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哥哥是太子!您何必, 您何必要害父皇?”君盈小时候是在父爱母爱浸润下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 父皇忙完朝政总会来看她,母后也总是围在她身旁。
那时候她蛮横霸道,不愿意把父皇的爱分给别人一点, 不过, 父皇好像从没想过分给别人。
就连处处比她优秀,事事比她争先,甚至容貌也远远超出她的君卿, 父皇都未曾多关照一点。
就算君卿乖巧懂事识大体又怎样?父皇还是疼爱她的笨和天真,君盈从小就这样想。
但是好像长大后,特别是哥哥入主东宫后, 好像一切都慢慢发生了变化。
君卿常常被父皇召到跟前伺候笔墨,父皇常与她畅谈古今。
君淮常常入宫与父皇下棋品茶,前些年冷落许久的感情好像在被慢慢补偿。
君盈讨厌这种感觉但是无可奈何,好像长大后,父皇再也不心疼他的笨和天真了。
母后这些年来愁眉不展,丽妃渐渐嚣张起来,哥哥接连闯祸,君卿与君淮步步紧逼,君盈感觉自己走入了一盘死棋。
她太天真了,从未想过如何解开棋局,她现在只想像一只雏鸟一样在狂风暴雨时依旧安心躲在成鸟羽翼下。
永远不去看那些风雨,永远不探出头去。
“母后!收手吧!父皇还是疼我们的。”她也不确信,但是她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执迷不悟的母亲。
“住口!”皇后没想到君盈当真懦弱到如此地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收手的!
“君淮与君卿这些年来步步为营,朝中势力被他们笼络了大半。你哥哥年前冲动做下蠢事,阿盈,我们已经没机会了!”
“你还当你父皇像从前那样信任我们?他变了!我们都变了!”张氏也哭起来,这些年来从满心欢喜到心如死水再到心生恶念,她不怕死后入阿鼻地狱,她只怕两个孩子在皇帝的猜忌下受苦。
万念俱灰,君盈已无力扯起皇后的裙角。
“母后...母后......”恍惚间她好像又闻到了那年小时候母亲插在她鬓发间的栀子花香味。
张氏终于弯下腰要扶起君盈。
好,好,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却不想,手中一沉,君盈不等被她扶起就晕厥过去。
“阿盈!”
下半夜,临京下起了暴雨,未长成的小树苗经不住暴雨狂风摧残,永远倒在了这个初秋深夜。
暴雨洗净天空,飞鸟盘旋,随风畅游,掠过清晨扶聆行宫,阳光洒进床帐。
君卿在陆彻怀里缓缓睁开双眼,昨夜暴雨如注他非要临窗赏雨,赏雨却不老实,仗着雨声嘈杂,昨夜折腾她许久。
“陆彻...”嗓子也哑了,君卿只好推了推他。
陆彻被她推醒,睁开眼就见到君卿双肩露在被子外,肩头锁骨一路红痕蔓延,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双潋滟美目也肿着。
被子被他抬手间滑落些许,浅浅几道指痕纵横的峰峦颤着山尖露在阳光下。
他咽了咽口水。
君卿快速坐起身披上纱衣,护住身前,“别闹了!”
公主发话,陆彻不得不从,他笑着坐起身,饱满坚实的肌肉和恰到好处的劲瘦腰身在阳光下恍了君卿一下。
一处小小齿痕泛着红,像是一枚印章戳在他胸前。
不再多看,君卿等他穿好寝衣便唤了逐云踏雪几人进来伺候梳洗。
陆彻在窗外听着平安禀报,听完后眉头紧皱大步走了进来。
君卿从镜子前回过头,“怎么了?”
“禾嘉公主小产,刘冉昨夜骑马跑出公主府,没了踪迹。”
“小产?怎么会小产?”君卿十分震惊。
“听说是因着府里戏子与刘冉打了一架,然后深夜入宫,这一番折腾,孩子便保不住。”
君卿皱了皱眉,刘冉这个蠢货是怕被皇帝追究责任,所以跑了。
“找出刘冉。”还不知道刘冉掌握的消息是否已经透露给皇后。
“殿下,不必找了。”
陆彻递给君卿一张地图,指了指地图上红圈几处。
“今日天未亮,这几处变多了一些生面孔,虽穿着禁军衣着,却不是我们的人。”
那日得了君淮的提醒,陆彻再行宫内十分谨慎,无论是端茶倒水的丫鬟还是巡逻守卫的士兵,每日都会暗中排查一遍。
君卿与陆彻对视许久,直到君卿眼中的几分慌张与兴奋都慢慢平静下来,陆彻才走上前拉起君卿的手。
“殿下,安心。”
刘冉连夜逃跑,刘家倒台,曾经密切合作的伙伴已经变成了暗地里一把锋利剑刃,随时可能刺回来。
皇后恐怕已经坐不住了,皇帝远在行宫,她没法继续下毒,那么只好......
