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这才眉眼舒展起来,仿佛得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谢父皇。”
得了些赏赐,君卿才离开,谁知还未出宫门便遇上了刚进宫的君盈。
君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算算如今已经四五个月,她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看着君卿。
“皇姐,你来得倒是殷勤。”声音几乎是冷哼出来。
“父皇头风发作,做女儿的是该来得殷勤些。”君卿并不再看她,抬起手观赏起自己前几日刚染好的指甲。
君盈见君卿漫不经心应付她,更气,“就知道装模作样,在父皇面前装乖顺又有什么用?我哥哥才是太子!”
“你真以为你那些伎俩真能哄得父皇喜欢你?”
这些刻薄的话听多了,君卿没了感觉,抬脚要走却被一人揽在怀里。
“禾嘉殿下日上三竿才入宫侍疾,来了还不如不来。”陆彻冷冰冰道。
“有你插嘴的份!”君盈声音尖锐起来,看着陆彻把君卿护在怀中,这两人出双入对,忽然有些刺眼。
刘冉这个纨绔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红颜知己杀都杀不干净,自己挺着肚子入宫喊他做陪,却被他搪塞推脱。
“还是叫刘驸马这些日子安分些,秦楼楚馆进进出出,难道就不怕再像四个月前那样被揍一顿?”说完,陆彻拿出一早就备好的外裳轻轻为君卿披上。
“殿下,入秋天凉了,您要注意添衣。”说完,拉起君卿的手往宫外走去。
君盈看着这二人腻歪,心里窝火,“竟然是你!”竟然是陆彻打了刘冉!
刘冉那个懦夫这些日子连说都不敢说。
君盈的怒火陆彻全当没听见,拉着君卿出了长兴门上了马车。
“也就你愿意和她计较。”君卿笑了笑,君盈这种说两句就跳脚的,她早就逗够了。
但是看着陆彻为自己说话,维护自己,君卿还是心里暖融融的。
“这种人,不叫她多吃几次瘪,她就不长记性。”陆彻净了手,剥开一个蜜橘,酸甜的气味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说起来,刘冉真是你打的?你打他做什么?”
“当然是我打的,看着不顺眼就打了。”回答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平常的事。
陆彻把橘子瓣上洁白的丝络摘干净才递到君卿嘴边。
想到刘冉这人先前在宫宴时背地里谋算的事,君卿觉得刘冉挨这一顿也不冤。
她就着陆彻的手把橘子吃入口中,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唇瓣轻轻擦过陆彻的指尖。
陆彻浑身如有电流走过,僵住一瞬,这些日子他们俩都忙,忙到晚上多数情况都是早早歇息了。
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君卿看出来点苗头,笑了笑不再逗他,说起正事。
“五日后皇帝要去扶聆行宫养病,同行点了你我,丽妃,还有几个昭仪美人。”
“近日北犁族回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这是准备撒手不管了?”陆彻问道。
对于这件事,陆彻也苦恼极了。
北犁族叛离大雍,那年他十五岁,也是在那场彻底失败的战役中,他才知道什么叫尸山血海什么叫家破人亡。
也是在那次他才知道,那些政客不的不一定是德高望重之人,还有可能是蛀虫、硕鼠、奸佞小人。
他和朝中武将一样,反对北犁族回归,这些日子奔走忙碌,也正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他隐隐知道,这件事还需站在更长远的角度去看,但是血海深仇,他忘不了,朝中武将也都忘不了。
君卿与他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忐忑,她翻阅过那年卷宗,知道北犁族叛离大雍造成了多大影响,但她不能因为这些事就失去长远的判断。
“皇帝头风渐渐严重了,趁着次去行宫,他把这件事交给了皇兄。”君卿不想陆彻因为这件事苦恼。
她劝道:“我们今日就回去收拾一番,到时候一同去行宫散散心。”
“好。”不知陆彻听进去了没,总归是默默答应了下来。
艳阳天,清风徐徐,君淮忙完公务来到公主府,恰好碰上君卿才回到府中,陆彻将君卿送回府中便离开去忙公务。
“皇帝病情如何?”君淮与君卿刚一落座便问道。
“比之前更严重了,今日我观察君盈还有皇后的态度,恐怕皇帝撑不住多长时日了。”皇后的坦然和君盈的嚣张如同催命符一般。
“看来手里那些证据是时候放出来了。”君淮若有所思。
