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 皇后被抬去内殿休息。
君卿清退众人, 只留宁国长公主与后殿鬼鬼祟祟这三人。
宇文嫣被泼了一盆冷水才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见钱迈被几个太监按在地上,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再转头看向床榻, 只见太子被宫女拢好了衣服,仍醉酒酣睡。
凉水浸湿了衣服,夜风一吹有些冷, 她颤抖着哭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后殿门口?”竟然还晕过去了。
君卿厉声质问, 原本计划中,并没有宇文嫣这一环。
“我...我,殿下饶命!”宇文嫣声嘶力竭。
殿外众贵女命妇已被清退离宫, 今日夜里金翎殿这惊天动地的大事被静悄悄地埋了起来,却在地底发芽生根,如同竹子旺盛的根系一般窜遍了整个临京。
君卿冷冷看着宇文嫣, “去,扒开她的手!”
逐云走上前把宇文嫣紧握着的右手一点一点掰开,将一包药粉递给君卿。
“现在如实说,还不晚。”
“我说,我说!”
宇文嫣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涕泗横流,“今夜我...我见太子殿下离席,便想着与之偶遇,所以...所以跟来了后殿,却听见殿里有人。”
“我透过窗纸看,只见两团人影在床上纠缠,听见声音...竟,竟是两个男子!”
宇文嫣回想起自己偷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从那人最终说出来,暗哑的嗓音油油腻腻,令人作呕。
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然后呢?你就晕过去了?”
宇文嫣擦了擦泪,点头。
所以这药粉是催情的迷药。
君卿看向宁国长公主,只见她才从惊愕中回神。
“你是何人!怎么敢侮辱太子!”
钱迈一哆嗦,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赏花宴,全城的貌美小姐聚在这,他本想着来窥上一窥,若是有缘份,还能捞个露水情缘。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当时后殿里灯都吹灭了,满室花香,月光昏暗看不清,只能感觉到榻上是位体型高挑有点干瘪的小姐,香喷喷的,满身酒气,一看就是喝醉了歇在这里。
像往常那样,钱迈没想那么多便下了手,结果还没等他亲够,就听门口扑通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然后是满室通明,最后是看见太子殿下凌乱躺在榻上。
见他哆嗦着肥脸不敢说话,宁国长公主也没了耐心,不用听了,就此情此景,是个有脑子的就能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她愤怒转身离去,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内,皇帝靠在禅椅上听着长公主跪在地上哭诉今日荒唐所见,气得咳嗽许久才喘着粗气平息下来。
“岂有此理!”君肃颤着手,“给朕把君载叫过来!”
逆子!废物!!
葛福连忙跑去,不多时回来面露难色,“陛下,太子醉得厉害,起不来。”
“放肆!荒唐!荒唐——”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君肃只觉脑袋两侧突突直跳,仿佛有两只兔子要破皮而出。
“陛下!”宁国长公主俯首拜道,“先帝为了这江山,腥风血雨十余载,您为了这天下太平,殚精竭虑二十多年,如今您真的打算把江山递到这样一个无才无德,荒淫无道之人手中吗!”
长公主撕心裂肺哭起来,顾不上君臣有别,顾不上谨言慎行,她今日豁出去了要问个明白。
君肃漠然看了她一眼,咳嗽着摇摇头。
“陛下!今日我拼着长公主之位不要,也要问个清楚!君载资质平庸,勾结外族,企图篡位,现在又大庭广众闹出这种丑闻,张氏利用皇后之位为张家谋了多少钱财,张家人横行霸道,草芥人命,这些种种,难道还不够您废了他储君之位吗!”
“阿宁!”君肃喝了口茶,终于不再咳嗽,“闭嘴!”
“陛下!”她跪直了身子,满脸泪水。
“今日你说的话,朕就当没听过。”君肃摆手示意她退下。
“当年张氏毒杀安雅姐姐,您坐视不理!去年太子暗害卿儿,您轻轻放过!陛下,为何厚此薄彼,寒了他们兄妹的心?”
“当年是我授意!去年也是!”君肃只觉头痛欲裂,怒吼着。
大殿里终于安静了。
“当年安家就是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剑!若是朕任由其发展,最后惨死的,只会是你我二人!”
