一任六眼持有者,也是未来的五条家主。”
你决心让自己平静下来,便通过完成方才设立的束缚的方式,令你的头脑能够继续如往日一般缜密地思考。
“我是——通过五条家所保管的特级咒物浮云晷,才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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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哲也在家中一直守候到夜幕降临,才等到你的归来。
他在送走五条悟之后立刻就给你发来了消息,你却只用“京都”两个字轻飘飘地概括了自己的所在,中途他有给你打过电话发过简讯,但你在这之后简讯一条不回、电话更是长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他知道你或许是有自己的要紧事要做,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你。
好在他最终还是等到了你的归来——虽说这阵仗着实有些大了。
一脸懵逼的中村哲也站在客厅前的落地窗边,目送着你从停在他的一户建门口的轿车内下车,有身形与穿着一眼看去便知是五条家护卫的两个人跟着你一同下了车,你却坚决地比出拒绝他们跟随的手势,旋即转身缓缓朝他走来,不消多时就叩响了公寓的门扉。
他不再发愣,脚下生风地连忙为你开了门,还没等他主动开口发问,你就将双指之间夹着的一张银行卡亮在了他的面前,唇角噙着的笑容有些狡黠,衬得你白净却缺乏烟火气的一张脸生动了不少。
“回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将银行卡直直地抵在他胸前,一直背靠五条家的小家主在成了小富婆之后,连说话都格外有底气:“中村先生来做我的专属辅助监督吧?这是我从五条家为你讨来的工资,不止三倍,还是税后哦。”
“五条家?你去五条家了?!”
中村哲也的眼睛险些从眼眶里惊掉出来,把重点抓错的他一时之间竟顾不上去接他那翻了倍的税后工资,目光紧紧黏在你身上不愿就此移开,像是害怕你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五条家迫害似的,将你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没有硬留你下来吗?为什么还……”
为什么不选择留在五条家,还要回到他这里?
你微笑着摇摇头,又是将手中行使了家主权利才拿到手的工资卡往前递了递,确认他已经拿好自己应有的酬劳之后,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如果中村先生不愿意收留我的话,那我也只能回去了……对了,你不是去高专接桃子了吗?桃子呢?”
中村哲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在沙发上睡觉呢。”
“它见到我应该不会应激吧?我可是真的有点儿想它了。”
你在说着话的同时,自然地挤入玄关之中,将脚上红色系带的木屐换成那双你上午还在穿的家居拖鞋。
中村哲也对于你们两位五条家主把他家当成自己家的行径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好在你现在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甚至从五条家为他要来了他应有的工资,想必这场五条家之行为你带来的压力并不大。
刚从高专接回来的橘猫桃子的确如他所说,正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你小心地坐到了它的身边去,想要伸手抚摸它柔软温暖的皮毛,手指却骤然顿在半空,久久未能真切地触及到它的脊背。中村哲也不解:“怎么了吗?”
“它怀孕了,中村先生知道吗?”
今夜之后的第二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砸中了中村哲也,他足足缓冲了能有一分钟才呆板地回答:“不知道……”
“连悟也没有和你说吗?他应该也是看出来了的。”你伸出去的手返回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有些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但桃子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难道高专内还有其他流浪猫吗?不行,下次我一定要找它们算账!”
爱猫如命的大人摆出了一副气冲冲的模样,甚至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这番模样极大地取悦了你,同时也令你回想起了一些现如今只有自己记得的过往,一想到这些你便难掩自己的落寞神情,只好努力提起精神安抚他道:“没关系,它会顺利生产的。”
毕竟你曾在不远后的未来,见过桃子所生的小猫的模样,甚至还短暂地拥有过与它的孩子极其相像的小猫咒骸——那是悟一针一线亲手为你所制的心意,你怎么可能忘记?
长久养成的趋利避害的脑内机制令你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发散联想,你在怒火中烧的中村哲也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颇为好奇地道:“说起来,今天中村先生也见到悟了,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最近他的确因为一个新入学的一年级生而很是头疼,对方的名字叫做乙骨忧太,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特级咒术师了……不,不如说是特级被诅者还比较准确。”
对方一秒钟就能够进入工作状态的能力令你极度佩服:“哦?详细说来听听呢?”
“五条小姐原来不知道吗?——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他在自己曾经就读的高中因一起咒诅普通人的命案而引起了轩然大波,咒术总监会的高层原本是想要处死他的,但五条先生力排众议,硬是将乙骨君保了下来,还让他入学了高专,做自己的学生。为了顶住这份压力,他明里暗里也付出了不少辛苦。”
你的手终于是落在了桃子的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皮毛。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成了你们谈话的背景音:“既然是被诅者的话,那拥有着特级能力的应该是诅咒了他的咒灵,如果要将这样的人才好好加以利用,的确能够在咒术界引起大变革。
“虽然离经叛道,但我就是喜欢悟这样的风格呢。”
从前的你就不止一次地羡慕过乙骨忧太,在最需要帮助的少年时期能够遇到一位良师,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还没有丧失记忆的你从前也想要成为悟的学生,经历他悉心贴切的教导,好在你遇到他的时间不算太晚,甚至还能够藉由自己特殊的术式去与年轻时期的他相逢。
既然都已经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那么你一定要帮悟分担一些压力才行,这是从前你想做但未能做得很好的事。
中村哲也在你身旁的单人沙发上落座了,桃子见状睁开了一直眯缝着的琥珀色眼瞳,一个助跑就跳到了他的腿上去,把后者吓得不轻。他这厢刚将自己怦怦乱跳的一颗心按回胸腔,你的下一句话就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那,中村先生知道夏油杰现在的下落吗?”
