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彻此人虽然有些桀骜,但是很聪明,有分寸。只是......他与自己妹妹的事,自己还是要找时间与陆彻单独谈谈才行。
陆彻接过君淮递来的信筒,起身告辞便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君淮又看了看君卿,他道:“卿卿,你俩的婚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方才都说他是自家人了,现在又来问我怎么想的?”君卿可以想象得到陆彻听见这句话时那副得意表情。
君淮笑道:“你看看你,这个也生气,我不过是与他客套。”
接着又说:“你若是不想与他成婚,为兄定帮你退了这门婚事。”
君卿想了想道:“文澜不想做驸马,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人选,那便先选他。”
君淮犹豫了一会,道:“我听闻,你与他在陇宁......”
君卿坦荡道:“我与他有些龃龉,感情不睦,本想回了京杀之而后快,但是,皇兄,他是位好将军,国之栋梁,我欣赏他所以我不杀他。”
“但是并不代表我接受他,他对我有情意,我却对他没有。做夫妻本非我愿,但是事已至此,若是想取消这门婚事,代价太大,根本没有必要。”
她笑道:“情爱于我来说本不重要,他既然非要做驸马,那便成全他,算来算去,划算。”
君淮看着妹妹,叹了口气,其实他觉得,君卿对陆彻可能也并不是全无感觉。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面对陆彻时,小性子多,不像平时沉稳镇静的模样。
倒像是小时候撒娇。她已经好多年没撒过娇了,君淮几乎要忘了小时候的君卿是一个怎样娇蛮可爱的小女孩。
但是既然妹妹说没有,那便没有,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敲打敲打陆彻,叫他有分寸,知进退。
君卿与君淮道别后终于又坐上回府的马车,她从袖子里拿出今早上收到的那封信,缓缓打开,只见三张纸写得满满当当。
不同于先前他从西北寄来的那般狂放。
省去了先前问公主安等的废话,开篇先写五个潇洒俊逸的大字。
‘卿卿吾妻。’
君卿:……
谁是你妻了?
明明还有一个月……
抛开这些,君卿又往下看去,洋洋洒洒近千字,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多余的遣词造句,全是大白话,从陇宁种种说起,再到京中之事,桩桩件件,摊开了说,干脆说了个明白。
君卿沉默看完,这才发现已经到公主府,她站起身,在踏雪的搀扶下准备下马车。
凉风一吹,脸上一片湿凉,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感动,而是旧事重提的悲痛,回想起那一阵,自己先因父皇的绝情而心神大恸,后又因陆彻的疑心被日夜折磨,困顿、窘迫,无奈,心酸尽数涌出。
她仍记得他说过的狠话,也记得他不顾自己疼痛强行行事的绝情,这些就像一道隐藏在衣物下的伤口,就算衣裳再怎么光鲜亮丽,掀开时仍能一眼看到那道丑陋的伤口。
踏雪见君卿无端哭了起来,急得顾不上找帕子,连忙用手去擦君卿的眼泪。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明明出靖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
君卿自觉失态,抽出帕子自己擦了擦道:“风大,尽快回府吧。”
她知道,自己如此气陆彻,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把在陇宁受的其他委屈也添在了陆彻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但是,自己落魄时遇到他,在以为自己觅得驸马时他又伤害了自己,最后不欢而散,各种阴差阳错,或许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缘分,才会让这感情一直错过。
或许在她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曾对他动过念头,但是如今的自己是拥有最高品阶采邑的公主,她有皇兄这样的至亲,有白止这样的密友,有大好的前程,如今的自己,真的还在乎这些儿女情长,恩恩爱爱吗?
