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地对视,南勇的开场白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而孟乐知也压根没考虑过脱罪这个选择。
没有什么暗流涌动,两个人只是坦坦荡荡地说说话。
“你的精神力等级,现在到底是多少?”
南勇主动打破肃穆的氛围,放松一笑。
“至少不在记录范围内。”
“挺好的,第一个4S级指挥是我们独立军区的。当时被你控制住,那种感觉真是…我很久没有体会过无法反抗了。”他神情片刻失神和茫然,但又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可惜了,要少一个好将领了。”
“我从不认为精神力的级别可以决定一个人是否是优秀的军人。”
南勇饶有兴趣地一耸眉:“你好像有点谦虚了?”
“就像战略意识一样,拥有敏锐视角同样也可能是敌人。”
南勇不是没听出来这话夹枪带棒,但他没有生气。
他只是快速结束了这场不会被记录在案的审讯。
门口的守卫见到准将出来,又站直了一些。
“你们也辛苦了,这里人多,还需要你们多辛苦几天。”南勇对待下属一向和煦。
但这两个守卫以为是自己刚刚偷懒被看到了,这是在点他们呢,他们立刻洪亮地回应,精神百倍。
南勇没有立刻回去,他在希泊驻地随便找了个空的办公室,连戚以然他们都没见。
他翻出两个杯子,一前一后摆在面前,却只倒了一杯水。
“听说莫尔若和欧治昨天想见孟乐知,但被挡回去了。那你在里面一天一夜,饿了吧?”
房间内陷入某种诡异的静默。
陈微末关了隐形,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进去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但是孟乐知在摘掉五感屏蔽器后又的确做了点什么。”南勇并不意外是陈微末,相反,他今天一天心情都算不错,“其实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陈微末努力回想,她应该是没见过这个人的。
“我见过你,但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被关在军区监狱,我单方面探过监。”
“…去参观?”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该给你道个歉的。”南勇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微笑总是眯得更小,“当时传言你是人形武器,但孟乐知持续为你奔波求情,我想去看看能让他那么舍不得武器,到底是什么样。”
“所以怎么样?”
南勇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在当事人面前直接评价,他尴尬地笑了笑:“人和没有思想的武器,还是很好分辨的。”
“所以你叫我过来做什么?”陈微末懒得和他废话。
“我有让你跟过来吗?”
“整层监禁就他一个,哪来的人多?”
南勇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挥手请她坐下。
“最近在忙些什么?你一直是和军士长单线联络吗?”
“准将应该知道军区的保密条例。”
尽管她再没有为华澄做过任何事情,但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借口。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南勇只是正常寒暄,并没有探究之意,“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要把你也送进去的意思。”
“你也做不到啊。”
“…也许真的做不到。”他有些感慨,“看过你的战斗录像,很精彩,联邦正常人类做不到,更何况你还有武器加持,真要是派出一队人马对上你,未必占得到便宜。真是让孟乐知捡到宝了,其实有不少人偷偷羡慕来着。”
他看陈微末一脸不耐烦,终于进入正题:“说实话,孟乐知这次行为很不成熟,和上级意见相左固然难受,但把自己搭进去,并不值得。”
“你有什么好方法?”陈微末听出点别的意思,但她并不想那么早亮出底牌。
“战争总是有输有赢的。”
“…可战争始终是战争。”陈微末以为能有多高明。消极怠工并不能避免伤亡。
“保存实力才能打长久战。”
“什么长久战?”
南勇避而不答:“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检举你,而刚刚提到欧治和莫尔若也不是为了威胁你。”
他顿了顿,稍稍自嘲:“好像说开了,更像威胁了?那不如就当我是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种套路陈微末已经走了无数次,仿佛这才是她正常的人生轨迹,永远被惦记上,让她帮忙做事。
“并不复杂,只要帮我,背两条人命。”
南勇眼神明亮,用光脑叫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中尉一个少校,进门来看到陈微末,立刻抽出武器对着她,但下一秒,两人瞬间被南勇干掉,安静无声。
血流到了陈微末脚下,她冷眼看着,一股烦躁爬上眉梢。
“我想动他们已经想很久了。”南勇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然后呢,你只是为了找个替罪羊?”
