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肃已经是强弩之末。
自从扶聆行宫雨夜逃亡,他的身子就彻底垮了,每日被头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就这样醒着,能看清来人,说上几句话,已经十分难得。
气若游丝,面如枯槁,干枯一双手缓缓伸出。
君卿笑了笑上前,把他的手拢入被褥中。
“父皇,小心着凉。”
“嗬。”
“卿儿。”他就这样叫着,并不继续说下去。
君卿并不好奇他想说什么,就坐在床边矮凳上静静看着他,浅笑着。
“你皇兄...”
“他很忙,忙着帮您清理张家、刘家,还有无数贪官污吏。”
“张家...张家给我杀!”君肃的手又从被褥里拿出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挥舞着。
他真的恨极了张家,恨极了张氏。
“张氏已经死了。”
“好,好,该死的毒妇。”
“父皇,您说,下一个是谁呢?”
君肃浑浊的目光看过来,眼里今世提防。
“卿儿...”
“父皇,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母后,那时她抱着我在怀里,带我看图册,您在一旁帮着念。”
“那时候真好呀,那时候母后还好好活着,父皇您还身体康健。”
“阿雅...阿雅她还活着,阿雅...”
君卿冷笑着,看着床榻上目光悠远仿佛沉溺在什么往事里的君肃,她知道,君肃已经神志不清了。
“父皇,您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阿雅...”
“别装了,您知道。”
“阿雅...”
“您什么都知道,当年我母后死得凄惨,您都知道!”
“不是我!不是我...是张氏,张氏端的毒药,张氏竟敢给我下药!张氏,该死!”
空荡大殿里回荡着君肃的喊叫声,但是没人靠近,也没人来看一看。
君淮已经是皇太子,君肃时日不多了,早已被踢出权力中心,如今的他,除了拥有一副残破的身体还有一个空虚的皇位外,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有了。
“是你!你指使张氏毒害我母亲!是你!你害了安氏一族!”
“不是我!不是我...阿雅。”
“如今张氏给你下毒,你们自相残杀,划算得很。”
“不要,阿雅不要给我下毒。”
“父皇,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事,你做的很熟练啊。”
君卿倾过身子,看着病榻上疯狂挥动手臂仿佛在撕打张氏的君肃。
君肃仿佛一下子意识回笼,他往床里面缩了缩,警惕道:“朕没有!朕没有。”
君卿就冷笑着看向他,不再说一句话,直到君肃再度昏厥过去,呼吸几乎听不见了,她才叫太医。
葛福早已被关进大牢,君卿唤来新来的小太监吩咐道:“皇帝思念张氏,多拿些画像来挂在榻前。”
小太监领命前去。
君卿终于走出大殿,突出一口浊气,在风口处站了许久才感觉身上的腐朽味散去,却不等她走开就被一件温暖的外袍裹住。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皇兄那么忙,你怎么就得闲啦?”
“谁说我得闲,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不叫你着凉,好好保养你的身子,就是我天大的事。”
“谁叫你多管闲事了?”君卿红了脸,小声嘟囔道。
“你是我夫人,怎么多管闲事了?”
“谁是你夫人...今后还是叫殿下。”
君卿推了推他,不叫他靠的那么近,他的手在她后腰揉来揉去,不安分得很。
“好。殿下,夫人,卿卿,以后三个都叫好不好?”
他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贴近了悄声说:“哪个让你更快活,就叫哪个,好不好?”
“你!”君卿扭过头去,“我不理你!”
陆彻却不管这些,也不顾这是在宫中,拦腰抱起君卿往马车走去。
“好,都听你的,今天就回去定下来,究竟以后叫哪个!”
秋叶散尽,白雪纷纷,枝头的柿子黄澄澄的,被雀儿啄食。
君肃终于死了,他本就挺不过这个冬天。
每日里神志不清,大喊大叫了几个月,终于死在了冬天。
举国哀悼。
君淮更忙了,他忽然觉得白止之前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他每日宵衣旰食,忙得脚不沾地,如何有心思去找三宫六院!
更何况,他是真的不想费心思在别人身上。
他希望和他的阿止好好的。
当然,一直都好好的,白止的肚子更大了,再有半个月就要生了,君淮比她还紧张。
每日忙完政务便是来自己殿中看他的皇后,为了养胎和方便看她,他们依旧住在一起。
这很不合规矩,但是满朝文武看着君淮勤勉政事,又即将有子嗣,倒也无从下嘴去说。
这边忙忙碌碌,君卿却仿佛放了个长假,做了长公主,有更多的家国之事需要操心,但是也算得心应手。
或许,只要不是叫她逃亡、远走,别的好像都是小菜一碟。
就是苦了陆彻,他已经三日没能和卿卿亲热了。
除夕到了,他必须好好表现一番。
今年除夕没有宫宴,因为君淮忙着照顾白止。
陆彻逮住独处的机会,吃完晚饭后便拉着君卿往府外走去。
君卿裹在大氅里,先是被陆彻带到府外,而后被他捞到马背上。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大氅里是一方小小的温暖天地,君卿能听见耳边陆彻的心跳声。
好像走过了长街,有百姓欢声笑语的声音,也有偶尔一颗鞭炮炸裂的响声。
又好像经过了一片僻静道路,君卿又重新听到了陆彻怦怦心跳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空间太狭窄,还是因为君卿裹在大氅里有些热了。
她竟然听着陆彻的心跳声脸红起来,不自觉的,她好想凑近了仔细听听。
她确实这么做了。
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微微一僵,他道:“别急,就快到了。”
终于停了下来,是一处高大的城墙,有铺满雪花的台阶,君卿的脸被风一吹,终于凉下来一点。
还没等站稳,就被陆彻伸手捞在怀里横着抱起,君卿的手勾住他的脖子。
一步又一步,陆彻抱着她稳稳往城墙上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
雪花飘散,代替了漫漫星辰,此刻寂静德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卿卿,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君卿抬起头。
炸裂声响起,一颗又一颗巨大的金色烟花在空中炸开,比雪花灿烂,却没有此刻君卿胸腔中满溢的爱意热烈。
陆彻低头吻她,她回吻。
又是数颗烟火在空中盛放,陆彻终于放开她,她的头被他抵住。
他说:“卿卿,新岁我愿——”
她说:“你我相伴,永生永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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