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叶清眠只得不情不愿地挪过去挨着母亲坐下。
抬眼便见那张讨人厌的脸赫然拄在对面,旋即没好气地瞅了一眼。
手背逐渐被暖意包裹,叶清眠没再与他较劲,偏头去看,便见到盈满泪花的母亲,她嗓音哽咽。
“眠儿,你若心中有事,定要同母亲说,切记不可伤了自己。”
母亲一向很是疼爱她,定是听闻了她落水的事才如此伤怀,叶清眠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般垂着脑袋,心中懊悔不已。
“眠儿知道了。”
见母亲满面愁容,心中不是滋味,便软糯糯地枕在母亲肩上撒娇逗她开心,二人沉溺了半晌才分开,显然忘了对面还坐着个秦怀瑾。
叶清眠倒是满不在乎,只盼着他能立刻消失才好,她回想着自己打好的退婚腹稿,耳边却悠然窜入温温柔柔的声音。
“母亲已然晓得你与怀瑾之间的误会了,他方才同我认了错,你可是还在气他?”
嗯?
她怔怔愣住神思,忆了片刻才明白秦怀瑾的来意,他竟是来找母亲当说客的,想借此将他在大街上拿枪挑她事一笔带过?
她可是险些要丧命的!哪能这般轻易就放过!
顿时气鼓鼓地捏起拳头。
“母亲,他可是险些一枪杀了我!如今他跑来与您说些低头认错的软话,您便就不计较了吗?殊不知他是否真心悔过!”
端坐的秦怀瑾倒也不辩驳分毫,揽了她一眼,胸有成竹地喝着茶。
叶清眠越看越不顺心,只觉他活脱脱就是个披着羊羔皮的歹毒恶狼,假惺惺的。
“是,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
谭月娥伸手揽着她鬓角的碎发,柔声宽慰。
“可这夫妻哪有不闹小矛盾的,你与怀瑾往后的日子还长,得相互包容方能万事顺遂啊。”
听得母亲一席话,叶清眠吓了一跳,她今日分明是为着退亲来的,怎么反倒扯上往后了。
她急得竖起身子,忙说明来意。
“母亲,我本是要来同您商议与秦家退婚的,我从未想要与他成婚,我与他并非良配。”
“怎么会,你们婚约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啊,且母亲请人合过你们的八字,那可是十分罕见的完满姻缘。”
坏了,叶清眠看着母亲一脸郑重的模样,定是被秦怀瑾这个奸滑小人下了迷魂汤,已然体会不到她此刻的崩溃。
叶清眠无措地拄着额头,竭力探寻突破之法。
忽而心生一计。
“母亲,你可是当真觉得秦世子是个不得多得的好女婿?”
“那是自然。”谭月娥毫不犹豫。
叶清眠即刻目光灼灼,拉着母亲的手。
“那您就将绾绾嫁给他如何?绾绾乖巧懂事,不像我这般惹人嫌,她若跟秦世子联姻,定然是段美满佳话。”
这样一来,他们便也不必偷摸着干坏事,直接花轿抬回家,光明正大,明媒正娶!
正期待着母亲的回答。
大理石桌面却突然被拍出重重震响,连着上头的茶盏碗碟“嗡嗡”颤鸣。
母女二人转头看去,一脸黑如墨的人愤然站起,拧紧的眉间充满怒气。
“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与我有婚约的分明是你,你怎可自荐亲妹?”
他这般正言厉色的模样倒真像是受了侮辱,可叶清眠觉得自己才是那最惨的。
彼时道德沦丧的是他,如今自诩行洁的也是他,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奈何这莫大的冤屈,只她一人知晓。
不论如何,这件事她绝不退让。
叶清眠身负大难般抿着唇,热泪盈眶,抱着母亲软磨硬泡。
“母亲,我当真是不能嫁给他啊,倘若您执意如此,只怕连女儿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秦怀瑾气得捏拳,她究竟哪里看不上他了?
他堂堂世子爷,想嫁他的女子早能从东市排到西街,她到底在拧巴什么?
随后他冷嗤一声,将她还不知晓的决策悠然吐露。
“伯父伯母已然同意我将你接去秦家住,在成亲期间,你我二人有大把时间磨合感情,倘若你对我有所不满,自可同我一道回家,慢慢说与我听。”
叶清眠愣了片刻,方从母亲怀中偏头看他。
他说的什么?要她去与他同住?
果真厚颜无耻!
鼻尖的酸涩一涌而上,叶清眠哇的一声哭出来。
“母亲!您看他就是个无耻之徒,卑鄙小人,我不要同他去,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谭月娥被他俩闹得头疼,只好拍着女儿的背做着无济于事的安抚。
趁着侯夫人精神不济,秦怀瑾自顾捉着叶清眠的手腕,将她拽走,心下也担忧,若纵着她再闹一会儿,保不齐就变了卦。
突如其来的触碰令叶清眠十分抗拒,她一直奋力将手往外抽,嘴里念叨些细碎的骂词,奈何他力气太大,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反而还将白嫩的腕子给硬生生磨红了。
就这样,她被秦怀瑾一路连拖带拽地提溜回院中,直到附近的下人投来目光,他才略松了些力道。
叶清眠抓着档口抽身跑出,顺带狠狠推了他一把,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里,反锁住门。
瞧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秦怀瑾倒也不恼,缓缓走到她房外的窗沿下,扬声道。
“你且收拾好,明日辰时二刻我便来接你。”
房内默了片刻,忽而有一重物从窗缝中砸出来,啪嚓碎了一地,瞧着生前是个瓷器物件。
愤愤的声音接踵而至:“你滚开!我不会跟你去的!”
