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花瓶里不知插的是什么花,飘来幽幽的香气,大约是好闻的,但此刻,白意只觉得有些刺鼻。
这香气让她的鼻子无端感到酸意。
韩凇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从沙发上坐下才松开。
无言。
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姑娘此刻实在是可怜。刚刚牵着她的手,又冰又凉,不过才早春时节,到底也不至于穿的这么单薄。
姑娘的鼻尖冻得红红的,垂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没来的及细看,又或许是姑娘用头发把胸前遮挡了一些。但这一路的步伐有些快,那如波浪般的长发都被拂到了身后,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风光。
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话:合头观天色,只见半边白云。
那半边的白云大抵就是现在这样。
无端燥热,他缓缓移开了眼。
“韩先生,对不起,今晚给你添麻烦了。”姑娘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了刚刚那样大杀四方的气焰。也对,她从来也不是一个多强硬的人,只是逼到不得已才竖起了那些伪装。
一旦脱离了那个让她竖起防备的环境,她身上的保护机制便会取消,一切恢复如常,她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从认识你到现在,为你做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有负担。”韩凇身子往后仰,靠坐在沙发上,目光打量着身旁的姑娘的背影。
她整个人十分没精神,连肩膀都耷拉着。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他说要在这里办一场家宴,所以我才会过来。”说着,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角和鼻尖滑落,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浸润了指尖,被在乎的人狠狠算计,伤口最疼。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好骗,明明上过一次亲情的当,却还是会重蹈覆辙,
白意抬眸看着韩凇,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一些安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这么简单的谎言也会上当,可是他们告诉我,我父亲生病了,所以我才会答应的。”话到最后,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混着轻微的啜泣声,“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眼泪跟决了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之前受了那样重的伤,都没有听她抱怨过一句,他不在的日子里,不知道这姑娘究竟经历了多少的委屈。
韩凇终是无法克制内心的情愫,将她一把揽过来,虚虚地抱着她,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发,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没有错。”
第40章 食色·性也
“明明我也是他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姑娘的声音委屈又无助,趴在韩凇的肩头,眼泪决堤。就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玩偶,那玩偶同她一样,曾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喜欢和爱护的,但此刻,却被无情地抛弃了。
背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耳边是他温柔清冽的声音。
“你还有我,乖。”
韩凇的手安抚似的,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姑娘的背。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时,林晚音也曾这样拥抱她。
只是和那时又有些不同。韩凇的肩膀很宽阔,让人不自觉有安全感。就像是漂泊的船只有了归宿,而他的肩膀就是姑娘的彼岸。
姑娘以往柔顺的头发此刻被卷成了微微的弧度,不听话地在他的脖颈处摩挲,这让他觉得痒,平静的心也随着那发丝一起,无端掀起波浪。
她穿着吊带裙,露着好看的蝴蝶骨。韩凇无意间瞥见,却不敢再多看一眼。那蝴蝶仿佛扑闪着翅膀,让他心中更加躁动。
这样想着,却是撇开眼,将手向下放了放,以免碰到她裸露的肌肤。
良久,直到那啜泣声渐缓,姑娘的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抚了抚姑娘的头发,声音很轻,也很和缓,小心翼翼地探究着她此刻的心情,“好点了吗?”
白意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将手环住了韩凇的脖颈,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尴尬,她坐直身子,从他身上抽离,她边擦眼泪边说,“好多了。”
说完,啜泣了几声,无端平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嗯。”韩凇也有些不自在,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从桌面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身旁的姑娘。
男人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侧头看她整理心情。
此刻的姑娘面上梨花带雨,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你应该猜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吧?”白意拿纸巾擦拭着眼泪,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眼睛有些红肿,声音还带有哭过之后的鼻音。
“嗯。”韩凇点点头,其实白意的事情他了解了大概。
保险起见,在上次把她接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派刘助理查清了她的身世,也知道她家中的关系。只不过她不想说,他也没打算问。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往,他不强求每个人都要透明地一干二净。
看破不说破,维持所有人的体面,这是每个成年人的必修课,也是一个人应有的边界感。
他懂,所以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她的自尊。
“我父母离婚,其实是因为我父亲婚内出轨,而且是在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他现任妻子就是当时的第三者,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比我小几个月。”白意深呼了一口气,将那些不堪的过往娓娓道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情绪也没什么起伏。
当一个人能心平和地谈起自己曾经难以言说的过往,那一刻,她就已经挺过来了。
今晚,无端将韩凇划入自己所信任的人名单里。她无意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他的垂怜,只是那些心事压在她的心里,久而久之就成了身体里的一刻恶性肿瘤,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可这些事情却无法与她划清关系,从前的这些注定会与她如影随形,她没得选择。
但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
没有人能够解救她,她只有自己忍痛将那颗定时炸弹从自己的血肉中割除,才能得以重生。
“更可笑的是我的名字,因为我妈妈叫林晚音,心上有音,所以我父亲给我取名叫白意。”说到这,白意笑了笑,声音干巴巴的,竟有些无力和嘲讽的意味,“是不是很可笑?怀里拥着另一个女人,却还给我取这个名字,他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想到白清晖,白意的心情就有些失控。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时的自己,牙尖嘴利,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像林晚音。
“他的小女儿叫白倩,我在想,他是不是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才给她取了这样的名字呢?”
