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用过晚膳,捧了一本诗书在灯下读着,往日陆彻定会纠缠她到深夜,她并没那么多时间看看书。
如今清静了,反倒有点过于安静。
竹喧捧来几身寝衣,由君卿挑选,其中还夹杂着几件格外大的,那是陆彻的寝衣。
君卿把陆彻的挑出来递给踏雪,留了几件看得上的。
“把寝衣给他送去,既然要睡书房,那就给他把东西置办齐全些,免得缺了东西还要来取。”一来二去的见了心烦。
踏雪不敢多问,连忙照做,还多拿了几床被褥并上陆彻的衣裳鞋袜发带等物一并交给平安。
平安愁眉苦脸接过,看着书房紧闭的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将军才与公主成婚不到十日,就闹得要分房睡,这二人真跟先前在将军府一样,够能折腾。
没了陆彻打扰,君卿一夜好眠,照常赏花喝茶,偶尔约上几位贵女游园联络联络感情,陆彻仍是早出晚归,时常去京郊大营练兵。
日子也就这样四平八稳得过到了四月中旬。
第39章 醉酒后 谁让他来主屋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君卿换上了轻薄软滑的紫红罗襦裙,金线织就的孔雀翩翩坠在裙摆,随着清风撩动, 栩栩如生。
杯中玄饮乌黑清亮, 轻轻抿一口,乌梅、洛神花、山楂的香气在口中氤氲, 君卿扶了扶头上的孔雀金簪, 款款走出, 来到廊前。
虽是下午, 日光却盛, 树荫下的蔷薇娇艳欲滴, 宫里赏下来的洛阳红密密摆在小池塘边, 映着荷角初露, 几尾金鱼缓缓游在水中。
忽然,水中映出一张沉郁的脸, 不知何时,陆彻走到了池塘边, 与君卿对望。
这几日二人几乎没说过话,要不是有时候平安探头探脑在主屋这边鬼鬼祟祟活动,君卿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驸马在府上。
三日前, 君淮来府上, 到了饭点却不见陆彻,放下筷子不再吃,与君卿探讨起夫妻相处之道来。
君卿见他侃侃而谈, 话里话外尽是叫她多体量陆彻,她索性也不吃了,说起选驸马一事。
“我本有意文澜, 却被他横插一脚,皇兄,若是文澜做驸马,那么科举文官会与我们来往更密切些。”
“阿卿,情爱这种事本就不是能用利益衡量的。”君淮有些苦恼,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与真正爱你的人厮守,若是你需要牺牲幸福来为我换取利益,那么我坚决不同意。”
“真正爱我?若是他爱我,为何不尊重我的想法?难道蛮横强娶就是爱?难道纠缠不清就是爱?”
君淮被她问住,想到自己如今处境,白止已经一个月不曾给过回信,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纠缠究竟是真的爱还是一时上头的占有欲作祟?
君卿继续道:“这是偷,这是抢,总归不是爱。”
君淮无话可说,可是,若是如今自己知道白止要另嫁他人,他会坐视不管,他会心甘情愿送上祝福吗?
“阿卿,当时你的婚事,确实太着急了。”
“急?我现在后悔的就是没能一回京就定下文澜做驸马。”
君淮抓住关键:“阿卿,你真的喜欢文澜?若是他没有丝毫价值,你还会急着定下他?”
君卿道:“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就算没有丝毫价值,我也选文澜。”总归不选陆彻,在陇宁那些事,难道真的像云烟一样消散了吗?