陆彻或许是想旧事重提,解决问题,让今后二人不再有隔阂,可是君卿却累了,她不想去原谅,也不想去多想。
第35章 永结同心 这四个字看得心烦
如此这般君卿消沉了几日, 幸得白止作伴,才能开怀一二。
白止最开始还是会帮陆彻传信来,一次两次后发现君卿看见信毫无波澜, 便推了这门差事, 不再送信。
不论如何,她希望君卿快乐。
一晃数日, 春花开遍, 姹紫嫣红将尽, 距离婚期只剩不到五日, 君卿终于得了个好消息。
韶州裴大人在薛神医的救治下, 身体渐好, 想来不出一个月, 便能好利索。
君卿算着日子进了宫, 徐徐来到甘露殿,葛福早已等在大点门口, 满脸笑意迎接上君卿往殿里送。
葛福跟了皇帝二十多年,揣测帝心, 观察局势最是毒辣。
如今太子一党已是强弩之末,前些日子里因着二公主君盈的婚事,皇帝与皇后闹了一场, 如今更是把执掌六宫之权交给了丽妃。
虽说是皇后身子不爽利, 由丽妃暂代,可是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宠爱丽妃已久, 太子又如此嚣张昏庸,皇后的位置她坐得如履薄冰。
张皇后母族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根本没二十年前先皇后安氏那般门庭显赫, 不可动摇。
皇帝虽然因着先皇后之死对靖王兄妹有所顾虑,但是倘若真走到那一步,皇位还是靖王的,那么眼前这位公主,就是今后权力最高的女人。
葛福心思百转,脸上笑意更盛,举止更加殷勤。
君卿看他脸色,心中了然。
想来这些日子皇后在宫里不好过,皇帝的疑心病这次犯了个彻底。
她压下心中冷笑,脸上堆起天真无邪的笑意走入甘露殿。
檀香袅袅,君肃正凝神写字,凝眉聚气,笔走龙蛇。
君卿不敢喧闹,只立在一旁磨墨,龙香墨洒发着芙蓉花的香气寥寥沁入鼻尖,君肃仍专心写字。
终于,玉笔搁下,一副雄健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君卿看着字,脸颊微红道:“父皇,您打趣儿臣。”
君肃朗声笑,他道:“怎么?为父送你一副字,你还不想要?”
“等儿臣大婚后,亲自带了陆将军入宫来,谢父皇赏。”君卿看着那‘永结同心’四字,有些心烦。
君肃道:“让陆彻好好养伤,少往外跑,朕听说他右肩上的箭伤还没好利索。”
君卿心道,没好利索还到处招摇,那天宫宴上抱她的时候,并不见异常,想来这是陆彻扯来搪塞的理由罢了。
君卿应了,父女二人便开始闲话家常。
君肃先是问了婚礼筹备如何,又问了问君卿婚服等琐碎事务,皇后要忙活自己女儿,如今还被自己收了后宫之权,想来顾不上君卿。
但听着君卿答得头头是道,君肃这才放心下来,天家血脉,不得出现一点有损颜面的差错,他对自己这个女儿,十分满意。
似是看着即将嫁人的女儿,心中感慨,君肃竟然破天荒说起许多先孝贤皇后的事来。
君卿自从察觉出点端倪,那些疯狂的猜想便在她脑海里野蛮生长,如今冷眼看着君肃回忆往昔,心里那些疑窦就像撒了三月里的春雨一般,滋生,疯长。
或许,她早该好好问问皇兄,他们的母后究竟是怎么离世的。
配合着撒了几滴热泪,君卿收了绣帕,假装出强装开心的模样,故意说着艰涩的玩笑话活跃气氛。
君肃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气氛已经烘托出来,君卿也演够了,终于拿出今日最重要的事来说。
“盈妹妹年纪还小,到了儿女情长上把持不住身份,父皇,您当真决定让刘冉做驸马?”
其实这是废话,都过去将近一个月,婚期将至了,难道还有什么转圜余地?
但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问,既显得她天真娇憨,又显得她有人情味。
君肃果然受用,他笑了笑道:“还有五日便要成婚了,朕难道还能悔婚不成,这样把皇室颜面放在哪里?”
君卿眉头微蹙,万千愁思笼罩,她道:“刘冉他......”似是不好说下去。
君肃道:“刘冉光是妾室就有五房,勾栏里的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
“父皇,不能眼睁睁看着盈妹妹受气啊。”君卿恳求道。
“这门婚事是她自己选的,今后他们二人造化如何,谁都管不了。”
君肃冷了眉目,帝王杀意尽显,他凉凉道:“至于刘冉那些妾室知己,难道你以为我会让她们留在世上给皇室闹出丑闻来?”
君卿背后一凉,听这意思,竟是准备全杀了。
或者说,君肃探查得如此明白,如今婚期已近,那些妾室红颜,可能早已死于非命,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如此,刘冉与盈妹妹好好过日子,今后二人也会永结同心。”君卿不做评价。
君肃满意点点头,又道:“刘家子弟,朕选来选去,竟没一个中用的。”
这么说,当初君盈闹出那丑闻来时,君肃本是想着为君盈在刘家另选一位驸马的,只是刘家子弟都不成器,这才作罢。
还真是舐犊情深。
“刘家有位公子,年方二十,在姑苏做长史,气度非凡。”君卿笑着,不经意说道。
君肃却警惕起来,“如何?你竟也看上了刘家人?”