他接着道:“听说皇帝五日后要启程去行宫。”
“嗯,只点了我与陆彻、丽妃,还有几个婕妤美人同行,不知届时所带兵力如何。”
君淮眉头紧锁,君卿随驾,并且有陆彻保护,应该不会有问题,就算到时候太子一党狗急跳墙,也应付得过来。
“阿卿,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跟紧了陆彻。”
君卿点了点头,想着这么多年谋划终于到了终点,竟有些紧张。
茶香氤氲,蒙顶石花的味道铺散开,茶室内一片芳香。
君卿见君淮急急喝完一盏茶,连忙又到了一杯推过去。
君淮连着喝了两盏茶才停下,他确实有些渴了,也是这些日子才发觉,像白止那样喝茶,更解渴。
“皇兄,阿止的肚子也快五个月了,你要多陪陪她才是。”君卿仍记挂着白止。
“最近北犁族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不过你放心,很快便会有个决断,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就会多些时间陪阿止。”
不过阿止好像并不需要他陪,这些日子她忙着办学堂,忙得不可开交,他叫她好好歇着等孩子生了再忙活,白止偏不听。
甚至有几天还嫌他团团转太烦,叫他一三五才可以提她和孩子的事,二四六只许说些公务......
或许他该找君卿好好劝劝白止,但是看着眼前一心政事的妹妹,好像也劝不住阿止吧。
“终于要有个决断了吗?”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兄长已经开始走神。
君卿已经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自然是接收,不论往年恩恩怨怨如何,终究还是要向前看,况且,北犁族虽然被削弱许多,却仍是一股势力,若是放任不管,今后北疆恐怕再难安宁。
君淮十拿九稳,面色平静,“嗯,不出三日,这件事必须有个结果。”
“殿下这是打算接收?”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是陆彻回来了。
君卿见他面色不虞,心里提了提。
第56章 芙蓉锦被 卿卿命人给他铺的。
“陆彻, 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君淮一直知道陆彻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也是他头痛的地方。
“当年北犁叛离大雍,大开城门, 营州城内百姓死伤无数, 难道这些你们都忘了吗?”想起当年他领兵赶到时,城内残兵败将尸横遍野, 老弱妇孺饿得只能啃草皮度日。
“阿兄, 你先回去吧, 我劝劝他。”君卿不想君淮难堪, 忙推着君淮离开。
君淮自知与陆彻解释不清, 又见妹妹胸有成竹, 点了点头, 又看了一眼陆彻, 只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便叹了口气离开。
君淮走后, 君卿关了门,笑了笑道:“何苦这么大火气?”
“当年营州城内饿殍遍野, 尸山血海,我若是没有火气,怎么还配做将军?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些政客一般眼高于顶?”
陆彻从未对君卿说过重话, 今日却没收得住, 一股脑说了出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些日子这件事闹得厉害,不只是君淮, 甚至其他文官也曾与他辩过此事。
他没有谏官巧舌如簧,没有文官那般引经据典,这些日子他坚持己见却处处碰壁, 不自觉间就把君卿与君淮放入了这些摇头晃脑只知道装大国胸怀的政客行列。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闭了闭嘴往前走了两步。
君卿显然没料到,她愣了一瞬,眼眶有些红,“我......”
“北犁族蠢蠢欲动,若是不接收,只会盘桓在北疆,北疆百姓怎么办?”
“北犁族曾属于大雍,如今回归却被拒,若是为了永绝后患赶尽杀绝,那么今后大雍还如何收拢四海势力?”
“你说我是眼高于顶的政客,难道你就不是鼠目寸光的莽夫?”
君卿自小没听过身边人说重话,如今被激得说话也难听起来。
这下换到陆彻哑口无声,他停住往前的脚步愣住,“你......”
"我们成婚这么久,我以为你心里有我。结果你就这样想我?"莽夫这个词实在是难听。
“究竟是谁先口不择言?”君卿站起身,她确实生气了。
她的质问像一盆冷水泼下,陆彻一下子清醒过来。
若说眼高于顶这个词,用在谁身上都不能用在君卿身上,她远走西北传递兵符,就是为了边疆百姓,她绝不是高坐庙堂指点朝政之人,她是事必躬亲的人。
他又凭什么觉得成了婚后君卿就必须对他特别?