她自顾自地念叨着,语气中难掩失落。
韩凇看着姑娘的神色,如一棵失去了灵魂的枯木,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他没有打断她,就这么静静地听她碎碎念。
或许此刻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他愿意做她的树洞。
“我父母离婚之后,他从没有给过我生活费。我没有出国的学费,他那时答应给我一笔钱,所以我才回去他家里找他。你救我的那次,我确实是从他家跑出来的,不过原因是因为他的儿子想要强|暴我,那是他妻子和前夫的孩子,我反抗,她们就把我摁在桌子上,用皮带抽打我。”说到这里,白意的双眉蹙紧,眼眶又有些湿润,那些肮脏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涌入到她的脑海中,这让她觉得痛苦难耐。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逃出来……”白意的声音有些酸涩,她低着头,把头埋进手臂里。
实在不想再哭了。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那一条条伤疤,又何尝没有打在她心上。
韩凇看着姑娘,心疼的神色溢于眼表,他终于明白了初遇时姑娘满身疤痕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再克制后,还是忍不住揽过她的肩膀,好像除了拥抱,他也给不了她什么。
轻轻拥着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柔声道,“都过去了。”
白意把头埋在韩凇的颈间,他宽厚的肩膀让她觉得有一种安全感,鼻尖传来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熟悉,也让她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将心中的疑惑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这次他们又想让我嫁给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换取公司的注资。”
“明明我也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白意这次彻底哭了个痛快,眼泪晕湿了男人的肩膀。衬衫高级的布料此刻贴在身上,带着她身上的气息和她的泪水,让人觉得寒凉。
多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就让她在他怀里哭个痛快。
忽然,休息室的门从外面被扣响,轻轻地几声,惊醒梦中人。
白意忙与韩凇拉开距离,胡乱擦干眼泪,还好今天的眼妆很淡,不至于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狼狈。
韩凇也整理着自己的外套,虚拢了几下,随后清了清嗓子,“请进。”
两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一个男人从门缝中探身进来,是帝都商会会长的助理。助理看着面前清冷自持的男人与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莫名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在哪里,只是越过面前的两人,盯着后面墙上的挂画道,“韩先生,会长见您过来,让我问问您有没有时间小聚,他就在隔壁的包间里。”
“抱歉,今晚还有事,转告会长,改日我会登门拜访。”韩凇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好的韩先生,那……需不需要帮您准备些酒品?”助理很有眼色地询问着。
韩凇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想了想,道,“酒就不必了,帮忙拿些甜点来吧,谢谢。”
“不客气,那您稍等。”说完,助理退出了休息室。
倏尔安静地房间显得有些尴尬,白意小声道着谢,有意岔开话题,“今晚还好有你在,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韩凇看着她,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所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要瞒着我。”
白意重重地点了点头,鼻尖还带着刚哭完的红,“我知道的。”
没多会儿,服务生端来了一盘精致的甜点,韩凇将餐盘推到白意跟前,“吃点?”
白意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她没什么心情,胃口不佳。
韩凇也瞧出来了,于是起身,打算带她找个地方吃饭,“晚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走吧,带你去吃饭。”
“穿成这样吗?”白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太隆重了,“我的衣服都在我父亲车里,恐怕拿不出来。”
韩凇想了想,两人这装束确实太扎眼,“那回我那吃吧,现在饿不饿?”
白意摇摇头,“不太饿。”
韩凇想了想,突然发现这个庄园离白意之前说过的森林公园很近,于是提议,“那先带你去个地方。”
姑娘抬眸,眼神中带着探究,“什么地方?”
韩凇低眸看着她,“之前不是约好了一起来看萤火虫?那公园就在这附近,逛一逛再走吧,带你散散心。”
语气颇有一种哄她开心的意味。
白意有点想去,但刚刚那盘点心韩凇并没有吃,这个时间,想来他也没有吃东西,于是有些犹豫,“那你呢?你饿不饿?”
“无碍。”
说完,韩凇先是抬脚朝门口走去,拉开门后虚虚掌着,等姑娘通过之后才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宴会厅的人流,颇有一种私奔的意味。
姑娘的裙摆后面是华丽却没有温度的城堡。
她不再羡慕公主,因为此刻,骑士就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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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停车场依旧要经过那条郁郁葱葱的小路。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室外更深露重,白意深吸一口气,刚想走进无尽的夜幕时,肩上却突然多出一件西装外套来。
她看向那外套的主人,男人的声音使得空气都透着一种清冽的味道,“晚上冷,小心着凉。”
也不知是那外套的保暖性太好还是怎么,白意觉得身上都热了起来,顺着脖颈一直烧到面颊。
还好是晚上,否则自己此刻的心事随着那泛起的红晕都写在脸上,已然昭著。
她将头埋地更深了,却发现,先前走过的路全都亮了起来。
许是一来一回的心情不同,此刻才发现这条小路设计十分巧妙,植物的下面藏着些地灯,应该是感应式地灯,路过的时候,灯光就会亮起。
她突然想到之前室友追星的时候说过一个词:走花路。
她现在好像就是这个样子,这条路突然变得美丽明亮了,连先前那条坎坷的石子路都变得平坦起来。
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在想什么?”韩凇看着姑娘,姑娘的面色不像刚刚那样难过,他的心情也跟着如释重负。
“我在想,希望以后的日子也能像现在这样,一路星光璀璨。”姑娘抬头看向她,眼中是灯光反射出来的颜色,经营又充满希望。
“会的。”韩凇克制住自己想要揉揉她头发的心情,眼底是一抹克制的柔情。今晚的一切行为都是情之所至,如果说刚刚的拥抱算是情急之下的安慰,那此刻,他便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与她发生肢体上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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