“如今淮儿长大了,你当他不知道当年隐情?朕是他杀母仇人,朕怎么敢把储君之位给他!”
“卿儿只身前往西北传递兵符,若是她回到京中,与淮儿势大,等他们杀了太子,你觉得他们会本本分分先做储君再做九五至尊?”
“死了才干净!阿雅也是,卿儿也是!朕的心也痛!那是朕的结发之妻!是朕的孩子!”
又是一阵咳嗽,君肃呼吸间像残旧的风箱。
“宁国,你回和山去,今后少来宫中。”
头太痛了,君肃有些眩晕。
“你...你,皇兄,你......”长公主泪水挂在脸颊上,她忽然想起今夜月光下,卿儿说。
‘姑母,母亲她当年骤然离世,我心中不安。’‘姑母,您梦见母亲,她与您说什么了吗?’
她又想起今年春宴,君卿只字未提西北一行辛苦。
“皇兄,你糊涂!”她看着上首的君肃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撑不过这一瞬,一下子栽倒下去。
“皇兄!”
“快来人!传御医!”
原本安静了的宫殿又灯火通明,热闹起来。
*
君卿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上马车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又听宫中来人报说皇上晕了过去,君卿与陆彻连忙又坐上马车赶去宫中。
深夜里怒火攻心,头风发作,幸亏救治及时,并没留下什么病根,只是这头风之症要比往常更难养护了。
端着汤药一勺一勺喂下去,君卿看着君肃那张一夜衰老的脸,皱了皱眉。
宁国长公主体力不支,瘫坐在软榻上垂着眼,陆彻等候在外间。
一碗药喂完,君卿将药碗递给君淮。
君肃这才睁开了眼,见是君淮与君卿兄妹二人,眼角竟然微微湿润。
“传朕旨意,钱迈贪污舞弊,明日处死。”
葛福领命欲退下,又听见君肃沙哑着声音道:“赐婚,宇文家二小姐,宇文嫣为太子妃。”
是想用太子妃之位把太子与那日知道最多内情的宇文嫣绑在一起了。
葛福悄悄退了出去,君肃闭上眼休息。
君卿与君淮直到皇帝睡了,才悄悄退下,君卿扶着宁国长公主,几人皆是无言。
夜色深沉,无数秘密像流星一般坠入深渊。
终于又坐上回公主府的马车,陆彻握着君卿的手,他能感觉到君卿十分疲惫。
“三步醉果然厉害,亏你找得到。”君卿声音很轻,话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无力气再加上任何情绪。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树上悬挂的飘带,不小心就会随风而去。
“多亏薛神医。”陆彻搂住君卿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钱迈色心重,胆子也肥,只需稍加引导,再给他悄悄开个方便之门,便潜入赏花宴中。
君载没有武功,被陆彻暗中敲晕后灌上三步醉扔到后殿再撒上花香也十分简单。
君载任由钱迈荒唐,如今也算亲自尝了尝恶果。
只是没想到宇文嫣竟然也出现在后殿,如今她如愿以偿做了太子妃,可是这事,不知是喜是悲。
“殿下,你该休息了。”他吻了吻她的发。
君卿没睡,她睡不着。
此时此刻,马车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四下安静极了,她依靠在陆彻怀里,忽然觉得很安心,听着他砰砰心跳声,似乎孤单的天地间有了回响,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回响。
陆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想哄她入睡,君卿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忽然觉得,就算陆彻用了些冷热手段又如何?冷冷热热,她好像不那么在乎了,他非要娶自己,她好像也不那么在乎了。
他肯为自己用心思,似乎是件不错的事。
她像一只飞倦了的鸟儿,栖息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
公主府到了,天边已经泛白,君卿走出,站在马车上看着冉冉露出一角边缘的太阳,柔柔的光铺满大地,有几声蝉鸣暗戳戳响起,她轻声道:“新的一天来了,陆彻......”
“殿下!”陆彻接住君卿缓缓倒下的身子,抱稳了往公主府内跑去。
竹喧与踏雪吓得乱了阵脚,陆彻喊道:“快!叫府医来!”