“儿臣已经有了陆彻做驸马,心满意足。”
“那你怎么对姑苏长史刘泛这么了解?”
这几日他已经把刘家人摸排清楚,自然知道有个叫刘泛的,是刘玉的侄子,在姑苏做长史,油水颇丰。
君卿犹豫片刻才说起来:“那位刘公子曾放言,非公主不娶,非皇家子弟不结交,我心生好奇,便命人寻了他的画像来一观。”
君肃的脸一下子冷下来,看着眼前天真的女儿,阴测测道:“他还说过这话?”
“都是年轻公子之间的酒后胡言,想来当不得真。”
君肃冷笑,“刘家人,能耐倒是大得很。”
“自然,我听说那位刘公子在姑苏光是园林宅院就有五处,更别说那些古玩字画堆积成山,想来是位风雅之人。”君卿继续煽风点火。
君肃敛了表情,沉声道:“朕乏了,你这些日子在府上好生休息,大婚别出什么岔子。”
君卿乖顺行礼道别,葛福将她恭恭敬敬送了出去,这才回到殿里收那副字,心里将君卿的话过了一遍,这位公主,当真是玲珑心思。
君肃默而不语,他知道君卿提起这番并不是单纯与天真,但是这番话确确实实说到了坎上。
自己正忌惮刘家,有人来递刀,哪有不接的道理呢?
只是中书令的人选他却头痛得很。
葛福见他又开始揉摁侧脑,便知道他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这一个月来,皇帝总是断断续续头痛。
时而浅浅跳痛,仍能忍受入睡,有时候是头晕眼花的剧痛,常常夜不能寐,太医也束手无策。
“陛下,切勿多思,老奴扶着您去休息吧。”说着便上前搀扶。
君卿没有在宫中久留,从长兴门出了款款上了马车,往公主府去,此事已成大半,只需皇兄适时通过朝中关系递上韶州裴知舟病初愈与民春耕的折子,皇帝就会注意到这位老臣。
她与皇兄太了解皇帝了,所以这一番做得也算是天衣无缝。
回到府中,君卿去帖靖王府,邀皇兄来府中一叙,却得知皇兄今日与陆彻相约春猎,现在二人已在京郊灵山。
虽不知这二人为何混在了一起,总归君卿只好压下心中对母后去世的疑窦,安心准备起大婚。
第36章 大婚 今后还是叫殿下
四月初一, 立夏时节,雷雨初歇,草木郁郁葱葱, 繁茂昌盛, 金昌殿内金碧辉煌,三彩琉璃灯闪耀夺目, 鎏金卧龟莲纹香炉里缓缓升起香雾。
君卿心不在焉的完成复杂繁琐的仪式, 脑海里仍回荡着三日前皇兄的话。
“卿卿, 你已经长大了, 这件事你既然问我, 我没有不说的道理。”
“当初父皇本无力储君之位, 但是他娶了母后, 安氏是最强大的世家, 有足够的实力助他披荆斩棘,荣登大宝。”
“磨刀恨不利, 刀利伤人指。父皇借着氏族走上皇位,他同样害怕世家, 所以去母留子,削弱世家,父皇这些年来先是扶持毫无背景的张氏做皇后, 后是逐步削弱分化世家。”
“皇兄, 你一直都知道,是吗?”君卿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卿卿,母后逝世, 我那时候已经十岁,我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端倪?”君淮唯有苦笑,擦着君卿的泪。
“皇兄, 难道你不恨?”君卿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宫里那位生吃入腹。
先是杀了结发妻子,后有筹划着杀自己,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绝情之人?
“我恨,我当然恨,所以我会让他眼睁睁看着筹谋半生的皇权化为泡影,让他与张氏自相残杀同床异梦。”母后走时,君卿还是那样小的孩子,日夜啼哭,惶恐不安,他知道真相后恨不得手执宝剑冲上大殿,但是他不能。
君淮知道,他必须稳妥,必须冷静,他不是孑然一身,他还有个妹妹。
初夏的季节,多雷雨,几日雷雨交加下来,君卿稳了心神,敛了愁容,来参加这明明属于自己但是却又隶属于别人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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