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兵力有限,陆彻恐怕要陷入险境,君卿强忍着眼角湿意,握住陆彻的手。
“陆彻,你要守住行宫。”
陆彻点头,“不负殿下。”
“若是守不住,你可以先跑,回京去。”这样丰功伟绩的武将,摆脱了驸马身份,还是有一番大好前程等着她。
君卿真的希望陆彻能好好的。
陆彻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紧紧攥住君卿的手,仿佛要把她的手揉进自己骨血里。
“殿下,你要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出事。”
不知为何,单这一句话,君卿忽然安心下来,方才风雨欲来的压抑与烦闷一扫而光。
她上前抱住陆彻,不同于先前小鸟依人的怀抱,这次的怀抱更像是一次同盟之约立下后,互相信任的怀抱。
“我信你。”
天色不早了,秋雨还没有停下的架势,君卿带着竹喧踏雪还有逐云三人穿好油衣,最后与陆彻道别。
眼神交互,越过秋雨仍能感受到炙热,千般不舍在此刻爆发。
陆彻拉过君卿深深落下一吻,“殿下,等我。”
陆彻转身进入雨中要走,却被君卿拉住,他垂下头,想听君卿有何指示。
“明深,北犁族当年叛城主谋共七十六人,如今还存世五十四人。”
“我与皇兄已经将这五十四人杀干净。”
你可以安心了。
她不想陆彻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不想与陆彻再有芥蒂。
“殿下...我。”陆彻没想到君卿当真挂心这件事,实打实的回护他。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就算这件事君卿不管不顾闭口不提,他也不会再多想。
但是君卿记住了,君卿将这件事办的十分漂亮然后拿到他面前来。
他忽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卿卿这是在讨他欢心。
何德何能,三生有幸。
君卿已走入雨幕往主殿去。
暴雨充斥着人间,情人受着离别之苦。
君肃身体差极了,在听到有叛军的时候气得几乎再度晕厥。
他引以为傲的高度掌控此刻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的发展着。
但是他还不能死,君卿还等着他彻底废了太子,名正言顺传位于君淮。
君卿与丽妃将君肃穿戴整齐,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后山去,天色渐暗,匆匆走在泥泞山路上,大雨模糊了她们的视线。
走到山腰,君卿回过头往行宫看去,只见烽火已经点燃,无数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围绕在行宫外。
她双手舒展,掌心向外放于胸前,这是祈求平安无畏的印契,一如之前她从陇宁离开时那样。
她眼睛微阂,嘴中默念祷告,祈求神佛保佑陆彻此战平安无畏。
“咳!咳咳咳咳...”君肃半倚在一颗竹子上剧烈咳嗽起来,有些雨水趁机呛入他的喉咙,害得他咳起来没完。
他也看到了山下情形,这时才确定下来,君卿确实没骗他。
“咳...卿儿,快!咳咳咳咳...快走!”他很着急,君肃不在乎别人安危,他只知道,他还不能死,他必须逃脱。
君卿转过头来,面色冷峻,油衣挡住了她的脸,君肃并未察觉,扔催着她赶紧扶他走。
几人快速往山上跑去,终于在一处茂密竹林里找到一个山洞,六人连忙躲了进去。
这一处看不到山下情形,君卿算着时辰,已经将近酉时,不知道陆彻是否守住了行宫,也不知道阿兄赶到了没。
君肃缓了许久才气息平稳,头痛折磨着他,山洞里虽然淋不到雨,但是湿了的鞋袜和裤腿被风一吹,冷意直蹿,他打着哆嗦,感觉忽冷忽热。
“父皇,您还好吗?”君卿忍着厌恶问起君肃的情况。
“好。”君肃没力气回答了。
“靖王可在路上了?”
“还不清楚。”君卿回答,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慌乱。
“好。”君肃没再说别的,他的头太痛了,比以往每次都要痛,比死了还难受。
忽冷忽热,他应该是发起高热了,这样的身子骨,这样的天气,逃亡路上能否活着回京还不清楚。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咒骂了张氏那个毒妇一万遍。
若是他死了,岂不是叫那毒妇还有蠢材如了愿?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们如愿以偿。
无法忍受了,君肃暴躁起来,他扯开袍子的宽袖,扯出一块洁白里衣咬着牙撕下来。
席地而坐,君肃咬破食指蘸着血开始写。
不多时,一封血书已经写就,被秋风一吹,很快就干了,他把血书叠好交给君卿。
“卿儿,若朕...你就带着血书跑回京去。”
他咬牙切齿道:“君宰和张氏必须死!”
