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君卿在一阵脚步声醒来,床外侧已经没了陆彻,君卿伸手探了探,凉凉的,看来陆彻早就起床了。
“殿下,您起了吗?”踏雪急急等在外间。
得了君卿同意,踏雪逐云竹喧三人快步走进来为她梳洗。
净了脸,竹喧静静梳着头,踏雪整理着衣服,这才开口说起来。
“殿下,太子妃薨了。”
啪嗒,一根玛瑙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三节。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丑时,说是与太子争执后。”踏雪不敢多说,“愤而自尽。”
今日天还没亮的时候......
自尽...这是重罪,宇文家要倒台了。
“驸马夜里什么时候离开的?”
“子时。”
第54章 生辰 红梅簪子
宇文嫣自尽了, 在这个沉闷的夏天悄然死去。
龙颜大怒,宇文家流放岭南,女子充入官奴, 几家与宇文家有牵连姻亲的家族也被皇帝顺势铲除。
一声令下百官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皇帝的雷霆手段多年前他们已经领略过。
下朝后甘露殿内,君肃静静写着字, 这些日子心烦气躁, 他每日必须写一幅字静心。
君淮跪在殿中。
半个时辰过去, 君肃终于停了玉笔抬起头来, “淮儿, 站起来。”
“坐。”
君淮端正坐下。
“你做的?”君肃开门见山, 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君淮的脸, 试图找出一些破绽。
“回父皇, 是我。”君淮答得坦荡,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瞒得过皇帝。
此事他筹划, 陆彻执行。
君肃静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 这笑声开怀,殿内回荡着。
“好。”
“这件事你做得周全。”
君肃点着头夸赞,不露出其他情绪, 让人捉摸不透究竟内心在想什么。
“父皇, 宇文嫣此人行事冲动大胆,胆敢在京中买凶刺杀皇室,死不足惜, 宇文家这些年来借着姻亲关系风生水起,圈占土地,腐朽官员——”
没等君淮细数完, 只听君肃道:“朕知道。”
“淮儿,做的不错。”比起冒着旧事重提打压太子的风险处置宇文家,现在这样结局,皇帝很满意。
这么多年,他终于重新看到这位优秀的儿子,他看着君淮不露声色的脸,又想起安雅,那个女人曾经也是这样,心有波澜,面如平湖。
“卿儿差点被她杀了,朕心里也生气。”之前是他悄悄压下这件事,如今重新提起,他不自觉为自己又镀上了一层父爱光辉。
“你作为兄长,这样做,很好。”似是认可。
君淮跪地,“儿臣此番是为了父皇。”他听出了皇帝试探的意味,不敢再把矛头指向君卿。
皇帝最怕外戚,甚至连公主、长公主的势力也忌惮,若是被皇帝探得他与君卿感情深厚至极,恐怕今后争储之路上,君卿会更加危险。
君肃笑意更甚,“好。”
“吏部尚书王家独女,如今十八,与你年岁相当,许给你做王妃如何?”
吏部尚书有主持科举考试之权,收拢天下文人、铨选官员、六品已下官员任命都由吏部尚书掌控。
可以说,这是一门很好的婚事,对君淮十分有助力。
皇帝不知是因为这件事开心还是早有扶持君淮的意思,如今递出这么好的一张牌,君淮愣了一瞬。
片刻后君淮跪地再拜,“谢父皇,但是儿臣心有所属,愿娶白家女为妻。”
“白家世代武将,如今只有白家女一人操持门庭,儿臣不愿看白家没落,愿意娶白家女。”
通俗来说,白家无后,只有白止一位女子撑着整个白府,等白老将军去了,这个曾经风光无限,荣耀无边的家族就会慢慢没落。
君肃沉吟片刻,“王家女做太子妃,白家女做侧妃。”
似是命令。
君淮再拜,伏地道:“儿臣有罪,白家女已有身孕,儿臣不能辜负,求父皇赐婚。”
“你!”平时正正经经,行的端做得正的儿子竟然未婚先搞出一个孩子来!君肃震惊片刻后无奈道。
这种情况,还真就不好再把王家女塞进来,做正妃的话,还没进门先叫侧妃有了个孩子,做侧妃的话,白家女身份压不过王家女,十分不妥。
“起来吧。”语气里仍气着,看着君淮坚定的目光,君肃取舍片刻,还是打算不拂了他的意愿。
“滚回去!”看着君淮仍归地不起,君肃气得头疼,“滚回去准备成婚!”