君卿过分清醒独立,不会因为儿女私情改变想法。
想到前几日君卿生辰时,他竟还觉得他的卿卿如绕指柔一般不同从前。
“卿卿,我说错话了。”他想走上前拉住她。
“你不只是说错了话,你还看错了人,我从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柔顺之人。”她甩手离开,并不再多说。
大局已定,不论陆彻愿意与否,都无转圜余地,今日气头上,她不想再辩解。
陆彻没有追上去,他收了东西去书房。
当年营州城内那些尸体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那时他才十五,搬抗了五天尸体,才从污血腥臭中脱身,焚尸的火焰烧得数丈高,滚滚烟雾中他才看清了手中一封封城中官员与北犁族的密信。
弃城、敛财、密谋造反。
那些每日吃喝享乐的官如同硕鼠一般掏空了营州城,最后又把营州城当作玩物一般卖给叛逃的北犁族。
城门大开那日,数万精兵被围困,被打得措手不及。
叫他如何不恨北犁族。
但是他不该把这些情绪倾倒在君卿身上。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还希冀着,君卿能来哄一哄他,就算是他有错在先。
就当他是无理取闹放肆了一回,或者就当他是做错了事被无限包容一回,他开始和自己做赌,君卿究竟会不会主动来找他一次。
君卿对他没有偏爱,或许也没有爱,自始自终都是他在维系这段感情。
一日过去了,君卿出门赏了花,去靖王府看望了白止,并没有来书房一步。
两日过去了,君卿在小池塘转了许久,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那方小池塘,不然也不会精心挑了锦鲤送给文澜,她对文澜总是不一样的。
三日过去了,君淮已经做出决断,开始挑选接收使,这件事定了下来,朝中虽有些人不安、躁动,但终归是平静了下来。
君卿仍没来过书房,她亲手修剪了墙边芍药,亲自喂了锦鲤。
第四日,陆彻早早出了府门,骑马出城,不到半日,来到了和山。
宁国长公主似是意料之中,看着陆彻面色沉沉,笑着叫他落了座。
她早说过,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来和她说,眼看着这二人成婚四五个月,蜜里调油一般,如今竟还真让她等来了陆彻。
“陆将军,可是有什么委屈?”
陆彻僵了僵,说起委屈二字,陆彻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出嫁的小媳妇回娘家哭诉一般,有些不自在。
他咳了咳,“长公主殿下,晚辈并没有什么委屈。”
“哦?那好,那陆将军且坐坐,本宫先去歇着了。”宁国长公主作势要起身。
“好吧,有。”
看着宁国长公主笑意盈盈的表情,陆彻咬咬牙和盘托出。
说了好一会,从文澜三番五次来府上,甚至还得了公主赏赐,再到北犁族一事,最后到二人这三四日里没说过一句话,一通说完后,陆彻惊觉自己竟会说这么多话。
这么看起来,仿佛真的很委屈一样。
算了,反正自己此行目的本就是搏一搏宁国长公主这个长辈的偏心,好叫君卿早点回心转意。
听说民间夫妻若是吵架闹别扭,女婿去岳父家诉诉苦,总能得到妻子母家的支持,他们会帮着劝劝妻子,好叫二人今后好好生活。
如今他与君卿这情形虽不同,却也差不多吧。
宁国长公主也没想到民间传言凶神恶煞的陆将军,竟能对他与阿卿的事如数家珍。
陆彻直到晚间才回到公主府,只见君卿仍绕在小池塘旁,她看见他走到书房,便快步走去了内室。
君卿这几日心里乱糟糟的,反复回想那日争执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暗中操控过不少事,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她从不放心上。
偏偏陆彻一句无心之言便被她记了个清楚,这些日子她翻阅了许多卷宗,当年营州城破,是陆彻初带兵时,当年十五岁的他在得知那些阴暗真相时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死去的人里有无数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友,或许那一城她没见过的难民真的钉在了他的心里。
他有反对的权利,她没有驳回他反对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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