君卿慌乱接过,“父皇,我们一定能顺利回京的。”
“不必害怕,今后你就是长公主,淮儿继位,记住,刘家人张家人必须死,男女都得死。”
他恨极了,不惜提前交代后事转移权利,也要把张家赶尽杀绝。
君卿将血书揣好后才扯着君肃的衣袖哭了起来,像是个张惶无措的孩子。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卸下伪装,因为她太懂君肃此人,若是她镇定自若,坦然接过,那么君肃今后只要还清醒,就必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她天真无邪,才叫君肃彻底放心。
说来可笑,又要女儿顺从,又要女儿独立,又要女儿聪慧,又要女儿蠢笨。
君肃这一桩大事交代完,才感觉彻底卸了力气,呼吸渐渐微弱,强撑着一口气靠在洞中
他太累了,这些天病痛折磨还有众叛亲离已经把他所有的斗志磨光。
忽然有大片脚步声传来,隐隐火光在雨夜里忽明忽暗,有人来了。
“那边去找找!”
“你,去那边看看。”
不是陆彻的声音。
第60章 新岁我愿 你我相伴
有闪电划破天空, 在漆黑的雨夜瞬间照亮大片竹林,白日里艳阳下郁郁葱葱的竹林此刻却阴森森一片。
脚步声越来越近,烂泥在地里被碾压的声音本该掩盖在雨声里, 但是此刻君卿却听得清清楚楚。
死亡逼近, 她感觉喉头似是被稻草噎住,这种迫近死亡的感觉上次出现时还是在陇宁。
那时候她浑身是血躲在杂草后, 陆彻如同阎王罗刹一般出现。
此时此刻她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陆彻...陆彻!陆彻!!
君肃显然也听到了有人逼近, 他几乎晕死过去, 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往丽妃与君卿身后躲了躲。
竹喧踏雪与逐云挡在君卿身前, 丽妃抱住君卿, 君卿能感受到所有人在颤抖。
竹林沙沙, 闷雷终于打下来, 天空中的巨响几乎要炸开每个人紧张的毛孔。
紧接着是一道闪电再次打下来,洞口终于有人出现, 寒光闪过映照出那人凌厉俊美的面庞。
他说:“卿卿,我来晚了。”
陆彻!
君卿哽咽, 顾不上浑身泥泞也顾不上洞口无数士兵尽数涌了过来,更顾不上什么皇家仪态,她跑过去一下子扑到陆彻怀里。
怀抱温暖, 陆彻带着歉意与心疼的声音响起:“卿卿, 我不好。”
君卿哭到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
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文澜策马来到扶聆行宫,看着后山蜿蜒而上的火把, 急匆匆跑到山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君卿死死抱住陆彻哭泣,陆彻的脸隐在黑夜里, 看不清楚,但是他能借着火光看清君卿的脸。
她在哭,她又很高兴。
视线被大雨模糊,身上凉飕飕的,文澜忽然发觉,今年最和煦最美丽的春天,真的过去了。
秋雨绵绵,洗净了京中血迹,权贵接连倒台,顺着刘家与张家,又拔除了几家蠹虫。
自打从扶聆行宫回来后,皇帝的病情更严重了,已经到了卧床难下的地步,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不过两三个时辰。
太子被废,贬为庶人后发配到北疆,皇后自尽而亡,死之前烧光了殿中所有信件与字画,有些是年轻时她与君肃暗中来往的信件,有些是初怀了君盈时君肃亲手为她作的画。
欢笑泪水全部化为灰烬,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君盈小产后虚弱极了,养了许久,最后去了封地继续养着。
君淮忙得脚不沾地,白止肚子已经有将近七个月,他放心不下,只好将君卿每日接到靖王府来陪她。
捧着热水,白止这些日子精神头好极了,再也没有从前与君淮分开时那般愁眉苦脸。
“他就是大惊小怪,我哪有那么娇气?”白止摆弄起君卿带给她的一柄短剑,上面一颗红宝石闪闪的,她喜欢。
“阿止,且忍忍吧,等孩子生完了,随你怎么忙去,你要去学堂也好,要去猎场也罢,我绝不拦着你。”