君淮这才再拜高呼:“谢父皇!”然后起身快步离开。
君肃气得摔了玉笔,放肆!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不叫他省心!
*
转眼七月二十六,君卿的生辰。
皇帝头风日渐严重,每日服用汤药补充睡眠,能清醒主持朝政的时间越来越少,偏他仍觉得是今年夏季太过燥热,一直自信自己身体过了夏季会恢复。
君淮婚礼在即,皇后并着太子又开始张罗选妃,君盈倒是闲得自在,在公主府中养胎,偶尔与刘冉吵吵闹闹,也都成了大家暗地里茶余饭后的笑谈。
君卿指甲上染着花汁,白止坐在一旁喝着竹喧早早备好的燕窝粥,陆彻在院子里亲自打理着小池塘。
看着白止渐渐隆起的小腹,君卿拿出一个小藤篮,里面装满了小老虎鞋、绣了猫儿狗儿的锦帕等一堆小孩子用的东西。
“我不通女红,这些都是我画了花样叫踏雪替我做的,你可别嫌弃。”
白止笑着接过,“哪里还需要你做这些东西!你还是好好养病,别操心。”说着拿出一双小鞋细细打量。
“我也不通这些,却看得出来,实在是好看极了。”白止自小不像普通闺阁女子那般教养,大多时间都在学堂里,偶尔跟着祖父耍枪弄棒,活得自由散漫。
看着白止把这些收好,君卿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便放了心,开始说起君淮与白止的婚事来。
“那日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君卿把君淮带去白府见到白止便走了,不曾多留。
白止静默片刻,“我正要和你说,那天我还没好好和你说说话,你怎么就走了?”
“你们二人说话,我留着做什么?”
“快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说的?”君卿倾过身子来。
“其实没说什么,我虽不信那些长长久久的承诺,但是现在我还信他对我的情。”
“既然现在两情相悦,何苦为了今后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而相互折磨?”
君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错。”
“殿下,我知道靖王有大抱负,我也有信心能够辅佐他,若是今后三宫六院,那么我便收了心做自己。”只是恐怕会伤心。
君卿拉住白止的手,看着她一直戴着的那枚红宝石,道:“皇兄不会。”虽然以后的事她说不准,但是她了解君淮,他不会。
气氛忽而凝重起来,君卿笑着,“你还叫我殿下做什么?再过几天我就要叫你嫂嫂。”
“你不如随着皇兄叫我一声阿卿。”
白止有些不好意思,“礼未成,不敢逾矩。”
“有什么不敢?嫂嫂,今日我生辰,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白止红了脸,“殿下,别打趣我了。”
“不如这样,你还是叫我阿止,我叫你阿卿。”
说着,拿出一只精致的金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颗莹润的南珠,散发着淡紫色光晕。
“阿卿,生辰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南珠。”君卿接过,欣喜看了又看。
自从上清寺那日被陆彻气着,君卿当场扯了南珠串子扔掉,命府里把所有南珠都收回库房后,君卿就很少戴南珠了。
重新开始戴还是在与陆彻感情好起来之后这段日子。
“看得出来。”白止神秘兮兮。
自然是看得出来,君卿的耳饰、发饰、项链、戒指全都有南珠的,甚至还有几件衣服上面也嵌了南珠做扣子,每次高兴了又或者出游,必定少不了南珠。
君卿喜恶十分简单,完全看得出来,就比如说现在,陆彻在小池塘那里忙活半天了,君卿往窗外瞅了好几眼,恨不得跳出去看看。
白止道别离开,并不多在公主府待着,婚事在即,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因着今年君卿成了婚,再加上君淮忙着婚事还有公务,便没来公主府,只派人将生辰礼送来。
亲自送着白止上了马车,叮嘱好车夫后,君卿叫逐云开了库房,清点一二,将无数奇珍异宝看过,又忙了起来。
到了晚间,公主府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一片,君卿与陆彻吃完饭便照例来到院里散步消食。
月华铺撒,星辰满天,树叶沙沙作响,小池塘被陆彻打理得井井有条,莲花亭亭玉立,池水清澈见底。
“今日怎么这么有闲心,还打理起小池塘来?”君卿牵着陆彻的手。
“当然是为了讨公主欢心。”陆彻垂眸看她,眼底尽是柔情。
君卿几乎要溺在这眼神里,“我很欢心。”
“卿卿,我还没送你生辰礼。”
“嗯。”
“你怎么不问我,生辰礼是什么?”陆彻低头吻她。
想着还在院子里,小池塘并不算僻静处,君卿躲开了。
“金银财帛,奇珍异宝,我都不缺。”所以并不好奇,年年如此,也从没什么新意。
“别的呢?”陆彻追问。
“别的?”