第103章 真不该是这样的
中村哲也没有谈过恋爱。在他前三十二年的人生中,他甚至都没有心仪的对象,就更别提像寻常人一样恋爱结婚了。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的性取向出现了问题,或者是他干脆给自己判了无性恋的死罪,而是他自知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和曾经带过他的前辈们一样以身殉职,从事着这样一种危险度高的工作,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为好,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却微妙地在自己的中年时代邂逅了你。他不敢对未来的五条小家主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他在与你的相处过程中,总是将你幻视成八点档肥皂剧中与男主角有着一段纠葛恋情的、喜怒无常的女主角——当然,这个男主角必然是夏油杰或是五条悟二者之一无疑,他只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墙头草,从前碍于种种原因与自己的立场,不得不偏向五条悟的那一边,现在又被强行地拽向了你的这一侧。
既然这样的话,他应该将现如今“最恶的诅咒师”的情况向你如实告知吧?
他不想沉默太久,一时却也无法组织好语言,将叛逃后的夏油杰被定下的种种罪名说出口。好在你在面对自己渴望知晓答案的问题时格外有耐心,在中村哲也组织语言的空当,安坐在一旁保持着沉默是金的良好品德,像极了一座美则美矣、但缺乏生气的雕像。
“夏油君在叛逃之后成为了诅咒师,这些年来通过自创的宗教团体,依靠信徒收集咒灵。”
这个回答本身极为保守,你很显然对此不满意:“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对吗?”
“……因为夏油君的术式是咒灵操术,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吸收咒灵的方式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在给现役咒术师减负,所以只要他不搞出什么令人难以解决的烂摊子,咒术总监会那边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他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你还是对于你和中村哲也之间宛如挤牙膏一般的你问我答颇有意见,几乎是下意识地挑起细长的眉讥讽道:“也是,毕竟对方是特级诅咒师,除非悟本人出现,亦或是请出那位常年在国外的讨人厌的特级小姐,也没有人可以将他和他的邪/教组织连根拔起吧。”
“特级小姐……难道是在说九十九小姐吗?”
中村哲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和九十九由基结了仇,在提到她时连说话的语气都骤变。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移话题的速度快极了:“关于夏油杰的叛逃,中村先生可以找到相关的资料吗?电子版、纸质版、当年保存下来的对方叛逃的证据,什么样的都可以,前提是你一定要将它们摆在我面前,让我亲眼见到。”
“可以的,十年前的话应该只保留下来了纸质版的材料。寻找从前的文件需要一些时间,但我无法向你保证我能够把材料和证据都带过来,因为我的权限……”
你理解他的戛然而止,或者说你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立刻向他道出了自己的万全准备:“权限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那边提升了你的对应权限,以五条家主的名义。”
“五条家主?这种事让五条先生知道也没关系吗?”
你顿了顿,没有立刻说下去,这让中村哲也疑心自己是否就此说错了话,但你回答的速度依旧很快,很好地化解了还未蔓延开来的这份尴尬:“没关系。更何况我也没有手段继续躲躲藏藏了,悟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啦。
“不过呢,不管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会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相信我所亲眼看到的一切。况且,如果因叛逃失败从而乖乖伏诛于咒术总监会、最终却只能迎来死亡的话,那么会造成现在的这种结果难道不正常吗?”
你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故而呈现在这样一段话之中的信息量实在不小。中村哲也消化了一会儿你尖锐的观点,还未等作出回复,你却已经陡然站起身来,双唇抿成一条平直的没有弧度的线,他这样看过去,觉得它们同你美丽的脸一般,实在是缺乏血色。
这其实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五条小姐。他记忆中的你虽然被叠加了眼盲的负面状态,却能够在恋人的陪伴下生机勃勃地微笑,与桃子相处时小心又温柔,一张娇小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拾回记忆后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住手脚,尽管在各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是破茧成了蝶,原本生动的模样却彻底消失不见,拥有绚烂双翅的蝴蝶不再振翅,反倒像是被囚禁起来的美丽标本。
真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咒术界明明就有可以顶到最前方去的成年人,却总是让年纪轻轻的孩子受苦呢?
你从沙发上起了身,看样子是想回到楼上他为你安排的房间去。木屐的清脆声响逐渐要离他远去,他心念一转,出言试图留住你:“你去了这么久,他们应该没有招待你用餐吧?所以……要吃点晚饭吗?我来下厨。”
你一时没有回答他,人倒是已经迈上了两阶台阶,在微微偏过头时,半张脸都埋没在楼梯口的阴影之中,这使你面上的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起初中村哲也还担心你不会理睬他的请求,但你也只沉寂了那么一刻,就缓步回到了他的身边来,在餐桌前坐定了,并且这样要求道:“想吃拉面。”
好,看起来是不需要太为你操心了。
被你硬塞到他手中的银行卡还在中村哲也衬衫胸前的口袋中闪闪发光,他决定化身为有求必应的哆啦A梦,这就为他的金主小姐掌勺去。但无论怎么寻找,家中也只剩下唯一的一袋方便面,他在询问过你的意见后,立刻就回到厨房去准备配菜和汤底,硬是努力将一袋寡淡的速食面做出了大餐的气势。而你在浅尝一口汤底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中村先生若是以后不想做咒术师了,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餐馆也是好的,未来肯定会有很多食客慕名而来喔。”
“有这么好吃吗?”中村哲也怀疑:“五条先生总说我做的饭没味道,每次都拼命往我的招牌拌面里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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