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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白意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瞥开头。
韩凇也后退了一步，自动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没事。对了，之前你说要回学校取行李？”
白意愣怔了一瞬，她没想到韩凇还记得这件事情，“嗯，我的衣服都在那边。”
韩凇：“周末一起去吧。”
白意有些诧异，“你有时间吗？”
韩凇点点头，“有。”
韩凇的电话铃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施工的工人到了。
韩凇顺手将铃声摁到静音，对白意道，“我先下楼，你再休息一会儿。”说完，扶着白意在床上坐好之后才转身下楼，去了阳光房。
而此刻的白意则是睡意全无。
脑海中总是浮现起他刚刚帮她缠胸带的样子，神情专注，那条胸带在他手中，像是一件艺术品，比敦煌壁画上面飞天的飘带还要美。
而且，她真的一点都不反感和韩凇有肢体接触。
这似乎有些反常。
原本白意有些担忧，因为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她不仅身体受到了伤害，心理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她很反感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
这件事情她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但自己在网上查询过，这可能是一种受到伤害后的心理障碍疾病，她试着自己去化解，甚至在住院的时候强迫自己同管床医生接触，但不论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她都无法做到与男性无障碍沟通。
如果换作其他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情，可能还有时间去调节和适应，可白意没有多少时间去慢慢调节，因为她是一个舞者，在以后的舞蹈生涯中免不了会有男女组合的双人舞，这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发展。
就在她以为只能这样的时候，这件事情似乎在韩凇身上很好地得到了化解，这让她有些意外和欣喜，好像一切都有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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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房里，工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修工作。
施工队队长是梁辰的朋友，梁辰这人很善交，朋友涉及各行各业。队长对韩凇家里的装修很上心，带了很多工人来，都是手脚利索的人，原本要两天完成的活计只用了半天就好了。
傍晚的时候，白意听到楼外的动静小了些，她起身下楼，披上外套出了门。路过别墅旁的那片空地时，地上摆着几个木桩和一些麻绳，几个工人正在空地上忙碌着。
不知道在做什么。
工人们朝她点头示意，他们认为，韩凇是梁辰的朋友，那么白意出现在韩凇家中，自然也是他们的朋友。
白意笑笑，算是回应。
阳光房里的装修已经完工，天色将晚，而阳光房里灯火通明。整个房子像是一座用玻璃罩起来的幻境。
一直到很多年后，白意都记得那晚见到那个房子的感觉，那应该是所有舞者都梦寐以求的一间房子，里面铺着专业的塑胶地板，一侧有一排舞蹈把杆，有两面大大的镜子，能够看清舞蹈的全貌。
工人们正在往阳光房里搬花，看得出来那是刚从花卉市场买回来的鲜花，花瓣上甚至还挂着水珠。
韩凇站在阳光房里指挥着大家，阳光房里的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是一件羊毛罩衫，衣服上沾了些尘土，但一点都不狼狈，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贵气，像是战场上布置战术的将军一样。
来往的工人和他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白意。他回过头，见到白意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招手，露出一个笑容，“过来看看。”
白意走进阳光房，置身其中比在室外观看更加让人赞叹。阳光房面积本就大，此刻被一分为二，一边是舞蹈房，里面的专业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在角落里隔出了一个换衣间；另一边则像是休憩的地方，放了些绿植，还有一把摇椅用作休息。
白意是在那一刻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久违的、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从前的她在林晚音去世后，不论在哪里，永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最开始大家在做决定的时候会过问她的意见，她也会认真给出自己的想法，但慢慢地，白意意识到，大多数人对她的询问都是走过场，没有一个人会采纳她的意见。
就像有一次，班里的同学们商量好周末去市郊区附近玩，算是春游。可是临近出发，大家还没有定好出游的目的地。白意想去市郊旁边的动物园，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想去那里，可另一个女生说想去博物馆。