君卿用手轻轻拂过白止隆起的肚子,感觉十分奇妙,这里竟然有个小生命在慢慢成长。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孩子我就扔给你们俩,可别嫌烦。”特别是陆彻,这些日子君淮忙,陆彻也忙,每日晚上来接卿卿回去恨不得从府中抱出去。
“怎么会!到时候软软香香的小团子,我天天抱在怀里。”君卿十分期待,往日在宫中她便很喜欢婉妃之子,君恺,小小的娃娃古灵精怪。
如今她就要有亲侄儿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牵绊。
“我看难啊。”白止笑道。
整日抱着小孩子,不抱陆彻,恐怕陆彻要醋晕过去。
雨终于停了,金色阳光透过云层撒遍大地,白止缓缓站起身,在君卿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房间。
雨后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又要迎来好天气了。
“又是个艳阳天。”
“是啊,这样好的天气。”
晚间用过晚饭才等到陆彻,他手里搭着一件外袍走入内室,先是在炭火边暖了暖,将手上的外袍也烘烤得热乎乎,这才走到君卿跟前。
君卿放下茶盏看着他,她知道这些日子与陆彻聚少离多,他每次来靖王府接她都不愿在这多等,恨不得立刻接上她就飞回府中。
“殿下,走吗?”
君卿点了点头,站起身看向白止,还不等她说话,白止先笑了起来。
“快快回去吧!陆将军可等不及了。”
陆彻将手中外袍抖开严严实实把君卿裹好,揽过她的腰。
君卿自扶聆行宫回来后便病了,本就寒凉的身体更难保养,陆彻不想叫她吹到一点冷风。
“靖王妃,告辞,明日我再送殿下过来。”十分正经,仿佛还没从白日里公务中走出来。
“好,好。”白止没多送。
在马车上坐稳后,君卿才从外袍里挣扎出来,刚露出一张脸来就被陆彻捉住下巴。
近在咫尺的薄唇,他浓密的眼睫几乎要扫到她的脸颊。
君卿知道,他在等她同意。
陆彻此人,有时候十分正经,有时候又不正经极了,真是捉摸不透。
她笑了笑,身子往前一倾,吻上他的薄唇。
马车内温暖如春,君卿仍在养身体,受不得累,陆彻没有多余动作,强忍着克制着吻了许久才放开她。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陆彻呼吸有些不稳,“卿卿...”
君卿知道他难受极了,又抬起头吻了吻他,手悄悄游走在他腰腹,这是她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未着厚重的衣袍,君卿很简单就越过层层掩盖。
“你...”
既然抵达目的地,便反复赏玩起来。
“卿卿...”他喉结滚动,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腕。
君卿笑着顿住,一双媚丝缠绕的眼睛看着陆彻,饱满樱红的唇瓣轻轻抿起,仿佛在问他:当真不?
他终于投降,再强的意志力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他轻轻扶着她的手腕慢慢挪动。
可惜不等片刻,马车缓缓停下,竹喧在车外道:“殿下,公主府到了。”
“先别走。”正处在不上不下的境地,他十分难受。
仿佛有一万只蚂蚁正在心脏里啃噬。
君卿却调皮眨眨眼,十分娇气道:“手累了,我要回府!”
陆彻依依不舍,奈何舍不得君卿受累,他只好忍着重新把君卿披好外袍,抱回府里。
如此忙碌数天,不知不觉已经深秋,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过去,秋高气爽,天气好极了。
君卿养好了身子,踩着干爽的落叶缓缓走在宫墙下,脚步缓缓,感受着秋日里的阳光。
终于走到殿中,龙涎香伴着腐朽气味扑面而来,再往里走,是苦涩的药味。
“卿儿。”话没说完,但是要缓上一会。
“你来了。”榻上的人说起话来十分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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