公主府上从游廊到荷花池再到前堂最后到主屋的琉璃灯依次亮起,新的一天,终于热热闹闹到来。
第44章 逗一逗他 求您还是继续吧
微苦人参味盈满整个房间, 陆彻坐在床前拿着白玉勺一点一点地喂药。
天已大亮,君卿还没醒过来,府医诊过脉, 说是公主先前亏损了身子, 一直没养好,气血亏虚, 这几日又劳心劳力, 导致晕厥。
陆彻仔仔细细问了许多饮食上以及日常保养的事宜, 才悄悄回到主屋, 看着床上昏睡的君卿心中不是滋味。
亏损了身子,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君卿西走陇宁, 一路上担惊受怕本就劳累, 在将军府时自己还疑心她,更叫她伤心熬坏了身子, 如今又操持赏花宴,连夜入宫侍疾, 这才积劳成病累倒。
陆彻拿着丝帕为她轻轻擦去嘴角药汁,看着她睡在锦被中小小的一团,柔若无骨面色苍白, 陆彻忽然很想让她起来打他两巴掌。
为什么疑心病这么重?为什么把她害成这样?
他轻手轻脚走出主屋, 府内静悄悄的,连蝉鸣都几乎没了,下人们知道公主病倒了需要休息, 都小心着行事。
廊前站了许久,陆彻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尽力协助君淮, 天下早一日定下来,君卿就能早一日休息。
直到午后,君卿才缓缓睁开眼,嘴里发苦,是人参的味道,手上热溶溶的,是陆彻握着她的手。
“我睡了多久?”日光刺眼,这一觉睡得太沉了,君卿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不是第二天了。
“才半日,再喝一碗汤药,继续睡吧,殿下。”陆彻从竹喧手中接过药碗,轻轻吹凉一勺递到君卿嘴边。
君卿强忍着苦味皱着眉喝完,又吃下了一颗陆彻放入她口中的糖球,这才眉头渐渐展平。
她躺平了片刻,酝酿睡意,陆彻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殿下,钱迈的事还需要收尾,你在家休息,我先出去一趟。”
“好。”很难得,君卿主动握了握陆彻的手掌。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这次不是陆彻在床前,而是宁国长公主。
“姑母。”君卿撑着要起身,却被长公主按住。
“卿儿,好好歇着。”说着,为她掖了掖被角。
“卿儿,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陇宁一行,你定是吃了许多苦,但是你不曾与我说过。”宁国长公主眼泪蓄在眼眶里。
“我养养便好了,您别哭。”君卿被她紧紧握住手,似乎她有千言万语要传递。
“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回和山?”长公主拭去眼角的泪,抚着君卿的脸颊,像小时候那样。
“姑母,您又要去和山了吗?”
宁国长公主点了点头,“你昨日问我,你母亲在我梦中都说了什么。”
君卿看着她。
“她说,是君家对不起安家,她叫你好好活下去,叫你哥哥快些长大。”
仿佛有一万只手抓住了君卿的心脏,她呼吸一滞,而后心脏狂跳起来,姑母在这之前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姑母。
姑母回和山,是不忍心看这场厮杀吗?
“姑母......”
“好孩子,好好养病。”宁国长公主不忍心久留,天擦黑便坐上马车离开。
君卿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忽然床边一陷,是陆彻上来了。
他身上还散发着刚沐浴过的清香,还有潮湿的水汽,轻轻躺到她身边把她捞在怀里抱住。
“在想什么?”连声音也散发着热气。
“姑母知道了。”她顺势把脸埋在他胸前。
陆彻知道她在说什么,抚了抚她的背,“知道了也好。”
良久无言,夏夜静谧,只有床帐里渐渐升温。
陆彻有些僵硬,情动来得不是时候,君卿病着,他定不可能再折腾她。
他喉结滚动,轻轻推开君卿道:“要不我还是去睡书房。”
君卿把脸抬起来,借着月光看着陆彻,“去了书房,便再也不准回这屋。”
她感觉到陆彻的变化,也清楚他在想什么,会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他一冷一热手段搅得烦躁,忽然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思,反正他也不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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