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祝云意出事后,这几天将军整个人都怪怪的,徐成安料想是她还未曾将祝云意的事放下,便也事事顺着她。
其实别说将军,他也偶尔会想起祝云意。
天妒英才啊。
等来日回了豫北打辽兵,他必定要多杀几个替祝云意报仇!
马车一到侯府门口,还没停稳,沈嘉禾便跃了出去。
她疾步往后院去,看见徐管家便道:“把世子找来,送后院去,要快!”
徐管家见将军脸色凝重,不敢怠慢,立马差人去找世子。
沈嘉禾一路进了后院,推门就见易璃音和两个侍女坐在窗边,一面说笑一面做着女红。
“侯爷回来了!”卷丹笑着起身行礼。
“侯爷喝茶。”洛枳便忙着给沈嘉禾倒茶。
“不必了。”沈嘉禾大步上前夺过易璃音手里的女红丢下,拉着人起来,“赶紧收拾东西。”
易璃音愣了下,有些紧张问:“侯爷,发生了何事?”
沈嘉禾没时间解释,陆敬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婚书后,大臣们虽没上前来问,但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沈嘉禾都看在眼里!
现下定是所有人都猜到沈将军是个女子了!
李惟还把人留下了,这是要问什么,陆敬祯又会告诉李惟什么,沈嘉禾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陆敬祯没当场叫人拿下她,这是在嘲讽她,谅她也逃不出郢京,是吗?
其实昨晚她就该把易璃音和沈澜送出城,但深夜她带着家眷去叫开城门定会被上报,谁都明白将军夫人和世子被陛下召入京是为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母子送出城去!
“卷丹,洛枳,别愣着,帮忙收拾!”沈嘉禾沉着脸,“夫人和世子的东西不必太多,先随便收拾些,哦,银钱多备些!”
这一去,豫北怕是不能回,沈嘉禾能想到的,是把他们送去塞北。
如今塞北虽归入大周版图,但塞北王乌洛侯律和大周在朝封王不同,李惟怎么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否则日后大周想要再开疆扩土怕是难了。
而她手里握着乌洛侯律的把柄……
“侯爷。”易璃音打断她的思路,她蹙眉拉着她的手,“究竟出什么事了?是陛下要对侯府动手了?”
“不是,你……你别多想。”沈嘉禾拍了拍她的手背。
天子忌惮沈家已久,但那也不是眼下困境。
事已至此,沈嘉禾闯下弥天大祸的事她依旧不敢说出口。
阿音若知晓,必然会对她很失望吧?
她早就告诫过她要小心行事,是她昏了头!
外头,沈澜被徐管家抱着进来,小家伙还挣扎着控诉:“放下我,快放下我!我还没玩够呢,娘亲说我可以玩半个时辰再读书的!徐爷爷,不信你问我娘亲!”
这边,两个侍女手脚快,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不多时,徐成安来了:“将军,您要是马车到了。”
徐成安原先去的路上还在犹豫,先前乌洛侯律突然来侯府拜访,还被将军奚落一顿,说他外族人不懂规矩,上门不递拜帖,如今他这样冒然杀上门去,还以为乌洛侯律必然要逮着机会为难他。
没想到塞北的侍卫一听他是豫北侯府的人,立马客客气气给请了进去,乌洛侯律更是没二话,直接让人套车来了侯府。
一番操作,让徐成安恍惚以为乌洛侯律真是将军的人了。
沈嘉禾没多说,一手从徐管家手里接过沈澜,一手拉了易璃音往外走。
徐成安忙接过卷丹递给他的包袱追上去:“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有种将军要拖家带口跑路的感觉……
沈嘉禾先将沈澜放上车,又小心扶易璃音上去,这才落了车帘道:“去行宫。”
马车上挂着塞北旗子,后面还跟了一队塞北士兵。
沈嘉禾将车帘一落,谁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的竟是豫北侯府的人。
易璃音有点被沈嘉禾吓到了,在车上问了一路,沈嘉禾没敢说豫北侯府很快会有灭顶之灾,一切等易璃音和沈澜出城再说!
之后她得借乌洛侯律的海东青给豫北府上去信,让人护送母亲去往塞北,只要他们都平安,剩下的就得由她自己去赎罪了。
沈澜看着沈嘉禾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缩在易璃音怀里小声道:“爹爹别生气,澜儿错了,以后再也不贪玩了,澜儿一定好好读书。”
沈嘉禾的鼻子一酸,内疚得翻江倒海,她俯身摸着孩子的脸:“澜儿很乖,澜儿一直是爹爹的乖宝贝。”
谁都无错,是她大错特错了!
沈澜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孩子最敏感,他觉得爹爹很伤心也很难过,便小心勾住沈嘉禾的手,起身过去轻轻抱住她:“成安叔说爹爹要给澜儿找个很厉害的先生,等换了先生,澜儿会更用心读书的。”
沈嘉禾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僵了僵。
徐成安竟还同沈澜提过祝云意吗?