秦怀瑾无奈地勾勾唇,也没再同她争口角,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房中,叶清眠焦急地来回踱步,这出入与前世也太大了些,她几乎难以接受。
若任由事情如此发展,不知又会牵扯多少怪事,她光对付一个叶绾绾就心力憔悴了,哪有心思去多应付一个未婚夫婿,且还是个令她生厌的混账。
她思索良久,决定去寻玉沉渊求救,他深谙治国策略,想来这退婚逃跑之类的区区小事,于他而言不会太难。
待她走到院中,方才发现多了些面生的侍卫,难怪秦怀瑾那般有恃无恐,原来是叫了人来看着她。
这人也未免太小瞧她了,叶清眠暗自哼哼。
从前她为了偷溜出去,可是在院中开了好几道小门的,可现下天色还未尽暗,得再等些时候,以免被有心盯梢的人瞧出破绽。
戌时。
叶清眠悄悄从墙根处离开,一路直奔竹苑。
西厢一路上的灯烛本就不多,被风一吹更是晃得厉害,树叶簌簌作响,难免有些骇人。
她揣着上蹿下跳的心,直至见了竹门才落定。
扣了三遍,又等了半刻钟,还是没人应门,叶清眠疑惑地瞧了眼,莫非人不在?
她伸手扶上门扇,缓缓推开。
还未到一半,门后便无端出现了股阻力,叶清眠动作一顿,眸中浮上一抹喜色,探头去看。
第12章 在你心里究竟将我当做什么?
许是夜色太深,又或是夜风太凉,叶清眠有些难以名状的心悸。
视线里,与往常大不相同的玄色衣袂翩然出现在门后,她脑中微滞,抬眼去看他。
依旧是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不知怎的,她暗自松了口气。
“你来做什么?”
门后的人薄唇微启,问出的话却有些寒意。
不只是风的缘故,还是他这阴沉沉的一身黑,总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对,叶清眠自顾说服自己,展颜对上他。
“我来找你想问些事呢。”
“我没空,你走吧。”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要关门。
“唉,等等。”
她忙伸手抵住,不让他关,小巧的身子正想从门缝中窜进去,却被玉沉渊整个挡住了。
“你且放我进去呀。”她露出白嫩的食指晃了晃。
幽深的目光掠过她的指尖,语气是不变的冷硬。
“叶小姐如今是要学着强盗破门而入吗?”
“不是,我敲了门的,可你半晌不应,我才……”
她忙摇摇头,解释自己并非是无礼硬闯。
“无人应,便知自己该离开。”
玉沉渊像是不想听她多言,直接寒声打断,眼底是凝固不化的冷峭。
“还是说叶小姐不将我放在眼里,只当我是你府中随意驱使戏弄的下人。”
叶清眠愣了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他语气冷得让她有些发怵,脸色也是很吓人,就像杀手出刃前一刻那般,用阴鸷寒森的眼凝着猎物。
脑中闪过的可怖画面让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双手不安地捏在一起,她低着头,尽力藏住惧意。
“没有,我从未这般想过。”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玉沉渊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眼底却暗含着深浓不化的墨色。
她究竟是做戏,还是真怕了……
冷冽的风吹起石阶上细碎的竹叶,敲打在门槛处又缓缓落下,时间像是凝滞了,在一扇葱翠的门扉间拉长了两人挣扎茫然的心绪。
立在门外的女子显然神色不宁,她垂下眉眼,绞着指尖,虽遭人拒绝,可她就是不愿离开。
纵然是被玉沉渊通身的戾气吓得不轻,她也不能打退堂鼓,他是她仅能找到的唯一一棵救命稻草。
身姿颀长的男子面无表情,冷眼睨着。
见她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心底潜藏的偏执令他不禁魔怔,直想粗|暴地捏起她粉嫩的脸,观赏她是否已双眸含泪,眼尾泛红,或许只需再稍用力一捏,她便会疼得泪如珠落,喘息连连。
她总是这般能演,演得炉火纯青,勾人心弦。
玉沉渊掩在袖中的拳掌青筋暴起,眼底暗沉沉一片。
他极力抑制了良久,才镇定下来,存着理智哑声开口。
“从今往后,烦请你别再踏入竹苑半步。”
眼前的女子像是没听清般愣了片刻,后知后觉抬起头,满眼无措地看着他。
“为何?”
她极力思索自己的过失,尝试弥补。
“是我突然前来惹你生气了吗?还是我擅自推门触了你的底线?你若对我有不满尽可告知我,我会改正的。”
叶清眠红着眼语无伦次,她不想被他赶走,若他都不愿帮她了,那她该怎么办。
看着她真情实感入木三分的表现,玉沉渊蓦地勾了下唇角,轻飘飘问出。
“在你心里,你究竟将我当做什么?”
