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安:“……”
这人就从来没有进步过!
而且他也不想教!
一行人在日落前赶到了驿站。
半夜,沈嘉禾就被楼下嘈杂声吵醒,她穿好衣服下楼就见徐成安和几人在说什么,一问才知上阳前几日下过大雨,傍晚时分靠山的一处官道上有一段发生山体滑坡,山石连带着粗壮树干一道把路给堵了。
眼下年关将至,各路经商队伍都急着赶路,这些商人便是来驿站求助的。
沈嘉禾等人回豫北也得走那条官道,当下她便叫人一道过去疏通。
到了现场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徐成安只得回驿站连同护卫陆敬祯的侍卫一并叫了来。
众人一起足足挖了两日才疏通官道。
商队对沈将军一通感恩戴德的输出,谢礼都快拿不动了。
沈嘉禾拒绝不过,便让徐成安象征性地收点。
乌洛侯律擦着汗过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陈将军他们先行,否则哪用得着那么久疏通?”
徐成安接话说:“陈将军带着几万大军不能长久留在太原郡,他先走倒是也没什么,杨副将怎么也不来帮忙?”
沈嘉禾擦汗的手顿了顿,被徐成安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按理杨定应该早就到了,他一到驿站就会知道这边的情况,无论如何也该来帮忙,除非……
沈嘉禾脸色一变,快速上马往驿站赶。
“将军!”乌洛侯律见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就走,本能打算跟上去。
“王爷急什么?”徐成安以为将军是牵挂祝云意,自然不能放乌洛侯律前去破坏他二人独处。
远远发现驿站外一个豫北军士兵都没见到,沈嘉禾的心倏地沉了,杨定没来?
她直接将马丢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一把推开陆敬祯的房门。
内室竟没烧炭火,沈嘉禾被里面清冷空气扑得愣了下。
江枫临坐在床边没回头:“东烟,把窗关上。”
沈嘉禾这才发现东侧的窗户开着,外头寒风正呼呼吹进来。
“东烟?”江枫临回头见是沈嘉禾,噎了噎,“官道疏通了?”
沈嘉禾浑身上下全是泥渍,但她此刻什么也顾不上,疾步上前:“他怎么样?”
杨定没到,便是解药也没到!
床上之人唇色苍白,脸色却红得不自然,沈嘉禾心口一紧,弯腰握住了他发烫的手。
“吃过镇痛的药了。”江枫临收起银针,“现下施针让他睡过去,会好受些。你那位副将怎么回事?不是昨日就该到的吗?”
沈嘉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发作多久了?”她颤声问。
江枫临道:“晨起时,我让东烟入城买药去了。”
沈嘉禾急着问:“解药你能配?”
江枫临抿唇:“鬼附是苗疆毒药,苗疆用毒惯见毒虫,我去哪给你弄这些?我也只能临时配些缓解的药先顶着,这东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都出去半天了,也不回来!”
沈嘉禾突然问:“用我的血呢?我服过避毒丹,我的血能让他好受些吗?”
江枫临思忖片刻:“可以一试。”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沈嘉禾抽出长剑,一刀搁在腕口。
江枫临惊了惊:“你这……”也不洗个手,手腕上也全是泥浆!
算了,人都快死了,还洗什么手。
“别浪费!”江枫临转身抓着沈嘉禾的手送到陆敬祯唇边,他看了看双眼通红的沈嘉禾,轻叹道,“现在哭有什么用?”
沈嘉禾知道没有用,她就是太内疚了。
他只要告诉她,他就是当年的祝忱,她便会信他不会害她。
可他连奶娘都不想连累,又怎会告诉她一切?
“给他下毒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给他解毒。”沈嘉禾颤声道。
她所想的一只都是这个人迟早都会卖她,等到那一日,她要拖着他一起去死!
可她没想到会这样……
其实江枫临先前看出她的决绝了,他不欲过多苛责,只道:“可以了。”扯了纱布缠住她的手腕,“自己按一会。”
他是很明白的,沈嘉禾如今这样的身份能遇到一个对她事事包容的人都多不容易,连他都忍不住想要菩萨怜悯他们。
虽然这和沈慕禾当年为她谋划的不太一样,但江枫临又觉得命运这事谁又能掌控在手中呢?
沈嘉禾捂着手腕呆坐在一侧,久久不语。
徐成安回来时,听闻那四位大人已经先行进城去府衙公干了,还以为祝云意也走了,他还想着幸亏将军先回来给祝云意送行了,结果上楼才得知祝云意没走,杨定的解药也没送来。
东烟去熬药的脸色凶得想砍人,徐成安跟着他去后厨帮忙生火,心虚得半句话不敢说。
乌洛侯律皱眉问:“陆大人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凉州府衙?谁这么神通广大还能给他下毒?”
徐成安:“我下的。”
乌洛侯律:“??”