“殿下,文公子来了。”
文澜特地来到行宫,必是有要事相商,君卿快速梳洗好便往外走去。
陆彻要去暗中调配兵力,便先行一步,走出小院,只见文澜面色冷峻站在门前等候。
之前无论何时见到文澜,他都是一副和煦模样,如今却反常,陆彻暗笑。
“文公子,别来无恙。”陆彻主动走上前打招呼。
文澜仿佛没听到一半,微微转身朝向一侧,不看陆彻。
“文公子,天气渐凉,锦鲤受不得天寒地冻,还需注意一二。”
提到锦鲤文澜就来气,整整三日过去,那条锦鲤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踪迹全无。
有时候文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或许公主根本没赏他锦鲤......
但是面对陆彻,文澜还是有些脾气的,他拱了拱手,“陆将军,不劳您费心,锦鲤我一直放在屋里养着。”
陆彻又笑了,“哦?那还是别放在窗前桌上了,小心有猫儿打翻了,覆水难收啊。”
他怎么知道在窗前桌上?他怎么知道在窗前桌上!
“你!是你!”文澜难得高声起来。
“告辞,文公子。”陆彻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上了马离去,高高束起的马尾轻轻晃起,昭示着某人十分不错的心情。
简单的发髻,几颗南珠点缀发间,不戴金银配饰,只戴些南珠与绿宝石,一身轻便行装,显得君卿英姿飒爽。
文澜才从陆彻荒唐行事的愤怒中缓过来,见到君卿高高领口处不经意活动间露出一点红痕,刚刚平静的心又激荡起来。
冷风吹过,君卿领着文澜在茶室坐下,这才开始说起正事。
“刘家盘根错节,这些年来鱼肉百姓,尸位素餐,我收集了许多证据,殿下,您看是否今日呈上去?”
君卿接过卷宗,密密麻麻全是罪证。
她唤了踏雪进来吩咐了一句,不一会,踏雪托了个梨花木盘走入。
君卿从木盘中拿起一直卷宗递给文澜。
文澜细细读起来,原本平静的脸上慢慢爬上些震惊、不可思议、愤怒的情绪。
“刘家竟然敢!皇后竟然......”他有些慌张看向君卿,这是天大的事。
君卿浅笑着点了点头,那些证据十分齐全,认证物证具在,只需根据证据核查一番。
"一同呈上去吧。"这也算是刘家罪证之一。
文澜思忖片刻,站起身跪地道:“殿下,太子通敌叛国证据我已经整理好,愿一同呈给皇帝。”
“文澜,点到为止即可,太子罪证皇帝心里有数,这段时间来密而不发,本就是有意维护,你何必以身入局扳倒太子?”
她知道文澜是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扳倒太子,让太子再无翻身机会,但是他以一己之力肃清刘家张家甚至太子,皇帝将永远心怀芥蒂,永远猜忌。
“殿下。”
“不能轻举妄动,将刘家罪证呈上去后立刻返京。”君卿冷了神色,现在行宫十分危险,她不想把文澜牵扯其中。
文澜没再坚持,他一向听君卿的吩咐,当初君卿说叫他做驸马,他愿意的;后来君卿嫁给了陆彻,他也默认了;现在君卿只叫他呈上刘家罪证,他自然也是听的。
秋日的雨总是来得急,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便阴云密布。
君肃晨间刚听了君盈被刘冉气得小产的消息,气还没消下午又见了文澜。
君臣之间话不多,君肃看着那一摞卷宗,捡起最上面那张缓缓看了起来。
文澜看着原本四平八稳的皇帝慢慢颤抖起来,眉间像是堆了千年积雪,冷得让人心里打颤。
“放肆。”
君肃右手拿着卷宗,左手摁着太阳穴,“放肆!”