虽然陈微末的确有动机因为孟乐知的事而发作,看起来合理,但这么大费周章地在希泊的地盘动手,南勇不可能找不到别的时机。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我想。”
.
独立军区出了两件事,当孟乐知要被处刑的消息在各个军区间传开的时候,所有军区已经暗中通缉和追捕陈微末两天了。
当时传来消息,说陈微末在希泊驻地杀了别的支队的两个军官,南勇准将当场昏迷,醒来后也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也不难猜,陈微末想把孟乐知救出来,但正好撞上了南勇,救人未果,只好先冒险一个人逃跑。
真是令人唏嘘啊。
孟乐知,联邦唯一一个荣誉上校,据说没封为准将只是因为年龄太小,竟然因为违抗军令而被处死。
但军区决定不对外公开,只是在联邦军队之间互相通告。
所有人对于独立军区内部事务无权过多干涉,对于陈微末的事也没有很上心。
她现在身份太复杂。
从希泊开始为人所知,受华澄器重,还是那样的出身,谁想管这种闲事?
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而且,陈微末真的像是消失一样,毫无踪迹。
希泊也和外界一样,半点头绪也没有。
谁也没想到陈微末会这么做。
戚以然麻木地看着窗外,在本应该忙碌的时间,下面的训练场空无一人。
希泊驻地像是一座空荡的坟场,毫无生气。
欧治问了无数次要不要直接救人,她都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幸好没把莫尔若牵连进去,不然她还得多操一份心。
说实话上次见到陈微末,她也有些拿不准,她是真的无所谓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但这么低劣的逃跑方式,又不像她的水平。
真要不被人发现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因为现在都没人知道她是怎么逃走的,连出入记录都查不到,当时驻地是迅速进行了封锁的。
连莫尔若走的时候,他的飞行器都被查得底朝天,陈微末根本没机会溜走。
那她应该,还在驻地。
即便驻地的各个角落都已经被搜索过多次,她也只能还在这里。
在那之后戚以然只见过南勇一次。对方对事件描述得也没有很清晰。
或者说,他是故意留白。
戚以然一开始的确慌了,但冷静下来,很多事如果不是身在驻地是发现不了的。
南勇带来的人不多,还都四散开来了,根本达不到监视或震慑的作用。
在这种“凶手”还没抓到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放心让希泊的士兵负责安防。
她倒要看看南勇准将要搞什么事。
只不过孟乐知…
真的到了这个结局吗?
她其实在听到最终命令时,当下就做出了决定。
她摸了摸窗户,看着留下的指印,又用手指抹得更糊了。
“姐!”戚以轩猛地推开门。
“…又出事了?”戚以然心都凉了,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余地继续绝望。
“军区最新指令,要提前执行死刑,就在明天!”
第143章
军区死刑分为物理和化学两种方式,像孟乐知这种级别的,又是因为违抗军令而被捕,为了起到警示众人的效果,往往会公开枪决。
他不是头一份,却是消息公布后,众人最安静的一次。
仿佛从没有宣告这个决定一样。
希泊驻地的士兵在一夜之间多了数百人。
犯人都没有照例送往军区总部,迫切要处死孟乐知的意图昭然若揭。
“我这几天算是感受到了。”
希泊核心几人彻底被监管,连进出都成了问题。戚以然看着那些不属于希泊的陌生士兵出神,轻飘飘地说道。
“感受到什么了?”戚以轩顺嘴搭话,其实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跟人待在一起,只是和姐姐相处习惯了,嘴比脑子快。
“怪不得从前总有人用各种方式提醒过,说太过自主和显眼终将被反噬,我还经常当他们是杞人忧天。”戚以然笑似的拍了下栏杆,“孟乐知虽然触犯军令,犯错挨罚理所应当,但是你说军士长…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个心思了呢?”
“谁知道呢,现在想这个还有什么用?”
戚以然歪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失笑摸了摸她的后背:“那你怎么想的?”