君淮忽然笑了笑,“阿卿,你仍生他的气。”这不像君卿,君卿从来是快意恩仇,恨就是恨,爱就是爱,而不是生气,气这么久。
若是文澜没价值,君卿不会选他,因为不喜欢。但是君卿若是急着选一个没价值又不喜欢的人,那应该是为了另一个人。就算只是为了气气那人,又或者是逃避什么。
“你气他在陇宁辜负了你,你气他爱你又伤你。”君淮脱口而出。
窗外有几只调皮的雀儿鸣叫,风吹落的叶子飘飘悠悠落入池塘,暗生生打碎一片平静。
君卿愣了片刻,站起身,蹙着眉,“我没有!”说完转身离去。
然后君淮究竟坐了多久,君卿并不知道,只知道一刻钟后踏雪端着君淮亲自为她夹好的的她爱吃的菜进了内室劝她再吃些不要伤身体。
本来前些日子夜间她都睡得极好,偏偏那日之后,一连三天躁得慌,午夜梦回间尽是陆彻那双蓄满柔情的一双眼睛——
如此刻这样,明明隔着很远,君卿却看得清陆彻眼底的情绪,她与他眼神对上的一刹那就躲开,转身回屋里去。
陆彻没跟来,仿佛就只是随意来到廊前,随意瞅了一眼。
君卿等了片刻,才探出头望去,廊前没人了,君卿继续赏花等人。
昨日白止递帖说要来公主府,现在日头渐渐西斜,她却还没出现。
又等了一刻钟,这才听见逐云喜气洋洋迎了人进来,二人数日未见,自是吃起府上新做的酪樱桃,喝着玄饮说起近况。
一起吃了晚饭,白止见陆彻一直不出现,又见君卿神色满不在乎,便知道这二人又吵嘴了,心中默默笑而不语。
月上枝头,庭中若积水,百花若水妖般摇曳生姿。黄花梨木小几摆在廊前,君卿与白止对坐而酌。
花香幽幽,几杯冰堂春入腹,二人皆有些醉意,看着黑夜里的满庭芳色,别有一番趣味。
“你这一个月来都不怎么见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喝酒?”君卿仍想刺探一二白止近况。
“并没有忙什么。”白止单手撑着头支在桌子上,看着君卿。
月影下,君卿与君淮长得有七分像,君卿是如先皇后那般眼角微扬艳丽之美,君淮是端正君子的俊美。
“皇兄半个月前叫我遇见你后给你递个消息,叫你去靖王府找他。上次去上清寺我看你心事重重就没提。”
白止听见这话,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殿下,请你转告靖王殿下,我即将启程南下游学,不便与他道别,愿他安康。”
“什么?”君卿放下酒杯,倾身抓住白止的手,“当真?怎么这么突然?”
“祖父身体康健了,家中不需要我再照顾,我想着世间风景我还没见过许多,不如趁年轻,多出去走走。”白止浅浅笑着,那颗虎牙又露了出来,红宝石在月光下随着她外头的动作一闪一闪。
像只狡黠的狸猫。
君卿心中十分落寞,干脆问了个明白,“那你和我说说,你和皇兄究竟怎么了?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白浅斟酌片刻道:“我与靖王殿下有情,他同你助我于危难,祖父在靖王府时,我每日去探望,一来二去,可能是那时候有了感情。”十分坦然。
“那你为何要走?”两情相悦,何苦分开?
白止红了脸,举起杯全部喝下,咳了一声才道:“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我与他不小心睡了一觉。”
“?”
不小心。
睡了一觉。
君卿一口冰堂春呛住剧烈咳嗽起来,白止赶紧上前抚背顺了好久。
平稳下来,君卿抓住白止的手,眼里尽是刚才咳出来的泪花,道:“那你还跑什么?”
若是生米已煮成熟饭,二人又并非没有情,何苦分开!
白止见她不再咳嗽,收了手坐回另一侧桌前,看着空中朗朗明月,有云自由漂浮在空中。
“靖王殿下胸怀天下,而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希望夫君一心一意,希望阖家圆满。”不愿做君臣,不愿做幕后之宾,不愿做空守寂莫之人。
君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白止所求很简单,但是对于君淮来说很难。
“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阿兄他不愿?”君卿还想再替君淮争取。
“殿下,我何苦为难他呢?”白止不再多说。
君卿领略,为她斟满一整杯,二人碰杯,君卿念起祝词:“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红尘!”
白止开怀笑,碰杯后一饮而尽。
君卿已经醉了,她摇摇晃晃又坐端正,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训诫。
“白止,我羡慕你。”
“殿下有血浓于水的亲兄,有倾心爱慕的陆彻,有大好的前程,羡慕我做什么?”白止也有些晕头转向,却仍倒满酒杯递给君卿。
君卿一饮而尽道:“倾心爱慕?”冷笑一声。
“他不过是想控制我,他不叫我选文澜,可是我凭什么听他的?”
她眼前一片模糊,白止变成两个三个四个,那颗红宝石仿佛星星一样闪着闪着飞了起来,飘飘悠悠后钉在夜空。
“我在陇宁,明明想过......”