“徐校尉是疯了?”
徐成安冷笑:“我疯起来看不顺眼的人都敢给他下毒。”
乌洛侯律:“……”
“这事沈将军知道吗?”
徐成安越内疚就越管不住嘴:“将军不但知道,还纵容了我。”
乌洛侯律:“……”
他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很怀疑这一路徐成安到底有没有在他的吃食里下毒。
东烟一言不发用扇子狠狠扇风,烟尘呛得徐成安咳出眼泪,乌洛侯律站远了些,却见徐成安跟犯贱似的还在那认认真真劈柴递给东烟。
杨定是翌日午时到的,他下马就往驿站里冲,见到沈将军时喘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续不上:“将、将……”
沈嘉禾没空与他废话,接了解药就交给江枫临,亲眼看着江枫临用温水化开,喂陆敬祯服下,她才转身下楼。
杨定这回缓过劲儿来了,跪下让沈嘉禾责罚。
沈嘉禾铁青着脸坐在桌边:“我在信中是不是同你说这是救命的药?”
“是。”杨定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狼狈低着头,“是末将疏忽,出发时把解药落在了驿站,这才只能回去取。”
一侧的于怀忙上前跪下道:“回将军,当时解药我们明明是带上了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不见了,幸亏杨将军半路查看了眼,否则我们怕是得到了此处才发觉!杨将军后来是独自回去取的,来回没有停歇,生生跑死了两匹马,半刻都没合过眼!”
徐成安看不得豫北兄弟受罚,忍不住问:“出发时那解药你们到底拿是没拿?”
杨定紧蹙着眉,他也搞不清楚了,分明是带上了的,可后来他回驿站,发现那个瓷瓶又好好地摆在桌上。
杨定没有抬头:“错了就是错了,将军罚吧。”
徐成安看向沈嘉禾。
“我也没什么事,将军不必过于苛责。”
沈嘉禾扭头见东烟扶着陆敬祯下楼,她忙站起身朝他走去。
杨定和于怀闻声抬头,齐声道:“祝先生?”
陆敬祯冲他二人笑了下:“杨将军,于侍卫。”
杨定和于怀半晌没回过神,两人谁也没想明白祝先生怎么就成了陆首辅?难道说先前流传的陆首辅和将军不睦的谣言都是假的,实则是他二人为收复失地做了几年的局?
“你怎么下来了?”沈嘉禾扶他坐下。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本来也没什么,睡了一觉而已,也没觉得多难受。”
沈嘉禾微哽,他凌晨醒过,知她在床边又忍着,她其实都知道。
“起来吧,这次杨将军可是立了大功,别跪着了。”陆敬祯又道,“杨将军为人行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杨定办事妥当她才没放心让他送解药的。
徐成安忙让地上两人起来。
昔日在漳州,大家身份虽然都是假的,但杨定同这位祝先生多少是有情义的,眼下得知他耽误送药是让祝先生受苦,不必旁人说,杨定自己就难受得不行。
徐成安拍拍他的肩膀:“别自责了,留给我带着你那份一起自责就好。”
杨定愣了下:“徐校尉?”
徐成安勉强一笑,没解释毒是他选的,只道:“我让你帮忙捎的东西呢?”
这么一问,杨定才想起来,忙从身上摸出那样东西交给他。
江枫临背着药箱下楼来,阴阳怪气道:“陆大人算是这大周脾气最好的人了。”
沈嘉禾知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先前那么对他,可他从未有过半句指责。
他又道:“行了,现下也没我什么事,走了。”
“江神医……”
“下回不要再见了,沈将军。”他摆摆手。
沈嘉禾顿时噎住,这一个多月接触下来,江枫临旁的都好说,却始终对成德三十七年的事讳莫如深。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沈嘉禾实在不知要如何盘问。
“将军也该启程了。”身后传来陆敬祯轻弱话语。
沈嘉禾不可置信回头。
他清浅笑道:“我与将军各有职责。”
李惟重新派来侍卫跟随,现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沈将军没有理由再和陆首辅滞留在上阳郡。
沈嘉禾的嘴唇有些轻颤,徐成安上前道:“还不急着走呢。”他将手里的东西塞给陆敬祯,“陆大人不是说要给我们将军的宝剑换条穗子吗?”
温润碧玉带着丝滑流苏落在陆敬祯掌心,他诧异看了眼:“你……杨将军特意带来的?”
杨定忙道:“是……”但他不知道那是陆首辅的东西啊。
陆首辅的玉佩居然在徐校尉房中,看来他和将军果真是交情匪浅!
陆敬祯回眸笑看向沈嘉禾:“将军的剑呢?”