她原以为徐成安向来不喜欢祝云意的。
“爹爹什么时候给我换个先生?”沈澜仰着头小声问。
“不换了。”沈嘉禾忍住哽咽揉了揉他的头,又道,“澜儿不爱读书,咱们也不读了。”
舞刀弄剑也好,行走江湖也罢,她只希望沈澜平安顺遂地活着。
易璃音一言不发看着沈嘉禾,总觉得今天有些奇奇怪怪。
外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徐成安的声音传来:“到了,将军。”随即车帘被人掀起,沈嘉禾一眼就越过徐成安的肩膀,看到了含笑站在他后面的乌洛侯律。
“哈哈哈……将军在郢京那么多同袍同僚,却只想着来我这里避难,着实让我受宠若惊啊!”乌洛侯律笑得不行,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
沈嘉禾一愣:“什么?”
“你来都来了,还打算瞒着我吗?”乌洛侯律顺手推开徐成安,近前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沈将军往陆首辅府上送了婚书……”
沈嘉禾扶着车璧的手一紧,脊背顷刻冒了层汗。
从她出宫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她是女子的事全郢京都知道了??
乌洛侯律看沈将军脸都白了,他挑眉道:“你便是还想瞒我,我也知晓你要求娶陆首辅胞妹陆玉贞小姐的事了。”
沈嘉禾的手一个打滑:“??”
徐成安:“……”
“将军这是被夫人赶出来的吧?我懂的。”乌洛侯律眯着眼睛刚说完,目光一撇就看到了坐在沈将军身后的沈夫人和世子,他顿时一噎,“……”
啊,这。
沈嘉禾将拎在手里的包袱悄悄放了回去。
她觉得脑子有点使不上了。
陆敬祯说那婚书是她要求娶陆玉贞的??
“砰――”
一只彩绘陶瓷瓶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其间夹着女子激动又委屈的哭声。
陆玉贞顺手又拎起一侧的鎏金香炉一并砸在了地上:“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不嫁不嫁!!”
陆敬祯被瓷器破碎声惹得越发头晕脑胀,他失眠多日,这才同意祝管家在参汤里加了些安神的药,他沉睡了半日,刚醒来就赶上陆玉贞来闹,他还没明白这祖宗怎么又闹。
他都说了不会让她入宫!
陆敬祯按着额角刚要开口,陆玉贞又哭起来:“我不过去街上想买点东西就听人到处都在说,说我靠着大哥首辅大人的身份麻雀变凤凰妄想入宫为妃大家还能理解,没想到我竟然宁愿去给沈将军做妾!现在外头都在说我自甘堕落,说我下贱!我陆玉贞虽出身不高,可也是清白人家,我为什么要给人做妾?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去做妾!”
陆敬祯:“……”
皇妃怎么也不能和妾室相提并论,她这是在说谁?
陆玉贞一拂袖,桌上一堆茶壶茶杯全都乒乓落地,砸了个粉碎。
陆敬祯这会清醒了:“你说你要给谁做妾?”
“沈将军,沈慕禾!”陆玉贞捂着脸大哭起来。
陆敬祯脸色一沉:“休要胡言!你如何能给沈将军做妾?”
“这不是你安排的吗?!”陆玉贞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你收了沈将军亲手写的婚书这件事全郢京的人都知道了!你别想再哄我!我不是傻子!呜呜呜……”
陆玉贞哭得惊天动地。
陆敬祯:“??”
他下意识将手伸入胸口衣襟,他的婚书好端端在身上,他刚松了口气,又霍地抬眸。
郡主给他写婚书的事,怎么可能全郢京的人都知道?
谁他娘的在外头胡说八道!
外头,下人们听大人和小姐吵架,谁也不敢入内。
云深处便将祝管家找了来。
祝管家匆匆赶来,这些天小姐因为担心入宫的事,时常在府上闹,他也习惯了。结果祝管家一进门看见陆敬祯坐在桌边,他蓦地一愣:“公子怎么在家?”
陆敬祯更是莫名其妙:“不然我该在哪里?”
祝管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您不是……您不是上朝去了吗?”
陆敬祯这几日一直告假,李惟还特许他在府上好好休息,他上什么朝……
思绪忽地一收,陆敬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乌洛侯律已经将一行人请了进去,好吃好喝地供着。
徐成安去外头打听了一圈回来,脸色铁青:“确实都在传将军要纳陆小姐为妾,这……”怎么回事啊啊??
徐成安的脑子又不好使了。
别说徐成安,这回连沈嘉禾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陆敬祯这招是要做什么?
他明知她是个女的,还要把亲妹妹嫁给她为妾??
这是知道她不敢站出来承认,所以打算明着往她身边安插眼线?
反正婚书她都写了,就算易璃音再想阻拦,沈将军也得迫于悠悠众口纳了陆玉贞??
“侯爷。”易璃音抱着沈澜,目光淡淡看过来,“你这是想纳妾了?”