即便是中学生，也都有自己的心思，大家想借着某件事巩固和另一个有权势的同学的关系，而白意一无所有，自然就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那些说着想去动物园的同学，听到另一个女生的想法后，纷纷说去博物馆不错，去博物馆好，还能增长知识。动物园有什么可去的呢？那些动物又摸不到，和书上的图片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白意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放弃的感觉，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心口不一，明明开始说好的要去动物园，但想法说变就变。
后来，一个和她关系算是不错的同学偷偷告诉她，那个女生的爸爸是教育局副局长，大家想和她搞好关系，攀上这个高枝。
从那时起，白意就明白了，原来每个人都是各怀目的地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做决定，也没有人是真实的。大家都戴着一张面具，不断寻找着对自己有利的对象，这些对象构成了人们往上爬的台阶，大家相互利用，不谈任何感情。
所以，像白意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自然是会被人放弃的。
久而久之，她不再提意见了，也不再表达看法了，她知道没人在乎。而这种看似云淡风轻的性格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她知道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于是就像是一个关于“人生”这件事情的旁观者，慢慢就习惯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独立于世界之外，冷眼看着其他人费尽心思往上爬。
她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平凡的人，她觉得做个平凡的人也还不错。所以，除了某些想坚持的事情之外，白意从来都是不争不抢。
她记得昨晚韩凇问过自己，阳光房该用什么地板。他说用木地板，她说好。
而今天白意所见到的一切，显然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惊喜。
韩凇看着身旁的姑娘，姑娘神色有些动容，他侧过身来，肩膀放低了些，靠近她柔声问，“喜欢吗？”
白意点点头，她想说很多话，但都梗在了胸口，说出来的都变成了，“喜欢。”
她其实想说句谢谢，谢谢你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想说其实我不会在这里住很久，也想说其实我也不太值得你这样做。
她想说，你是优秀的，起码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所烦恼，大约也没怎么接触过世间的恶，所以愿意为一个普通的人付出自己的真心。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甚至无以为报。
你愿意不计回报地对我好吗？
可虽然这样想着，白意心里又纠结地渴望他再多给她一些关爱，请再对我好一点吧，其实我也还不错，舞蹈比同龄人要好一些，甚至在许多资深的舞者中也不算太差，她想说，请相信我吧，其实我挺值得的。
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觉得自己贪心。
看吧，她就是这样矛盾。一边渴望温暖，一边把那些温暖推离自己身边。
因为白意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就是个冰冷的人，她渴望温暖，又怕自己这样冰冷的性格会令别人觉得不适。她就像一碗冰水，渴望着一团火，她想靠近，又时时担心自己会将那团火浇灭，于是就自顾自地将自己隔离在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旁观者。
大概寒冰永远不会融化，在遇到韩凇之前，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韩凇回过头看了一眼阳光房外的那片空地，刚刚还凌乱的地方此刻已经有了些雏形，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就可以完工了。
他侧过头给白意介绍着，“我打听了一下，听说这种地胶更适合跳舞，把这些植物放在这里，让它们帮忙吸收一下甲醛。”
听韩凇的语气，这些绿植好像也成了他的小兵小将，他站在那，指挥着那些绿植：快，绿植小兵们，请你们多努努力，这里的好空气就交给你们了！
白意觉得身旁这个男人还挺有趣的。他比白意大几岁，白意心里自顾自地觉得韩凇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会很严肃也很正经，可实际接触下来，才发现他经常会有一些黑色幽默。
好像某些时候，他与她并无任何分别，甚至比她还要通透和真诚一些。
没错，就是一种真诚，一种发自内心的善良，以及对这世上所有人的包容和关爱。
她笑了笑，男人看到她的神情，嘴角也扬了扬。
又过了一会儿，韩凇见到空地上的施工已经停了下来，他垂眸对白意说，“我想了想，还是提前送你一份新年礼物吧。”
白意侧头看向他，眸子里带着疑问，又像是一种不可思议。是那种对于惊喜的陌生感，一种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表现。
韩凇抬手指了指窗外，白意顺着他修长的指节看过去。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里，万物都笼上了一层金色，透过那片朦胧的光，白意看到刚刚的那片空地上已然架起了一座秋千，秋千是一个双人座位，上面有一小片遮阳，工人从那里路过，逆着光，透着好看的剪影。