沈嘉禾看着那块碧玉心有感触,不由得上前将镇山河摆上桌面。
他先是熟练拆下剑首上残破的旧穗子,修长手指拎了碧玉穗子穿孔而过,细心打上结。
沈嘉禾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上回他也是这样细心又认真地给她挂上剑穗。陆敬祯又顺了顺上头流苏,抬眸将镇山河推至她面前。
“这玉配将军宝剑很是合适。”
沈嘉禾忍微哽,这是他父亲遗物,他却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送给了她,她咬唇伸手握紧长剑。
陆敬祯见她眼睛都红了,便又笑了笑:“来日我们端州再见。”
沈嘉禾酸涩盯着面前的人看,没接话。
徐成安上前提醒她:“将军?”
“好。”沈嘉禾忍着酸涩的眼睛,勉强冲他笑了下,“我在端州恭候大人。”
外头很快整顿完毕,车队不到半个时辰就启程出发了。
陆敬祯站在门口看着豫北军队离去,久久没有转身。
今日无风,但外头还是冷得很,东烟替他拢紧裘氅,憋了半天的话终于吐了:“什么忘了带解药,那个杨副将是故意的吧!我看是整个豫北军的人都不希望公子好过!”
远处马背上的人几乎成了一个极小的点,陆敬祯的目光没有收回,他轻捻着指腹道:“的确有人不想我好过,但不是杨定。”
东烟倏地看他:“公子知道是谁?”
陆敬祯没回,忽而转口道:“距离我们回京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找时间替我寻把剑来。”
东烟错愕问:“公子要剑做什么?”
陆敬祯轻笑道:“空有内力有点可惜,正好趁这段时间练练你们无为宗的剑法。”
第67章 除夕夜
沈嘉禾等人轻装简行,不过五日就到了雍州。
徐成安觉得这一路乌洛侯律简直像脱缰野马,一刻不停围着将军转,即便将军对他态度不冷不热也丝毫没有打击他的热情。
徐成安好几次甚至都有些同情他了,谁让将军先遇到了祝云意呢,乌洛侯律便是再好,也成了多余。
一到营地,将士们待乌洛侯律也甚是热情,毕竟他先前从塞北带了那么多好东西来。
“好酒活羊都给将军和王爷都留着呢,就等将军凯旋回来好好庆祝!”平定太原郡的消息早就传来边疆,夏副将高兴迎上来,又说已让人去准备,今晚大家就好吃好喝庆祝一场。
乌洛侯律一听终于能好好坐下来享受美酒佳肴,连日来的疲惫早就一扫而光。
整个营地只有沈嘉禾兴致寥寥。
她回营帐换了身衣裳,转身见案几上压了一叠信,她上前翻了翻,全是易璃音从郢京给她写来的家书。
算算时间,她从雍州离开已过了三个多月,找祝忱的事不能张扬,她也不敢写在家书中告知易璃音。
她一封信也没回,易璃音也没再信中提及。这些年她们早就很有默契,不见她回信,易璃音必然想到她不在豫北。
家书中说沈澜已经可以独自耍完整套沈家剑法了,沈嘉禾心情大好,立马研墨给易璃音回了封家书。
隔日易璃音的回信就到了,看来收到家书她很高兴,又问沈嘉禾今年去不去郢京过年。
这封回信的开头沈嘉禾写了三遍,最后只说今年需留在豫北,怕信中提不安全,也没告诉易璃音祝云意的事。
乌洛侯律在营地待了两日终于要回塞北去了,说是塞北那边正好也来了信。
“本还想着同将军过了年再走,听说你们汉人过年最是热闹,都没来得及感受感受。”他拽着马缰绳一步三回头。
沈嘉禾从前没少呛他,眼下看他真的要走,她其实有些舍不得的。这么些年,她因为身份原因无法结交好友,从漳州到相州,再北上晋州,最后是凉州一役,她内心里早就把他当成患难与共的朋友了。
虽然这个朋友嘴巴总是那么欠。
沈嘉禾收了收思绪,跟上前道:“这些时日,多谢你相助。”
乌洛侯律哈哈笑了两声:“你我之间何须客气?等开春,你去我那跑马吧。”
沈嘉禾没应下,只道:“汉人看重过年,你此次回去先让谢莘和我的丫鬟回来过个年,开年你若还用得着谢莘,我再让他过去。”
“知道。”乌洛侯律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又耸耸肩,“得,将军不来跑马,还得是我来呗,倒也不是不行。”他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前行。
沈嘉禾往前走了两步,本想让他把陆玉贞一并送来豫北,也好让他们兄妹团聚,乌洛侯律却说月前就派人一路护送陆玉贞南下了。
“南地的姑娘不会习惯北地的冬日。”乌洛侯律道,“当初陆大人的意思也是等风头过去就让我派人送她回去的。”
眼下纳妾风波过去好几个月了,郢京那边也早就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的确是该送陆玉贞回去了。
乌洛侯律虽总找陆敬祯的麻烦,嘴巴也欠得很,但办事从不含糊。
84/115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