易璃音自然知道全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会纳妾,唯独这位豫北侯不会,但眼下当着乌洛侯律的面,她这个正室夫人,尤其是以嫉妒闻名天下的女人,必然要说点符合她身份的话。
沈嘉禾被易璃音这个充满杀意的眼神扫了眼,顿时汗毛直立,先前在府上,不应该让侍女收拾易璃音和沈澜的衣物,合该收拾她的,的确她才是那个需要跑路的人!
乌洛侯律难得见沈将军这样窘迫,他高兴地笑起来:“沈将军这般身份,大周爱慕将军的女子如过江之鲤,陆首辅之妹身份也尊贵,按陆首辅的容貌,他妹妹必然也是个绝世佳人,将军只是想纳一个妾而已,夫人这都不许吗?”
易璃音冷冷看向乌洛侯律:“王爷把陆小姐夸得千好万好,怎么不自己娶了?”
连沈夫人怀里的世子都有样学样瞪了他一眼。
乌洛侯律微噎,尴尬一笑:“你们汉人有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
易璃音冷笑:“我让侯爷让给你便是。”她看向沈嘉禾,“侯爷可愿?”
“愿意愿意,王爷玉树临风,和陆小姐简直天造地设。”沈嘉禾顺道解释了嘴,“我同陆小姐那就是个误会,夫人信我。”
她握住易璃音的手。
易璃音回握过去,脸上有了笑:“我自然信侯爷的。”
乌洛侯律:“……”
易璃音抱着沈澜起身:“无事,我们便先回了,多谢王爷款待。”她看了眼沈嘉禾,“侯爷。”
沈嘉禾忙跟着站起来告辞。
她刚要走,乌洛侯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嘉禾抽了抽,见他拧眉道:“所以,将军今日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沈嘉禾:“……”
原先是想诚心诚意来托孤的,现在……她真心实意想把陆玉贞托付给乌洛侯律。
乌洛侯律还没松手:“将军怕被夫人责骂躲来我这,这是拿我当朋友,我原先还挺高兴,但怎么夫人还带着世子跟来了?到最后弄得倒像是我的大错?”
毕竟沈夫人没多责怪沈将军,倒是把他给数落了一顿,最后怎么就到了沈将军把陆小姐让给他这个地步了?
乌洛侯律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沈将军说要纳陆玉贞为妾,这又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撺掇的!沈夫人阴阳他做什么?
沈嘉禾想了想,觉得乌洛侯律觉得委屈也能理解,她认真道:“今日实在抱歉。”
乌洛侯律挑眉:“将军要道歉,也得让我知晓是何缘故?你今日到底来做什么?”
沈嘉禾绞尽脑汁,最后只好道:“王爷不日要回塞北,我带全家来送送王爷。”
乌洛侯律:“……”
这是带全家来相送吗?
这是拖家带口来骂他吧!
这边易璃音抱着沈澜大步出了前厅,刚往外走了几步,正好遇见一人走进院子。
她看了眼,步子一顿:“谢御史?”
谢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易璃音,他愣了愣,才见礼:“沈夫人。”
徐成安突然头皮发麻:“!!”
晴天霹雳啊!
这日从陆府出去的马车,走时载着陆首辅,回来下车的却是陆夫人。
辛衣舒自知闯下大祸,合该立马逃走,但可惜她的身份文牒在陆敬祯手里,她易容用毒是好手,却不会那飞檐走壁的功夫,想跑,她连城门都出不去。
于是她硬着头皮回来,想着府上进进出出的人多,或许不会注意到她。
结果她一进门,就被祝管家拦住了。
“公子等着见您呢。”祝管家始终恭敬有余。
书房外的院子,空无一人。
辛衣舒在院门口站了好半晌,才郑重地整理了下衣衫发鬓。
“姐姐。”小道士不知何时来了,歪着脑袋,十分不解问,“何时你见公子还需整理半天妆容了?”
辛衣舒呵呵,她那是在整理遗容。
“他一会若要杀我,你……”辛衣舒蹙了蹙眉,“就走远点,好歹给我留点脸面。”
小道士瞪大眼睛:“公子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会杀姐姐?”
辛衣舒:“……”喜欢个鬼喜欢。
前头紧闭书房门忽然被一股强劲内力震开,接着,陆敬祯的声音传出:“窈娘。”
这个化名被他叫过很多次,但从没有哪一次平淡得令辛衣舒生出惧色。
这位大人不大动怒,时常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她怕是要亲眼见识这山雨风暴了。
辛衣舒定了定神,高仰着头,视死如归走了进去。
“夫君?”她小声道。
端坐在书案前的青年甩手将手里的茶盏砸到了辛衣舒脚边。
她吓了一跳,忙道:“先容我解释几句!沈将军给玉贞写了婚书的事不是我说的!我当时气愤沈将军对你的态度,这才想用婚书一事提醒提醒他,我本想着帮你们把矛盾解决解决,谁知我一时忘了身后有人,就这么被林大人听了去,就……御史台那个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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