真的好美，美的不真实。
在别墅里的这些时日，每一分都不像她之前经历过的人间。
这里太美好了，美好的不只是事物，还有韩凇那颗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心。
来这里的第一天，她见识过别墅的空旷和荒芜，而这段时间里，她也亲眼见到了这里的人烟。
“这是……送我的吗？”白意虽是在问韩凇，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座秋千所吸引。秋千对她来说，不止是无聊时候的消遣，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坐在秋千上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像是以前林晚音还在的时候。
当然，韩凇并不知道这些缘由，只是碰巧做了这件事情，同时误打误撞地又重新修建起她心中的堡垒。
“上次在医院见到你坐在秋千上，觉得你该喜欢这个。”韩凇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情就像是顺手给街边的流浪猫一罐猫罐头一样，那一刻，他大约是真心怜悯，但也只是那一刻而已。
“韩先生，谢谢你。可我……我可能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对于别人的好，白意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她总觉得那些美好不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也无法做到坦然接受。一旦接受了，又开始惴惴不安，怕对方突然收回那些善意，于是迫不及待地先将自己的心摊开来给别人看。
你看，我可能不会在你家住很久，而你也可能只是出于这一瞬间的冲动，你有权利收回你的善举，我坦然接受。
韩凇笑笑，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在否定白意心中某个惴惴不安的想法，“不要紧。”
你能因为这座秋千的存在而欢愉过一分钟，那么它的价值就已足够。
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都揣着没有说破。大约这份情绪来得太早，在两人还不甚熟悉的时候，提及某个话题就太过突兀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白意的眸子里染上了些不明的情绪，像是一只敏感的蜗牛，伸出小小的触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因为你值得。”韩凇察觉到了姑娘的敏感，言词中带着笃定。
白意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我值得吗？”
第20章 秋千·值得
值得,这两个字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值得。任何人都无法抹灭你的价值，但如果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那别人势必会看轻你。白意,你很优秀，也很勇敢。”韩凇的声音很柔和,却是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专注地看着姑娘,仿佛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随着眼神一起传递给了她。
你值得这些。
你本该是舞台上熠熠发光的样子,这些美好的东西,都该属于你。
两人相视无言，一切情绪都在这段沉默里，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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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韩凇和白意约好一起回学校取行李。
张嫂一早就来了别墅,是之前和韩凇定好的，每周六过来打扫一次。
韩凇的父母并不知道他住进了别墅,张嫂原本打算一周抽时间多来几次,但被韩凇拒绝了。
别墅的使用率并不高,况且他也不习惯常有其他人来家里，白意每次都把别墅整理地干干净净,张嫂过来也只是再深度打扫一下而已。
一大早就在别墅见到张嫂,白意仍是有些不自在，想来张嫂也知道白意住在这里的事情了,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两人吃过早饭后回房间换衣服。
这些日子以来，白意每天都用韩凇给她的那管祛疤膏，不得不说，药效确实不错,身上的疤痕淡了许多。只是上次车祸伤到了手臂，以至于背上的伤口够不到，只能任其发展，最近似乎情况不是很好，只是换衣服摩擦到的时候都会很痛。
白意将衣服褪到手肘处，露出了纤薄的背部。她背对着镜子，看着镜中人的人，背上的伤口就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枝，模样狰狞，实在算不上好看。
原本愉悦的心情也因为这一幕而变得沮丧起来。
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随后是韩凇有力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中。
大约是没找到人，韩凇在楼下唤了声，“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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