陆彻不再卖关子,摊开手心,里面躺了一支红梅簪子。
正是在陇宁陆彻为她精挑细选的那支,玛瑙虽不常见,却也算不上昂贵的材料,这支簪子虽栩栩如生,却比不上京中能人巧匠的手艺。
若是在去年生辰,君卿对于这样一支簪子必定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今天,她轻轻拿起,细细拂过,惊奇道:“竟然还在!”红梅是在陇宁时支撑着她坚持到底的意象,她每日看着红梅,默念着香自苦寒来这才有了回京的希望。
但是她也记得,这支簪子再一次争吵后已经被她随手扔了,如今竟然又出现在陆彻手中。
时光流转,冬去夏来,这支簪子仍散发着莹莹光泽,而她和陆彻也是新的模样。
“卿卿,我爱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爱你。”陆彻很少剖析自己,但是他现在想重复无数遍,直到君卿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陆彻。”
一声惊雷般爆鸣响起,紧接着是数丈烟火直冲云霄,漫天金光洒落,映照着陆彻那双眼睛,比池塘澄澈,比烟火热烈。
府里下人们兴高采烈,热闹起来,在烟花下赞叹不止。
陆彻低头吻君卿,这次她没有再躲。
第55章 注意添衣 蜜橘
风渐凉, 雨渐少,蝉鸣消退,八月如约而至。
月初君淮大婚, 是以君卿自生辰后便忙个不停, 陆彻忙于公务,二人每日只有晚间会面, 虽各自奔波, 却蜜里调油。
听闻皇帝晨间议事时头风发作, 君卿像往常那样乘了往宫里去的马车。
北犁族再次向大雍恳求回归, 这次朝廷内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是否接纳, 迟迟不定。
皇帝身体时好时坏, 这件事一直没决断, 每日议事厅里你来我往,各路官员接连进谏, 大抵分为两派。
主张接收的大多是文臣,为大雍长远计。主张拒绝的是武将, 为几年前那桩恩恩怨怨。
如此这般吵闹了三四天,皇帝今日晨间终于病情加重,卧床不起。
卷起层层纱帐, 君卿端着汤药一勺一勺喂给君肃。
君肃又老了许多, 这位正值壮年的帝王此刻被头风折磨得死去活来。
听着皇后站在一旁悄悄啜泣的声音,君卿心中冷笑。
看着架势,皇后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 不知皇兄准备好了没有。
或许,手里那些东西,是时候该放出去了。
君肃被药呛了一口, 咳嗽起来,君卿忙拿起丝帕为他擦嘴,乌黑的药汁顷刻染透。
“父皇,京中近来渐渐凉了,京郊扶聆行宫在今年夏天已经建好,那处温泉药浴最佳,不如女儿陪您去行宫养养病。”
君肃确实吹不得冷风,偏偏临京城内北风吹得厉害,渐凉的天,还有自己慢慢加重的病情,他心下一动。
“好。去养养也好。”
君卿又慢慢侍奉起汤药。
一碗汤药喂下去,君肃好了许多,他斜靠在软垫上看着床前坐着的君卿,还有在一旁悄悄抹眼泪的皇后,“盈儿呢?”
皇后这才收了泪,“盈儿近来身子不舒服,我便叫她好好在宫中歇着了。”
往日君肃问起她君盈的情况,她总是忐忑应对,可是如今,看着斜靠在床上如同一株枯草一般的君肃,她忽然不害怕了。
君肃了然,君盈从不关心这些,在张氏的纵容下,他这位二女儿目无尊长,轻视礼法,实在是不像话。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力气去管。
“北犁族一事就交给君淮去做,我老了,该养养病了。”
君卿不做任何反应,只端起蜜饯碟子奉给君肃。
这算不是一件好事,不论接收与否,君淮都将顶着巨大的压力,最终也都会闹得一方不满意。
但是君卿对君淮有信心,或许君淮早已做好接手这件事的打算。
裴知舟已经在中书侍郎一职做了几个月,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只是不知,刘玉丢了官位,刘冉又要如何与君盈相处?
君肃见君卿全然不在乎这些政事,心中更加满意,“卿儿,这次去行宫,你也跟着,再带上陆彻,忙活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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