“队长他没错。”
“有错没错有时候不是观念决定的,是立场,军人就是不能违抗命令。”
“…那我宁可一错到底。”
戚以轩倔得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如果继续说下去,一定会忍不住把这几天的怨气都撒到姐姐身上。
“欧治要溜出去了,风华帮的他。”
“我知道。”戚以然不意外,这几个几乎朝夕相处的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姐,那你呢?”
“你以为风华是怎么那么容易就突破权限的?”戚以然的目光落在下面的一支队伍上,他们应该就是去提人的,“救人,怎么能全员都冲在最前面呢?”
“!我就知道!”
虽然这几天她看起来很是萎靡,但戚以轩从没相信过姐姐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还说什么军人不能违抗命令,真要细算起来,她都要被枪毙八百遍了。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还没!”
沐风华和欧治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搞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戚以轩差点没忍住骂人,怎么这点事都没做成?
“我们找到陈微末了。”
戚以然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她在哪?”
“在…在系统里?”
姐妹俩齐齐愣住。
“时间紧,她说有件事需要我们帮忙。”欧治边说边把陈微末刚刚传给他的编码给戚以然看,“她想让边境防守屏障的第二层减到三级。”
“边境?屏障?她要做什么?”
屏障的第二层是专防大型战舰强行突破的,平时通常是二级防备,能让战舰各个连接处剥离断裂,但三级只是简单的干扰,最多让飞行器失控片刻。里面的驾驶员如果操作得当,还是不至于舰毁人亡的。
而且在三级防御下,警报是可以取消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沐风华不太确定,说得很是迟疑。
“…你们两个,从头到尾,详细地,一个细节不落地,重新说一遍。”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戚以然已经要发飙了。
“我本来是想在驻地系统做个漏洞方便我们救人,但是突然屏幕上弹出阻拦,不是寻常的错误提示。陈微末出现,直接说了很多只有我们才知道的事来证明身份。她还说已经把意识复制进这里两天了,这方面让咱们不用担心,但她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需要我们在外面协助。”
“处理什么?”
“她说…这里还有一个人?”沐风华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还没从完整的震惊中缓回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在自我确认,“我们驻地的系统里,一直还有一个人。”
整个人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戚以然虽然立刻明白了陈微末的意思,但这个事实难免太骇人。
“是谁?存在多久了?”
“这个来不及说,但她说已经在里面和那个人交手好几次了,但都因为不熟悉被覆盖和格式化了。”
“救命那她真人在哪??”戚以轩虽然也跟上了进度,但按照过去的认知,把意识数据化的人都已经死了。
“没说啊!”
“…!”戚以轩满肚子的话骂不出来,她只能立刻坐下,用她自己额外的新光脑接入驻地安防系统。
距离行刑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就算是为了震慑,可要在希泊驻地枪杀他们的最高长官,有些人存了什么心思,大家都不是傻子。
来的这几百人就算再精壮也比不上本就拔尖的人加上东道主优势。
现在就差直接开口让他们劫人了。
孟乐知仍然带着五感屏蔽器,他双手被绑着,安静地站在高台上。
南勇坐在对面的玻璃监视舱内,平静地看着下面的所有人。
这些年轻人列队整齐,应该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见证自己长官的死亡。
他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制服上倒数第二颗发锈了的纽扣。
“准将,三号区发现异动,是否阻拦?”有士兵进来报告。
“不用,让我们自己人注意安全就行。”
“是。还有,戚以然中校希望和您见一面。”
“…让她来吧。只她一个人。”
“是。”
还真是沉得住气,现在才过来。
南勇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嘴角轻扬。
戚以然身着战斗服,沉默地站在南勇跟前。
“是想来求情?”
“军区一开始就没打算念旧情,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而已。求情不会有任何作用。”
“所以你是想在这个绝佳视角,跟我一起看行刑?”
“不,我来是向准将求助,希望您可以和我们共同应对敌情。”
南勇坐得十分安稳,一动不动:“什么敌情?前线哨岗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我是说这里,现在。”戚以然目光灼灼,“准将能否明白告知,陈微末在哪里?”
“我觉得你们更可能知道吧?”南勇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干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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