他骤变的态度将叶清眠的头绪搅得杂乱不堪,像是一颗心被他攥在手中,反复碾磨得窒息将死却又尚存一息。
她喘着粗气平复心情,脑中飞快运转,想了个得体又不会冒犯他的答案。
“我……我自是将玉公子当做最为敬重的朋友,兄、兄长。”
她一字一句地试探,谨慎观察他的神情,往日同他相处时自然惬意的状态早不复存在,现下只想小心安抚他,不敢再冒犯。
得到了答案,玉沉渊心头骤然一紧,眼底隐隐腾起的火焰霎时熄灭,变得黯淡无光,气势也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冷硬生疏的推拒。
他毫不犹豫地移开视线,拒人千里。
“我不过一孤贫孑然的儒生,怎当得叶小姐一句兄长。”
玉沉渊心中冷笑,讽自己自持甚高,自以为洞悉一切,却辨不出风情女子玩弄人心的手段。
他们本不应有任何关联,可她竟莫名送上门,那般殷切热烈;更可笑的,是他还信以为真,动了几分不可理喻的感情。
如今,这乱了他心的女子夫郎已定,新婚在即,竟还毫无顾忌地找上他的门。
当真可笑。
叶清眠猜不透他的心思,暗自干着急,一边是发生巨变的糟糕婚事,一边又是玉沉渊这忽然转变的态度,一事未平多一事,将她拉扯得分外郁结。
她不明所以,只得毫无章法地宽慰他。
“玉公子,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必尽力帮你,你切莫压在心里,气坏了自己。”
她都急得红了眼眶,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唯有一愿,请你离开。”
过了半晌,只听得他兀自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扶在门上的手被他毅然拨开,不待她反应,便关了门。
“咔嗒”一声,上了锁,叶清眠茫然若失,这原本没有门栓的,如今怎么又有了,莫非就是为了防她?
叶清眠垂头丧气地靠在门栏上,不知该去向何处,她也是万般无奈下才想来到找玉沉渊的,若他都不帮她,那明日一早便要面对秦怀瑾的逼迫。
她不愿!
她讨厌秦怀瑾,前世她的死也有他的推波助澜,如何能让她放下仇怨忍气吞声嫁与他。
夜里的风怪是刺骨,叶清眠环着手臂搓了搓,一时也分不清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寒冷多一些,鼻尖酸酸红红的。
她愣着发了半晌呆,却不敢往回走,这一趟她是独自来的,谁也没告诉。
眼下夜色漆黑如墨,也鲜少有府卫会到西厢来,要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她是断然不敢的。
她探头四处看了看,目光不自觉被那不算高的院墙吸引。
瞧着也就比她多出了小半个身子,心底顿时又生出了主意。
遂,她毫不迟疑地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径直走到墙角。
第13章 不杀她,但要毁了她。
看着这座不甚高的院墙,叶清眠又喜又惊,不曾想从前只在话本中瞧过的飞檐走壁,翻墙越域这类惊险刺激的桥段竟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
虽说二者不能相提并论,可于她而言翻过这座小院墙已是极大挑战。
叶清眠跃跃欲试地鼓了鼓软软的腮帮子,是她第一次翻墙,难免有些紧张,她暗自鼓励自己:
万事开头难,总有头一回,多来几次便手熟了。
随后,她利落地挽起裙角,扶着墙边一颗粗劲的黑松,四肢并用往上爬,动作生疏,显得笨手笨脚。
途中被枝叶剐蹭了不少次,磕磕绊绊地总算是上了墙头,正当她喘气休息时,湿滑的瓦片本就不甚牢固,连带着她整个人滚落了下去。
叶清眠霎时被摔懵了头,所幸院墙低矮,下面是一片软草,疼归疼,倒没磕伤手脚。
终归是在做翻墙跃舍的坏事,难免有些心虚,她揉揉身上摔疼的地方,猫着步子穿出竹林。
俨然瞧见他房中的灯还亮着,既是没睡,那便再去游说一番,他方才生气定是因为心情不好,多宽慰宽慰也不是没有余地。
叶清眠笃定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心如擂鼓,眼一闭,视死如归般敲了门。
“玉公子,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话还没说完,门便猛然打开。
扑面而来的人面色冷骇,锐利的眸光如剑刃扫来,他紧抿着唇,寒眉倒竖。
叶清眠被吓了一跳,顿时脊背一僵止不住冒冷汗,心中犯疑,他究竟怎么了,竟能气成这样。
正苦思着该怎么开口,就被玉沉渊强行扣住手臂拖了进去。
尚未来得及做声,双手猛然被他反扣在一起,背抵着门扇,他宽阔的胸膛正正靠了过来,叶清眠浑身一颤。
阔大的身影将她分毫不差地笼罩着,她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喘息。
眼前明晃晃一片深交叉的竹月色寝衣,只将他的胸膛遮了一半,挺括结实的肌肉尚有一半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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