“殿下,你醉了。”不是白止的声音。
“陆彻......”君卿往后仰倒,却被捞了起来,好像有人贴近她的嘴唇。
“殿下,我在。”
“陆彻......”好热啊,君卿感觉浑身仿佛被火燃烧着。
“嗯?”他又贴近了一点,感觉到有热气被吹到耳朵里,痒痒的。
“陆彻......”好晕啊,君卿感觉撑不住了。
“殿下。”他的耳垂几乎要被她咬住,这些天的那股气仿佛被瓦解了,陆彻紧紧抱着她。
“狗贼。”君卿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君卿寝衣散乱着从拔步床上醒来,层层纱帐里阳光若隐若现,她愣神许久眯了眯眼,感觉眼睛干涩。
踏雪听见声音,领着逐云竹喧快步走了进来。
撩开帐子,君卿被扶着走下床,她这才发现自己腰酸腿痛,仿佛昨夜里趁着酒劲绕着公主府跑了一圈。
“嘶——”
好像不止腰和腿。
“谁让他来主屋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竹喧与踏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逐云开了口:“殿下,您昨日喝醉了,是驸马服侍您歇息的。”
“他不是日日歇在书房吗?跑这里凑什么热闹?”君卿忍着痛坐在镜前。
镜中的人眼角肿着,颈间红痕如梅花一路向下盛放。
......
放肆!
君卿的记忆断断续续,有时候是白止笑着朝她举杯,有时候是陆彻俯身吻她眼角。
这人怎么趁人之危啊?还不知节制!
还趁人没醒就跑了!
君卿气极了,摔了玉梳,“襦裙拿下去,换件高领的来。”
逐云连忙去做,只剩竹喧捧着水,踏雪梳着头,二人暗暗在心里为驸马前途担忧了一瞬。
“他早上就这么走了?”
“今日天没亮就回书房了。”踏雪昨夜也没睡好,谁知驸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与逐云收拾床褥传唤热水熬了大半宿。
“驸马还问了我们几句。”竹喧积极补充道。
“问了什么?”
“驸马问......”
“嗯?”
“驸马问殿下在陇宁究竟想过什么,有没有与奴婢说过。”看样子驸马问了殿下数遍,折腾到凌晨也没得到答案。
......
"你们三个先去补补觉吧。"
第40章 她的关心 文澜究竟有什么好?
君卿穿戴整齐, 又喝了些酸甜可口的橘皮汤,才感觉浑身舒畅,不似刚睡醒时那般疲乏不堪。
款款走出主屋, 便看见君淮从游廊走来, 还穿着公服,金钩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刚下朝。
“阿兄, 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晚。”君卿接了君淮往门里走去。
君淮坐下后先喝了一杯茶, 稳了稳才道:“今日商议武举一事, 耽搁了许多时间。”
君卿心提了起来, “难道说, 武举一事交给了太子?”
君淮点头, 为君卿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太子安稳了那么长时间, 想来为了一举拿下此事做了不少准备。”
“皇帝本无意交给他,但是朝中太子党推举再加上近来我们与文家等一众科举文官走得近, 皇帝便顺水推舟把此事交给了他。”
又是为了制衡。
武举才开设三年,制度不完善, 选举流程存在许多漏洞,若是太子想趁这次机会塞一些自己的人进入武将之列,那么今后形势极其不利于君淮。
更何况, 若是让投机取巧之辈进入武将行列, 那么今后打仗的时候,能仰仗谁呢?边疆百姓难道要提心吊胆指望一个德不配位的将军领兵打仗吗?
荒唐。
二人商量了一会仍找不出什么有效的对策,便先将此事搁置, 七月武举,如今才四月中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又有侍女呈上一碗五豆汤, 君卿慢慢喝了起来。
君淮默了片刻,踟蹰开口:“阿卿,近日可曾见到白止?”
“见到了。”君卿放下白玉勺,看见自家兄长眼睛里忽然蓄满了光。
“她与我说,她下个月要南下游学,暂时没时间与你见面。”她又见到那光暗了下去。
“好。”君淮没再多问,既然已经知道白止的心意,自己又何苦纠缠她让她烦恼?
二人一人饮茶一人喝五豆汤,没再多说什么,不一会君淮便告辞,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如今皇帝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与太子分庭抗礼,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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