稀里哗啦,桌上玉瓶、砚台、玉笔洒落一地,君肃有些站不住,晃晃悠悠坐了下来。
葛福忙走上前搀着,急切道:“陛下,陛下莫要动气,小心身子啊。”
“滚!”君肃挥开葛福,怒吼一声。
“刘家人,张家人,男丁一个不留!”说着开始拟旨。
挥毫泼墨,片刻写完,君肃终于有些撑不住歪歪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算计,又是算计,他最厌恶别人算计他,更何况,张氏这个贱人竟敢毒害他!
文澜拿了圣旨便骑了马往临京去,风起雨渐渐下大起来,他身穿油衣将圣旨稳稳护在怀里。
走出很远,只见一队人马往行宫方向快速奔去,没有禁军标志。文澜隐在树丛后躲过那些人视线。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心脏紧缩,顾不上豆大雨点砸在脸颊上生疼,他攥紧缰绳绕路往行宫疾驰而去。
第59章 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
君肃晕晕沉沉, 行宫上下忙得人仰马翻。
行宫建成时间不长,不像皇宫那般完备,此刻君肃出气长进气短躺在床上仍瞪着双眼生气。
丽妃在一旁侍奉汤药抹这眼泪, 忽然, 她的手被一只苍老的大掌捉住。
“你说,你是不是也想让朕死?!”苍老浑浊的声音中气不足。
丽妃吓了一跳, 忙放了药碗跪伏在地, “陛下, 陛下是天子, 万岁天子!”
君肃疑心不减, 此刻大殿中落针可闻, 一众宫女太监谁都不敢说一句话, 生怕帝王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丽妃冷汗岑岑, 她知道,之前马车中那一番话已经让皇帝起了疑心。
安静了片刻, 但是她感觉煎熬至极,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 床榻上虚弱的帝王开了口。
“丽妃,起来。”
丽妃依言乖顺站起身。
“过来。”君肃抬眼唤她。
这样的话丽妃听过很多遍,甜蜜的、暧昧的, 偏偏不是现在这样阴森的。
她抖着腿再次来到榻前。
“阿云。”
“陛下。”
君肃拂过她的发, 还是如绸缎那般,又拂过她的脸,还是如羊脂玉那般。
丽妃年轻, 一如当年。可是他老了,他的身子被皇后那个毒妇折腾垮了。
不甘心、愤怒的情绪汹涌而来。
“阿云,你一直陪着朕, 死也要陪着。”
他的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朕要你殉葬。”
丽妃闭了闭眼,只允许自己慌乱一瞬,她又恢复了镇静与深情。
“臣妾永远陪着陛下。”丽妃低下头去,用鬓角的发蹭着君肃的手,温顺如绵羊。
没关系,皇后与太子已无翻盘机会,长策殿下温柔仁爱,会好好对待她的孩子。
就算死,也安心了。
殿外秋雨打在窗前,噼啪作响,秋风萧瑟而过,殿内数人后脊发寒。
嫔妃殉葬是前朝暴君之行,自前朝灭亡,再无殉葬传统。没想到,这样毫无人性的传统会被皇帝再次启用。
听说皇帝自从见了文澜后便病倒在床,君卿在自己殿中焦急等着消息,并未前去侍疾。
此刻,更重要的是陆彻,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讨好人的侍疾。
终于,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快步走来的声音,踏着秋雨,步步有力。
“陆彻。”君卿急着走了出去。
“殿下,快进去,秋雨凉。”陆彻脱了油衣,揽住君卿往内室走去,不叫秋雨溅到她身上一点。
二人坐好各捧了一盏姜茶,一口半碗的喝着,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拖沓。
“殿下,今日晚间,恐怕要出事。”他今天仔细探查了那些士兵的动向,也察觉到了不断有士兵悄悄往行宫赶来。
“皇兄何时到?”
“酉时。”
君卿心提了起来,时间太紧凑了,她并无十全把握。
皇后的兵若是将行宫团团围住,他们要僵持到酉时援兵赶到,很艰难,如今之计只有躲藏起来。
扶聆行宫依山而建,山上竹海郁郁葱葱,确实是很好的躲藏之地。
只是夜间秋雨伴着秋风,在竹林里躲藏恐怕要吃些苦头。
“殿下,我保护你。”陆彻此刻只想保护好君卿离开此地,其余人都与他无关,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没有他的卿卿重要。
“不行,我与丽妃护着皇帝往后山去,你领兵守住行宫。”
搜山并不难,若是行宫守不住,那么君卿他们三人被搜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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